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隊,痛的我緊咬牙關。一名武漢籍隊醫的緊張抗疫

本文主人公:扈盛教授,主任醫師,博士後。武漢體育學院運動康復研究中心主任,20多支中國國家運動隊醫療康復主管。


國,家,隊,痛的我緊咬牙關。一名武漢籍隊醫的緊張抗疫

戴眼鏡的,就是扈盛教授


國,家,隊,痛的我緊咬牙關。一名武漢籍隊醫的緊張抗疫

2019年12月12日,一場簡單莊嚴的出征儀式後,我帶著6名國家隊隊醫,從武漢出發,奔赴湖北省以外的一個集訓基地,開始封閉備戰東京奧運會。奧運會原定在2020年7月舉行,迄今未變。

這是一支千辛萬苦地斬獲了奧運入場券的運動隊,也是我們國家集體項目的一個突破點。體育總局對它寄予了厚望。

礙於它當下的保密狀態,請大家原諒我暫不透露這個我們引以為傲的的運動項目。

這個運動項目的集訓運動量非常大,所以,醫療康復任務也非常繁重。體育界、醫學界人士很清楚,既要保障運動員的運動量,又要防範近乎極限狀態的訓練損傷,是一個很困難的平衡點,也很考驗一支醫療組的能力和水平。

不敢說所有隊醫是在走鋼絲繩,但起碼是在玩蹺蹺板。

好在,因為我們多年為國家隊服務的經驗,一切還算平靜。幾名運動員的突發損傷得到了及時處理,沒有耽誤集訓。我們一組七名隊醫,一如既往地讓領隊和主教練放心滿意。

2020年1月中旬,為了繼續保持高昂鬥志,隊裡邀請一支外國國家隊,進行了一場友誼比賽。

我們誰也不知會遭遇這麼這麼嚴峻的新冠肺炎襲擊!1月15,1月19日,我和另外一名隊醫,分別匆匆回了一趟武漢,又匆匆歸隊。不說我們選擇的交通工具了吧。大家很清楚,無論飛機高鐵長途大巴,當疫情發生後,都是那麼密閉那麼高危的交通工具。

現在我們都明白,這次匆匆忙忙的行程,正是武漢疫情高發、形勢急轉直下的關鍵時間節點。

1月23日凌晨,我剛剛躺下,被妻子從武漢家中打來的電話喚醒:武漢封城了!作為武漢大學中南醫院的學生,我的很多同學已經衝上抗疫一線,還有很多同學在捐款捐物,有的聯繫運輸,有的查閱相關材料。同學們,我也與你們一起在一線戰鬥!

次日上午,大年三十,體育總局下發了一份嚴格的防疫方案。據此,我和另外一名隊醫自覺進行了隔離,度過了一個清冷的除夕之夜。

天氣陰冷,易發感冒。雖然全隊尚無一人感冒發燒,但我也不敢大意,在隔離室通過電話和視頻和隊裡制訂了防疫方案,立即把隊裡的生活訓練範圍與外界完全隔離,立刻組織防疫宣傳動員,既讓大家瞭解形勢和知識,又不能造成恐慌和壓力。

此時,醫療小組七名隊醫的責任和使命,一下子猶如泰山壓頂!

既要全力以赴組織隊裡的防疫安全,又要全力以赴保證隊裡的訓練任務。

一句話,必須讓一支可能奪金的國家隊,一個不少地參加奧運會!

現實的狀況太艱難了——

集體訓練,必須在不戴口罩的情況下進行。

體能訓練,隊員只能在相對密閉的健身房進行。

又加之,交通運輸已經中斷,導致了常用藥物的儲備不足。

更加之,興奮劑的禁令,導致了一些中醫藥物不能使用。

無論多難,我們也別無選擇,只能迎難而上。嚴防死守。嚴陣以待。


國,家,隊,痛的我緊咬牙關。一名武漢籍隊醫的緊張抗疫

1月25日,大家最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一名主力運動員,突然發熱!

正是我和另外一名隊醫結束隔離的時候。前一秒鐘我心裡還想著終於開開心心乾乾淨淨出去了,下一秒鐘全隊的心就提在嗓子眼上,進入了緊急狀態。

緊急採取了隔離措施,又向上級彙報情況。我立即對這名發熱隊員採取了常規的藥物治療,反覆叮囑其他隊員立即採取各種的防護措施。

幸運啊,大概十幾個小時後,這名隊員的體溫恢復正常。

全隊上下,包括我們,稍稍地鬆了一口氣,心頭猶如坐了一回過山車。

可是,不等勝利的喜悅退去,又有第二個隊員、第三個隊員、第四個陪練隊員相繼發熱,一場又一場嚴峻的醫療考驗、心理考驗,接踵而來。

第二天,兩名隊員的體溫恢復正常。為了儘量減少對訓練的影響,雖然我的心情忐忑,還是同意了兩名隊員恢復訓練。

結果,其中一名隊員在恢復訓練不久,又出現發熱乏力的症狀!

更加糟糕的是,又出現了第五名隊員發熱。

隊裡馬上決定:迅速隔離,嚴密觀察。

為了保證全隊的常規醫療和康復工作,我指定了一名年輕隊醫跟我專門負責隔離和觀察工作。

這樣做,是在防範更加糟糕的情況:萬一我們倆也感染了,一是能迅速將我們倆也隔離,二是其他隊醫仍然可以完成醫療康復任務,不影響運動隊的集訓任務。

進入隔離區之前,我把那位年輕隊醫叫到了一旁,既是交代也是安慰:一是不要害怕,二是做好防護,“我把你帶入防疫的最前線,也會把你安全地帶出來!”

這位年輕隊醫,還是一個年輕女孩。也許心裡和我一樣是一種奔向生死前線的悲壯和責任吧,只見她點點頭,閃過一絲猶豫,不過更多還是信心堅定。

在隔離區,我們天天守著幾名發熱隊員,緊張的神經繃到了極致。


國,家,隊,痛的我緊咬牙關。一名武漢籍隊醫的緊張抗疫

這是我從醫20多年來最為艱難的時刻。

發熱隊員們一點一滴的身體狀態變化,疫情蔓延的每一條信息,都會讓我細細地回憶隊裡集訓的各種細節有無疏漏,也會讓我陷入無比艱難的抉擇:是繼續隔離觀察,還是立即送往醫院?送往醫院之後,隊員會因為隔離觀察和治療時間太長,無法正常訓練,國家隊也將因此缺了兩名主力隊員,如果最後確認隊員感染的不是新冠,那就白白地損失了兩名主力!但是,萬一隊員感染的是新冠,不及時送醫,就會導致一支國家隊完全隔離,斷送了一支國家隊通向奧運之路!

責任巨大,壓力巨大。

隨隊運動醫學與臨床醫療的區別在於,我們在這種關鍵時刻也無法化驗,無法拍片,沒有大型醫療設備,一時無法呼叫外援,一切只能靠自己。好像一支特種兵在野外作戰,只能用繩子和小刀完成一些艱鉅任務。這是隨隊運動醫學的魅力所在,也是它的侷限性所在。

領隊和主教練心急如焚,正在忐忑地等待醫療小組的建議。此時醫療組的建議必定影響他們的計劃。隊員能否堅持訓練?有密切接觸的其他隊員是否隔離?發熱隊員的隔離還要多久?

只有我和醫療組同事的心裡清楚,此時此刻的建議多麼難。

可我們不能把壓力甩給主教練,導致他分心啊。

幾天裡,面對主教練焦灼焦灼的徵詢目光,我總是回應一句:“情況還好。你們正常訓練吧。”

我裝作輕鬆地笑,又不敢多笑,擔心眼淚也會跟笑落下來。

主教練點點頭,轉過身走了,繼續去佈置訓練。

我也趕緊轉身,讓眼淚一瀉而下。

也有一些隊員過來隔得遠遠地詢問,目光也是焦灼焦灼的。我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擔心隊員從我眼裡看出一絲恐慌,導致心理壓力太大……

此時此刻,所有壓力必須由我扛。

我當然也明白:一旦我的判斷錯了,隊員已經感染了新冠,這支優秀的國家隊不但損兵折將,也可能斷送了征戰東京奧運會的征程!


國,家,隊,痛的我緊咬牙關。一名武漢籍隊醫的緊張抗疫

解除疫情後,扈盛教授(左五)等隊醫的合影留念


國,家,隊,痛的我緊咬牙關。一名武漢籍隊醫的緊張抗疫

心的這一邊是國,心的那一邊是家。

我的家在武漢,那兒疫發的每一個數字、每一個消息,都會劇烈地撞痛我的心。我的妻子女兒,長住醫院的父親,多數親朋好友……在武漢啊。

一個消息差點把我擊懵了。我家所在的武漢體育學院住宅區,發生多例新冠病人,其中一例病人和我同住一個門棟,到處託人也無法找到地方住院治療,只能居家隔離!

同時我在網上看到一則消息:某地一戶人家的樓上住著一位確診患者,也導致感染了!

我的妻子平時容易感冒,我的女兒還剩5個月參加高考!

我的心驟地一縮!

她們母女出門會不會感染?呆在家裡食品夠不夠?會不會感冒?上高三的女兒會不會影響高考?萬一她們病了,能不能住上醫院?如果住不上醫院,女兒一個人如何照顧母親?萬一女兒也感染了怎麼辦,由誰去照顧?如果能幸運地住院,會不會有其他危險?即使不發病,會不會影響她的高考?……一切一切,讓我心亂如麻,不敢往下多想。

一次次深呼吸,我告訴自己一定保持鎮定,保持鎮定。

然而太難了。此時我快要成為神經病了。一聽見有人咳嗽,就會全身一抖,生怕一點紕漏就會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失。

關於新冠肺炎的認知,我只有臨時抱佛腳,拼命地從網上、文件上、武漢戰疫一線的同學那兒獲知最新信息。用多年的臨床經驗和隨隊經驗加上臨時獲得的知識,我小心翼翼地應對每一個細微的變化,小心翼翼地做出每一個明確判斷。

2月12日,隔離十天,儘管我還是提心吊膽,但也做出結論:幾名隊員只是普通感冒發熱,不是新冠肺炎。

我的最終意見,獲得了隊裡支持。

我和幾位隊員一道走出隔離區,迎接我們的是一張張無比欣慰的臉、一陣歡呼。

幾名發熱隊員正常訓練的當天晚上,我們一起,心潮澎湃地看了中國女籃在更衣室裡的怒吼,熱淚盈眶。我們一起,靜靜地聆聽那首全網火熱的《多想活著》,淚流滿面。

多年來,第一次,我哭得大吼起來。

我慶幸,一支優秀的國家隊保全了。

我慶幸,為國戰疫,我和一支國家隊,贏了!

不過我的心裡還是充滿了悲壯。

因為武漢的疫情未了,因為舉國的戰疫正酣。我心祈禱,天佑中華,天佑我的家鄉我的家人!

2020.2.14 深夜


國,家,隊,痛的我緊咬牙關。一名武漢籍隊醫的緊張抗疫

最新消息。在體育總局統一部署之下,一隊運動員和扈盛教授等人的三次核酸檢測結果均為陰性,順利地抵達國外,全力地備戰奧運。這是扈盛教授準備登上飛機之時的照片。

(本文由扈盛教授撰寫,太古志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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