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終於開始上學了，這算是了了我們心裡頭的一件大事。
上學前，我們著實焦慮了一番，就怕她不會用普通話正常交流。同住小區的同事講，她家孩子上學前一直放在農村老家養著，到上學年紀，來西安進了幼兒園，孩子一直不說話，也不跟小朋友一起玩。老師叫過她幾次，問孩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她很快就發現了癥結所在：只要和孩子說土話，孩子就麻溜麻溜的；而一說普通話，立馬呆住。
講話是大問題吶！同事對我說到。
她孩子在沉默大半年後，才在這裡適應過來。
這與我家閨女多麼相像，不由得在心裡打了個趔趄。閨女在農村養了兩年，關中方言是她的母語。來西安後，我和媳婦在家裡也說方言，閨女整個就在方言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操著一口標準的陝西話，之前還覺她可愛，現在卻讓人直犯愁。於是從去年冬天，我就和媳婦約定對閨女一律要講普通話。誰知道在家裡轉換一種語言是那麼的困難，我們總是在說了幾句普通話後自然轉化平滑過渡到陝西話。結果下來女兒一會兒說普通話，一會兒冒方言。
不過如今這份擔心已基本消失，閨女的普通話沒問題，只要和她用普通話講，她就回復你普通話。我覺得，這得歸功於她看了大量的卡通片的緣故。
看電視絕對是閨女現今最大的嗜好。卡通片對於三歲多的她已經成為一種魔力，那看的可是一個天昏地暗，無邊無界，永不疲倦。一集動畫片可以翻來覆去的看，再多遍都 看不厭。想著她那佈滿長長睫毛的明亮眼睛還正在生長，過多的用眼也許會導致近視等視力問題。我常常氣得直接把電視關掉，她當然就嚎啕了，淚水連連，我的這個舉動在她看來是不可饒恕的。這時候，她是手裡有什麼便摔什麼。母親要勸她哄她，我逼著不讓，然後就僵持著。母親一般都撐不住，她老說閨女性子太烈，不能硬來。我老說她慣著閨女，看這都慣成啥了。反正誰都說服不了誰，誰都改變不了誰。閨女大鬧起來， 那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任你咋勸都不行。母親心軟，也有耐心，從不發兇，她會抱起閨女來，千百樣的哄。閨女鬧大情緒一般得好長時間才會緩和下來。完了母親就問，誰惹我家這麼乖的娃呢？女兒把頭埋在母親背上，委屈地說：爸爸！
閨女晚上不睡覺，電視好不容易想辦法給偷偷關掉，她還要看大手機（ipad）。我對坐在沙發上的她說：明天還要上學呢，咱早睡早起吧。她就朝著我說到：爸爸，我不上學！然後就馬上想起來一件大事，於是震天喊著：我要喝奶，喝奶呢！這是聖旨一般的命令，需要雷霆般的速度趕快完成，不趕緊的話，她會扯著嗓子把房頂掀掉。我有時會為了面子對抗一下，就說：這麼晚了，喝啥奶粉？！睡覺！讓你白天不好好吃飯！她卻會冒出一句：爸爸，你咋這麼淘氣呢？！這句話讓我哭笑不得，只得就範了。
上學那天，我和母親送閨女去幼兒園。她之前在老家上過一陣子，新鮮勁兒早沒了，幼兒園對她來說已經絲毫沒有吸引力。那天早上她窩在沙發的角落裡，明白接下來要幹什麼，一個勁兒地喊著：我不上學，我不上學。我要喝奶看電視打得兒（一種設置在超市門口的彈珠遊戲），還要坐滑滑梯呢！接著便哭起來。我和母親見狀就騙著說去外面超市買好吃的，閨女早已看出端倪，識破騙局，知道這陣勢必定是上幼兒園去，就一副堅決抵抗的樣子。我看沒辦法就直接抱起來往外走，母親拿好被褥，跟著一起出去。
到了幼兒園，閨女繼續哭著撒歪，裡面好多小孩都盯著我們看。我和老師交代好，就準備和母親離開，誰知閨女這時候死死抓住母親的衣角不鬆手，哭著叫著——婆不要走，爸爸不要走！我不上學！鼻涕眼淚畫鬍子，滿世界委屈往外倒，我趕緊給擦乾淨，自己心裡當時也亂成麻，沒個底。園裡女老師擋過來，抱起閨女，轉過身，用手示意我們趕緊走。我和母親只好快步移到門外，背後依然是哭叫聲。當園門關住後，哭聲小了很多。我和母親站在外面，無奈地相視一笑。大約過了兩三分鐘，我們繞到園門的另一邊，從玻璃圍牆看進去，閨女正在啃著一塊雜糧麵包，好奇的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老師和其他同學，剛才的那般傷心已然消解，她已經是一個小學生了。
母親說她下午去接女兒放學，女兒一見到她，就用陝西話大喊一聲——婆！（二聲，揚聲調），老師們都面面相覷，不知道她在喊什麼。一個老師就問她：劉立杉，你在喊什麼呢？！閨女卻哼的一聲，頭一歪，不屑一顧，瀟灑離去！後來老師們都明白了，下午放學見她走出來，就打趣著說：劉立杉，趕緊，你婆來啦……
下班回到家，推開門的那刻應該是最幸福的時刻，女兒會一陣風樣地衝到門口，歡快地呼喊著：爸爸回來了，媽媽回來了，然後爸爸媽媽親的叫個不住。我和媳婦會學著一個好爸爸和一個好媽媽的樣子，親切地詢問閨女各種情況：今天老師都教什麼歌了？來，給爸爸媽媽唱一下吧！還會問，今天和誰玩了？玩什麼遊戲了，好不好玩啊？這歡樂祥和的氣氛讓家庭真的是美好的港灣。
但往往不出半個小時，在吃飯的時候，抑或在吃完飯的某刻就要發生極端的兵變，和諧的氛圍一掃而空。哭叫聲，訓斥聲，批評聲，埋怨聲，哄乖乖聲立時交織在一起，誰也逃離不了，每個人都會被捲進去，從而演繹有一場又一場的家庭情感拉鋸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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