被人遺忘的蘇聯“飛虎隊”


被人遺忘的蘇聯“飛虎隊”

中蘇飛行員在漢口機場

他們金髮碧眼,他們講俄語,他們比陳納德的“飛虎隊”更早地來到中國,他們為保衛中國與日本浴血長空,他們中有200多人永遠留在了中國廣袤的土地上,他們不被大多數中國人所知……為了忘卻的紀念,本文為您揭開蘇聯航空志願隊援華作戰那段塵封數十年的歷史。

一個悶熱的日子,一位老人,一段塵封多年的歷史。

“國家只提供這一間房,很多活動都是拿自己的工資來搞的”。作為俄羅斯老戰士委員會中國組負責人,伊萬諾夫不大的辦公室到處堆著書籍或紙張。簡陋的房間連個電風扇都沒有,幾個小時採訪下來,我的襯衫已經背後溼透。

穿著長袖襯衫打著領帶的老人卻並沒有注意到難熬的天氣,82歲的老人,說起60多年前蘇聯空軍援華抗日的往事,宛如目見。

“蔣廷黻的一紙諫言讓蔣介石注意到蘇聯這個潛在的盟友……”

牆上掛的大幅地圖,無言地說明著主人的經歷——1937-1941蘇聯航空志願隊作戰圖。地圖上的主體,在我看來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一張碩大的中國地圖。一根粗粗的紅線從蘇聯直指中國境內的蘭州。

多年前,蘇聯空軍志願隊就是沿著這條線來到中國。當時,國民黨的空軍已經打光了。

1937年,日本已自行生產了1500多架軍用飛機,包括多種型號的轟炸機、戰鬥機以及偵察機。相比之下,羸弱的中國空軍經過幾個月的戰鬥,到了11月初,剩下的飛機不到36架。只能用“拆東牆補西牆”的方法組裝一些飛機。

眼看中國空軍將全軍覆沒,國民黨政府開始尋求外援。當時太平洋戰爭還未爆發,美國無心介入,蔣介石只能將目光投向蘇聯。早在1934年,蔣介石就派蔣廷黻秘密訪蘇。“七·七事變”前,蔣廷黻曾專門在《獨立評論》上發表文章,批評蔣介石的對蘇政策,認為不應同時與蘇、日兩個鄰國為敵,建議聯蘇抗日。但蔣介石始終對美英調停抱有幻想,沒有最後定奪。

直到走投無路,南京政府才下了最後決心——8月20日,蔣介石電令已時任駐蘇大使的蔣廷黻,要他迅速接洽蘇聯政府,急購200架驅逐機和100架轟炸機。第二天,《中蘇互不侵犯條約》簽訂,蘇聯對中國抗戰正面戰場援助正式展開。


被人遺忘的蘇聯“飛虎隊”

飛虎隊和他們的P-40戰機

“撞也要把他撞下來”

蘇聯不僅派來飛機,還有人。戰鬥機駕駛員安東·古邊科就是其中之一。1938年5月30日,9架日本轟炸機出現在漢口機場上空,蘇軍立即起飛迎敵。隨著兩架日機冒著濃濃黑煙栽向地面,又來了近百架日機試圖掩護剩下的轟炸機返航。但逃跑途中仍有14架日機被擊落。蘇軍飛機只損失了2架。

打掃戰場時大家忽然發現少了安東·古邊科。正當四處搜尋時,遠處的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那是安東的飛機。

當它在一片歡呼聲中搖搖晃晃地降落後,戰友們驚奇地發現機身正前端好像少了一塊東西,顯然是由於飛機撞擊造成的。奇蹟般地,安東從容走出機艙,脫下尚未打開的降落傘,繞著飛機巡視了一週,然後才講述他死裡逃生的經歷。

原來日軍來襲時,安東匆忙駕起一架飛機,但升空後發現,機上僅有一架機槍。擊落一架飛機後,當他準備繼續射擊另一架敵機時,才發現子彈已經全部用完了。

固執的安東不願意就這麼白白地放走敵人。“我緊緊地跟著這個日本人,然後瞅準時機用轉動著的螺旋槳砍打它的機翼。”在一聲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後,日機一邊機翼飛了出去,機身立刻側翻、栽向地面。安東飛機的螺旋槳也嚴重變形。不過他發現飛機居然還能勉強滑翔,於是放棄了棄機的打算。就這樣,安東硬是“飄”回了基地。

不久,日本飛行員的屍體在一個小湖旁被發現。年輕的蘇聯人就這樣完成了第一次撞機的嘗試,他因此被授予了“蘇聯英雄”的光榮稱號。在整個蘇軍援華期間,只有14人獲得過這樣的榮耀。

像安東·古邊科這樣來華參戰的蘇聯小夥子還有1090人,包括多名經歷過西班牙戰火洗禮的作戰英雄。1937年11月底首批飛行員到中國後,就直接投入了南京的戰鬥,直到12月12日被迫飛離南京。儘管日軍數倍於己,他們卻總是主動出擊。南京的不屈不撓,奠定了他們未來4年戰鬥的基調。

黃鶯、燕子、喀秋莎

在那張碩大的“遠征圖”上,標著無數個轟炸、空戰地點,南京、徐州、南昌、武漢、廣州、蘭州,甚至南部邊陲崑崙關,志願隊出現在幾乎所有正面戰場。儘管他們驍勇善戰,但在地面戰起決定性作用的時代,空中的勝利很難扭轉大局。隨著戰略重鎮不斷被攻陷,且戰且退成了蘇聯飛行員的宿命,從南京到武漢、從武漢到蘭州、從南昌到重慶……

但蘇聯人是不認命的,他們確實有這樣的資本。當時在中國作戰的伊-15、伊-16,是蘇軍的一線裝備,伊-15比較靈活,便於水平作戰,被蘇聯人稱做“黃鶯”。伊-16則因速度快、便於垂直作戰和追擊,被叫做“燕子”。“黃鶯”和“燕子”高低搭配,以少勝多,為中國空軍掌握1937-1940年間的戰場制空權做出了很大貢獻。還有一種被蘇聯人稱為“喀秋莎”的CB轟炸機,速度比同時代的日本九六式戰鬥機還要快。

裝備和勇氣,成就了蘇聯飛行員的一次壯舉。1938年2月23日,蘇聯紅軍節,志願隊決定長途奔襲日本在臺空軍基地。當時,臺灣是日本空軍一個主要基地,松山機場上停著大批戰機。

指揮官留恰哥夫決定派出兩批轟炸機隊:一隊是駐在南昌的中蘇混合編隊轟炸機隊,12架飛機;另一隊是駐漢口由波留寧率領的蘇聯空軍志願隊轟炸機隊,28架飛機。

當天早晨,兩隊分別出發。由於領航員計算偏差,南昌起飛的機隊沒能到達臺灣。波留寧大隊由於航程遠,不得不用5500米高空直線飛行來節省燃料。從漢口到臺北,飛行員們一直忍受著高空缺氧的折磨。

到達臺北時,雲層中出現“天窗”,蘇軍迅速鑽出雲層投彈,機場陷入火海。日本人根本沒料到竟有人能夠襲擊臺灣,毫無戒備,戰鬥機和高射炮都成了“啞巴”。

此次轟炸,蘇軍共投擲了280枚炸彈,炸燬敵機12架,營房10棟,機庫3座,還焚燬了可供3年使用的航空燃油及其它裝備,松山機場完全癱瘓,一個多月不能使用。

第二天晚上,宋美齡以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名義設宴為全體參戰人員慶功。她在祝酒辭中說,這次襲擊在國際上引起很大反響,日本當局已將臺灣行政長官罷免,並將松山基地司令官撤職,交法庭審判。

“來華助戰洋人,軍民一體救護”

在異鄉作戰,最大的不便源於文化和語言的隔膜。蘇聯航空志願隊來華作戰初期,曾發生過跳傘的飛行員被當地的民眾誤認作日本人而加以圍毆的事件。為了避免類似的誤會,國民黨政府為他們製作了藍色的袖章,上寫“來華助戰洋人,軍民一體救護”。

1938年初,波留寧的飛機在一次戰鬥返航中出現故障,不得不降落在一片蘆葦裡。全體機組人員看著這片陌生的地區,憂心忡忡。不久,300多箇中國人小心翼翼地朝他們走來。波留寧趕緊用手指著繡在他制服上的藍布條,這些中國人端詳了一會兒,突然都露出了笑容。

語言不通,機組人員就通過畫圖指導村民們把重達7噸的飛機從沼澤地裡拖了出來,中國人硬是用人力把飛機移到江邊,抬上一條小火輪,一位老船長痛快地答應把飛機運到漢口。

隨後,幾位“洋人”被安排到一個小餐館吃了頓安逸的便餐,有蒸肉、花生米和各種陌生的蔬菜。飯後在一個安靜的村舍里美美地睡了一覺。他們這才知道身在蕪湖,事後回憶裡,這裡更像是一個戰時療養所。

護送他們去漢口的中國小夥子帶足了麵餅,還特意帶上了茶水。性格開朗的他一路上時而做著手勢講故事,時而用口哨吹出動聽的中國民歌。兩天後,飛行員們安全回到了漢口基地。不久,飛機也運回了。

聽著這段往事,我的目光無意中落到老人身後那幅“中蘇人民友誼萬古長青”的條幅上,忽然另有一番感觸,不禁插話詢問。

原來,書者任棟樑的父親任輔臣曾在蘇聯國內戰爭時期率中國團與白軍英勇戰鬥,最終壯烈犧牲。5年前,伊萬諾夫曾陪同他祭拜了父親的墓地。衛國戰爭前,蘇聯人到中國幫助抗日;衛國戰爭後,中國人遠赴他鄉幫助抗德——除了“中蘇人民友誼萬古長青”,我一時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話來表達這一份感動。

一次,幾個蘇聯飛行員乘坐一輛敞篷汽車行駛在漢口大街上,一群女大學生髮現了他們,其中一個女生突然大聲呼喊:“塔瓦里希!”(俄語“同志”的意思),蘇聯飛行員也大聲回答:“塔瓦里希!”

“塔瓦里希”走了

在充分領教了蘇制飛機的優越性能後,日本人有針對性地研製出新一代的零式戰鬥機,幾次較量後,空戰的主動權再一次向日軍偏移。

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由於國內吃緊,蘇聯對華軍事援助規模逐步縮小,蘇聯空軍志願隊也陸續回國。至10月,蘇聯對華物資和人員援助基本停止。塔瓦里希們就這樣告別了中國。從1937年到1941年,蘇聯總共派遣3665人參加中國抗戰,包括1091名飛行員。他們帶來的飛機,據不完全統計,共有1250架,其中包括561只“黃鶯”和“燕子”,222架轟炸機(大部分為“喀秋莎”),以及100架教練機。

4年中,日軍損失飛機986架,戰艦100多艘,包括一艘航空母艦和一艘巡洋艦,日軍王牌飛行員中的“四大天王”三位被擊落。當然,志願隊也獻出了211條生命。

塔瓦里希雖然走了,但飛行員留下的所有軍事設備中方已能完全掌握,並能繼續給日軍造成一定威懾。不過,制空形勢已大不如前,直到陳納德率領“飛虎隊”來華,當然,那都已經是後話了。

伊萬諾夫老人似乎對我拿蘇聯空軍志願隊和美國飛虎隊相提並論頗不以為然。現在他們的“俱樂部”裡已經沒有蘇聯空軍志願隊的成員了,老人說,三個月前,最後一位援華飛行員費多羅夫去世了。

一路走好,“塔瓦里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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