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和夏啟,上承五帝王道,下啟三代霸業的一對父子

《史記.夏本紀》:禹勤溝洫,手足胼胝。言乘四載,動履四時。娶妻有日,過門不私。九土既理,玄圭錫茲。


《紅塵觀史記》系列第18篇

說到上古的賢王,大家第一印象肯定就是“堯舜禹”這三位,他們都是依次“禪讓”給後者,因此也被後世大為讚歎,引為仁義的代表——換句話說,也就是所謂的“王道”。

這一點在各種史書傳記中似乎都已經成為了一種固定的規矩,比如《戰國策》中記敘的那些口若懸河縱橫捭闔的遊說之士們,經常會拿這三位王者做例子來號召他們的遊說目標(大部分都是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王)向其學習,成為後世留名的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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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禹正是這禪讓制的最後一位受益者,從他以後這種把王位讓給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的傳統就斷了,後世雖然也有過一些“禪讓”,但要麼就是漢獻帝劉協禪讓給魏文帝曹丕,或者隋恭帝楊侑禪讓給唐高祖李淵這種完全是“既要做婊子還要立牌坊”的掩耳盜鈴之舉;要麼就如唐高祖李淵禪讓給兒子唐太宗李世民,宋徽宗趙佶禪位給兒子宋欽宗趙桓這種只是父子之間皇權的另類交替,肉其實還是爛在了鍋裡,根本沒外人什麼事兒。

換句話說,自從大禹的位置傳給了兒子夏啟之後,後世再也沒有真正的禪讓了——要麼血親繼承(不限於父子兄弟,也有少量的同族親戚),要麼是上述的掩耳盜鈴,要麼就是被推翻直接改朝換代,再無其他類型。


大禹和夏啟,上承五帝王道,下啟三代霸業的一對父子


所以大禹和夏啟這父子倆,某種程度來說,正好是“王道”和“霸道”之間的過渡者,而從生產關係的角度來說,則是我國從原始部落聯盟向奴隸制國家轉變的過程。

而在這其中,無論是政治,經濟,軍事,文化,還是人民的生活以及觀念方面,都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給人最直觀的印象就是從大禹這位上古部落聯盟首領,搖身一變就成了夏啟這位奴隸制國家的君主。

五帝傳承

上古時期由於生產力還相當不發達,先民們都是多災多難,只能報團取暖,所以一個個的原始部落氏族才需要組成聯盟,互幫互助。

而這個時候的聯盟首領——其實也就是各家部落首領共同選出的帶頭人,其實絕非大家想象中的戴著王冠穿著龍袍坐著高頭大馬拉的豪華車子四處遊歷的樣子——恰恰相反,他們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遠比得到的享受和權力要多,而且只有那些做出突出貢獻的首領才會被後人口口相傳下來

,而不像後世的那些君王無論表現如何都有史官專門為其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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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從最早的軒轅黃帝開始就不例外,他先後擊敗九黎族的蚩尤和更早的三皇神農氏,制定了最早的秩序,然後顓頊和帝嚳又在此基礎上發揚光大,到了堯帝更是知人善任,開啟了禪讓制度,舜帝則是製作禮儀,賞罰分明,同時又延續了禪讓制把首領之位傳到了大禹手裡

《史記.五帝本紀》: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五帝,尚矣。餘嘗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

以上就是上古的五帝,其實從首位黃帝到最後的舜帝,雖然號稱只有五代,但其實考古學家們證實這期間跨度大約是一千年左右,期間肯定不會只有這五位首領的,就像我們上面所說的,只是因為這五位表現最突出,貢獻最大,因此才被特殊標記,什麼每位聖王都活了一兩百歲的故事其實已經超越傳說的範疇達到神話境界了,在當時的生產力之下更加不可能,大家聽聽即可,萬勿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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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真實也罷,傳說也好,此時五帝已經成功的完成了他們的歷史使命,而把部落首領的榮耀以及為天下人服務的責任同時傳給了下一位接班人禹——大禹啊,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去了,帶領炎黃子孫們繼續前進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大禹治水

然後五帝的權杖就傳到了大禹這裡,而大禹能夠被選中也並非偶然,完全是因為他為大家做出的巨大貢獻,這裡面尤其是治水。

關於這場洪水的由來也是眾說紛紜,有一種傳說就是水神共工在和火神祝融的爭鬥中輸了,羞惱之下一頭撞向了支撐天庭的不周山,結果山被撞斷,天塌一角,天水就順著這一角瘋狂傾瀉到了大地之上,雖然之後女媧娘娘採石補天不再流水了,但是地面上依然是洪水氾濫。

這“共工怒觸不周山”顯然是神話,但是在西方同樣也有洪水覆蓋大地,然後諾亞用方舟留下了人類和動物火種的故事——這些雖然都和史實無關,卻很可能證明無論東方西方,上古時期都曾有過一場可怕的洪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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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場大水早在堯帝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民眾都深受其苦,當時大家都推薦大禹的父親鯀(音gun)去治理,但是鯀採取的是“堵”的方式——這顯然是不行的,如果一條河氾濫了還能堵上,可這個時候全國四處都是洪水,堵了東邊自然就會漏了西邊,堵了南邊又會漏了北邊,除非能夠修無數個水庫來分別蓄水才行,以那個年代的生產力顯然是不可能的。

《史記.夏本紀》:當帝堯之時,鴻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其憂。堯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嶽皆曰鯀可。堯曰:“鯀為人負命毀族,不可。”四嶽曰:“等之未有賢於鯀者,願帝試之。”於是堯聽四嶽,用鯀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於是舜舉鯀子禹,而使續鯀之業。

然後舜就推薦了大禹,從這裡也能看出舜帝確實是一位優秀的領袖,他一方面放逐了浪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和時間卻治水無功的鯀以作懲戒,但另一方面卻是毫不猶豫的任用了鯀的兒子禹,可見他獎罰依據的完全是事實,而不是人情。

而禹也沒有辜負舜的期望和推薦,他對父親治水無功的事情深感恥辱,想要靠自己的表現來洗清,同時又認真分析了之前失敗的原因,決定“改堵為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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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具有智慧的決定,因為水的特性本來就是“善下之”,通俗點說就是水往低處流,而非要改變它的這種特性無疑是事倍功半之舉,只有迎合它的特性才能事半功倍。

這也就是戰略方針的重要性,大方向對了,你的努力才會有效,而大方向錯了的話,很可能就是南轅北轍了,做的越多,錯的反而越大,所以說鯀並非不努力,只是缺乏禹的這種眼光和判斷力,這也從某種程度證明——一個領袖最重要的是為組織和團隊定下正確的基調,而不僅僅只是埋頭苦幹。

《史記.夏本紀》:禹傷先人父鯀功之不成受誅,乃勞身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薄衣食,致孝於鬼神。卑宮室,致費於溝淢. 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左準繩,右規矩,載四時,以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

但是就算方針正確,以當時的生產力治理洪水依然是一個龐大的工程,禹親自位居一線,帶領著大家一起施工,以提高效率,這樣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第一時間解決和處理,為此他十三年間曾經三次經過自己家門都沒有和老婆孩子團聚,確實是鞠躬盡瘁。

就這樣氾濫了數十年的洪水終於被大禹給“理順”了,站在高處遠眺四方河流從西到東由高往低而去,恐怕大禹心中也一定有一種“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感慨吧,沒錯,你正是淘盡大浪的英雄。

傳位風波

在治理完洪水之後,大禹又根據黃,淮,濟,泗,渭,漯,荊等幾條大河,把天下劃分為了九個區域,這就是傳說中的古九州,分別是——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和雍州。

大家都知道無論農業還是生活都離不開水,而古代顯然不可能構築如今這麼發達的水利系統,因此最早的聚集地和城市都要依水而建,比如四大文明古國也都伴隨著出名的大河,兩河文明的古巴比倫,恆河文明的古印度,尼羅河文明的古埃及,而我們中國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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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九州,從此也成為了我們整個國家的代稱,陸放翁在臨終前也曾遺憾的嘆息道——“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顯然對於國家的分裂和只滿足於半壁江山的統治者極為不滿。

將天下劃分完九州之後,大禹又根據每個州不同的情況為其制定了田地和稅賦的級別(從上上到下下的九級,有點像魏晉時期的九品中正制,或者反過來說更合適),以及貢品的種類。

《史記.夏本紀》:禹行自冀州始。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於岳陽。覃懷致功,致於衡漳。其土白壤。賦上上錯,田中中。常、衛既從,大陸既為。鳥夷皮服。夾右碣石,入於海。

如果說之前的上古五帝制定的是整個中原的秩序和制度的話,從大禹這裡等於就更加細化到地方了,因地制宜,可以說是後世二級甚至三級四級從中央到地方行政區域劃分的雛形。

劃分完九州之後,大禹又特意鑄造九鼎——這同樣也是華夏民族的聖物,也是王權的象徵,所以後世群雄爭奪天下的霸權也被稱為“奪取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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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春秋五霸之一的楚莊王當時路過周室的時候就曾經詢問過“九鼎”之事,但卻被周大夫王孫滿婉言拒絕,因為這乃是王者的信物,當時周王朝雖然已經式微,但仍然不是諸侯王可以覬覦之物,而秦武王更是因為強行舉鼎而受傷身亡——也有說法是逆天而行受到了天譴,由此也更增加了“九鼎”的神秘威嚴。

《史記.封禪書》:“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皆嘗亨鬺上帝鬼神。遭聖則興,鼎遷於夏商 。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

就這樣治九川,定九山,劃九州,鑄九鼎(其實“九”只是個極數,並非真的都那麼巧就是九)之後,大禹終於功德圓滿,而他奔波一生也累了,需要找下一代的接班人了,他其實本想按照慣例把帝位禪讓給自己的得力助手益,但卻風雲突變,有人表示了反對。

這人不是外人,正是大禹的兒子,啟。

鐵腕夏啟

大禹的妻子來自於塗山氏部落(也有說是這個部落族長的女兒),而啟出生後大禹正忙於天下奔波,治理水患,期間三過家門而不入,自然也沒有時間去照顧妻兒。

這似乎也是所有領袖共同的命運,就連後世的賢臣在“忠孝不能兩全”的時候都需要不顧小家來成全大家,更何況堂堂的一國之主呢?整個天下自然是要比自己的家人分量更重,所以這很可能也是堯帝的兒子丹朱和舜帝的兒子商均都“不賢”的原因吧。

《史記.五帝本紀》:三年喪畢,禹亦乃讓舜子,如舜讓堯子。諸侯歸之,然後禹踐天子位。堯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服其服,禮樂如之。以客見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專也。

只不過無論丹朱還是商均,在面對舜和禹的謙讓之時,其餘的部落首領都選擇了後者,但是到了禹這裡情況卻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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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不同呢?這原因分為兩方面。

第一方面,作為禹選擇的接班人,益,他確實是禹的得力助手,從大禹開始治水一直到後面劃九州,定九鼎,他都一直兢兢業業的跟隨著禹,幫了他許多忙,幾乎每次禹的身後我們都能看到益的身影。

《史記.夏本紀》:禹乃遂與益、后稷奉帝命,命諸侯百姓興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

而且在禹後期也像堯培養舜,舜培養自己一樣,讓益負責管理,做好接班人的準備,只不過禹的表現實在是太耀眼了,而益無論有多少貢獻也都要埋沒在禹的光環之下,就像如今許多“星二代”的尷尬一樣。

而另一方面,則是啟的強勢,依靠父親的名望,他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所以也並不希望像堯帝舜帝兒子那樣乖乖的讓出權力。

《史記.夏本紀》:十年,帝禹東巡狩,至於會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喪畢,益讓帝禹之子啟,而闢居箕山之陽。禹子啟賢,天下屬意焉。及禹崩,雖授益,益之佐禹日淺,天下未洽。故諸侯皆去益而朝啟,曰“吾君帝禹之子也。”於是啟遂即天子之位,是為夏后帝啟。

就這樣此消彼長之下,各部落的首領這一次並沒有像前兩次主動投奔舜和禹那樣選擇“禪讓”的對象,而是選擇了禹的兒子,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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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啟剛一繼位就展現了他的鐵腕強勢,當時有一個叫做“有扈氏”的部落對他“搶”走益的帝位表示不服,這要換成堯舜的時代必然是要各部落一起開會來商討解決此事,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但絕不會動用武力。

但是啟卻不同,他當下就帶領人馬去討伐有扈氏,並慷慨陳詞,做出了一番類似於後世“商湯伐夏桀”一般的誓言,但問題“有扈氏”並非夏桀商紂那樣作惡多端的統治者,只不過是一個表達出不同意見的部落而已

《史記.夏本紀》:有扈氏不服,啟伐之,大戰於甘。將戰,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啟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維共行天之罰。左不攻於左,右不攻於右,女不共命。御非其馬之政,女不共命。用命,賞於祖;不用命,僇於社,予則帑僇女。”遂滅有扈氏。天下鹹朝。

就這樣,啟毫不客氣的給予了有扈氏冷酷的打擊,並直接把對方全族都殲滅,端的是一副霸主英姿,並藉此開啟了夏王朝,逼迫其餘所有部落全部來朝拜。

但就在夏啟開啟了夏朝這第一個奴隸制王國的同時,也徹底的為禪讓制畫上了終止符,平和傳承的王道至此為止,強者為王的霸道即將開始。

紅塵說

這就是大禹和夏啟這對父子的事蹟,正好是上古聖王的王道和後面的霸道之間的一個過渡,承前而啟後。

有不少人對於夏啟的霸道頗有微詞,甚至還波及到了大禹身上,覺得是他有意的栽培自己兒子,幫他發展勢力,然後又做出一副虛偽的姿態來假裝禪讓給益。

甚至在《竹書紀年》之中還有“舜囚堯,禹囚舜”的說法,認為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禪讓制一說——但這些的真偽其實我們如今早已經不可考究了,至少以現在的資料是沒有辦法的,但其實這也不是特別重要。


大禹和夏啟,上承五帝王道,下啟三代霸業的一對父子


因為這種繼承製度並不是一個人幾個人甚至一個部落就能決定的,必須要和當時的生產力相匹配,而當時的事實就是整個國家的政治,經濟,軍事實力等方面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每個部落氏族的實力和私有的財物也都大大增強——尤其是夏啟這一支,所以最早的通過部落大會選取“賢者”擔任首領(也就是禪讓制)的制度已經不再合適了,而一個更強力的國家才是符合時代的。

所以這次就算禹的位置成功傳給了益,下一次傳承中很可能還會出現類似的問題——弄不好就是益所屬的部落實力最強,也傳給了自己的兒子也未可知,因此奴隸制王國代替上古部落聯盟乃是順應當時時代的事情,無非就是夏王朝還是唐王朝或者虞王朝的區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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