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辉:我与《新闻联播》


康辉:我与《新闻联播》

从正式接触播音专业开始,《新闻联播》在我心目中就不再只是可获取新闻的电视节目,而是一个目标,一个梦,犹如登山者心中的珠穆朗玛峰。待我登上了这座山峰,又发现这里还远不是峰顶,或许终我一生也未必能够真正登顶,只有继续跋涉,也因此,它始终是一个目标,一个梦。

若认真追溯,我与《新闻联播》的渊源最早要算到1992年,大学毕业前的实习,我和同班的海霞、文清一起到了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新闻编辑部播音组。我们从短短的简讯稿开始,一点一点向那些只在电视屏幕上仰视过的老师们请教如何把新闻播得清楚、流畅、有分寸,如何把自己锻炼成一个真正的新闻播音员。

终于有一天,我可以给《新闻联播》配音了!但由于我记忆力逐渐衰减,我已记不得到底是哪一天,也记不得给《新闻联播》配音的第一条新闻到底是什么内容,只记得有一种唯恐美梦醒了似的紧张感笼罩着自己,可表面上还要尽量装得淡定一点、再淡定一点。当天联播播出时,我早早地等在电视机前,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才确定这不是梦。

康辉:我与《新闻联播》

如今想来在实习阶段就能给《新闻联播》配音,近乎天方夜谭,我们无疑是极幸运的。这固然是因为当年央视的新闻节目没有今天这么丰富、海量,反而离最高等级的联播会近一些,但我必须客观地说,我们很认真、很努力地接近联播需要的标准,没有人会拿这个中国最重要的电视节目开玩笑,如果我们完全不胜任,机会将永不来临。

过程当然是艰苦的,压力时刻都在。从实习的第一天起,老师就给我们打了预防针:“你们不能再拿自己当学生看,要用央视工作人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别人也会用这个标准要求你们。”那时候,每天各个地方台都会传送大量的地方新闻供央视选用,都需要配好音、制作成片再审核播出,工作量极大,哪会有那么充足的备稿时间,都要干脆利落地完成。做不到?下次也许就没机会了。我最难忘的是当时地方新闻组的一位编辑宋(后来他成了大名鼎鼎的《晚间新闻》制片人),每次他走进播音组办公室,我都能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他抱着厚厚的一摞磁带,甩过来厚厚的一沓改得面目全非的稿子(有很多是本来就模糊不清的传真稿,再加上宋大编辑的独门绝技—写得越认真越让人完全不认识的书法,基本等同于天书),眼神示意你“干活儿了”,转身直奔录音间。

你必须毫不犹豫地紧紧跟上,进了录音间,屁股刚挨到座椅,就听得外面传来推磁带进机器带仓的声音,旋即一声不容分说的“走—”,工作就开始了!如果在配音过程中,多停了几次,多接了几个断点,那么,即使隔着录音间的玻璃,你也早已被无数“眼神刀”劈成碎渣。但如果顺利高效地完成,他劈头盖脸的夸奖也能让你半天缓不过神儿来。还有几位以严苛闻名的记者、编辑大姐,工作的时候个个如灭绝师太般心直口快,可那又完全是对事不对人,只要你活儿干得漂亮,她们绝对在心里打高分。我至今记得有一次已临近《新闻联播》录像的截稿时间(《新闻联播》的直播要等到4年之后的1996年),一条时政新闻赶着配音,我心提到嗓子眼儿地一遍完成,记者大姐百忙之中没忘了冲着录音间里的我大喊了一声“谢谢啊!”那一瞬间,我这个实习生收获了至高的职业满足感。

可能会有人觉得,一遍都没看就播,是不是太随便了?这当然是非常态,但又是我们这个工作的常态。看似拿来就上,实则功夫必须下在平时,实战是不容许练习的。我至今感谢那个阶段的“被高压”“被逼迫”,那些前辈就像魔鬼教练,以一种看似不近情理的方式激发出你全部的潜力,当然,前提是你有这种潜力、你做了足够的准备。也是从实习开始,我懂得了职业尊严和机会不是谁赐予的,要靠自己一天天一次次工作的高质量完成累积,只有自己才能成全自己。

梦想虽然美丽,但追梦的路却不平坦。

1993年,我在大学毕业后如愿进了央视新闻中心,正赶上中国电视新闻的一波大变革,兴奋地迎接着一个又一个新鲜的工作,辛苦却满足。后来的十几年间,各种类型的节目我几乎都做过了,也得到了一定的认可,但除了间或给联播配音,我似乎离《新闻联播》越来越远,那似乎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不过,我已慢慢学会了不着急,圆梦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直到2006年6月5日。

2006年6月5日晚7时整,伴随着熟悉的片头曲,“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出现了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康辉和李梓萌。说他们熟悉,因为这两位主持人的身影经常出现在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的各档新闻栏目中;说他们陌生,是因为这两个人打破了邢质斌、罗京、李瑞英等资深主持人的常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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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当时有媒体对央视这件“大新闻”的记录。说它是“大新闻”,有一半的原因是台里事先并未对外透露任何消息,连很多联播的工作人员都是当天下午才知道,我们俩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了《新闻联播》里。而我和梓萌得到通知也不过是一周之前,许是要为6月初新闻频道的再次改版造势,我们才被要求严格保密,以形成甫一亮相就产生巨大影响的效果。这个效果倒真是达成了,只是,我们也就少了之前可以在演播室多模拟几次、充分准备准备的条件。对我来说,上联播,既有“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惊喜,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6月5日那天下午,到了办公室,迎接我的是同事们轮番的询问以及或惊诧或祝贺的眼光,但我哪里顾得上这些,我要抓紧做直播前的准备工作—看串联单、备稿、化妆,平复紧张的情绪。

虽然已有了十几年工作经验,但这是《新闻联播》啊! 等到进了演播室,眼看着时钟一点点指向7点,这种紧张达到了顶峰。片头曲响起,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了我在《新闻联播》的第一句话:“观众朋友,晚上好。”这第一句话像开了一道口子,让之前积攒的紧张全部都顺势宣泄了出来,之后的30分钟,不敢说成功,至少算顺利。走出演播室,领导、同事们纷纷给予我们鼓励。还有不知道怎么潜伏到办公室外的其他媒体记者拉住我们要进行采访。而我此时心里想的只有缓缓神,给家人打个电话,等会儿看看重播给自己挑挑毛病。妈妈在电话里很平静地鼓励了我几句(她很少会对我的工作评头论足,也许是对我有信心,也许是只要在电视里看到我就足够了),妻子在电话里嘱咐我一定吃好晚饭,总结一下,回家再讨论(同专业的她是我最严苛的观众)。我一向不习惯看自己的节目,总觉得屏幕上的我是另一个人,但那天,我很认真地看了联播重播。不满意之处有很多,最主要的是欠缺《新闻联播》播音员该有的一种“气场”,这当然还需要时间来不断打磨。我兴奋地等待着更多的历练,但没想到这一等,又是一年。

6月5日亮相后,一段时间,我们再未被安排出现在《新闻联播》里,似乎这机会突如其来,又倏忽而去。那段时间,尽管心里难免波动,但我没有找过任何一位领导去询问。还是那句话,工作了十几年,我已慢慢学会了不着急,如果必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那也许正是“天将降大任”的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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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我继续做着和过去一样的工作,先是帮刚改版、主持人没有完全到位的早间节目《朝闻天下》值了三个月早班,之后回到《晚间新闻》,还有每周日的《世界周刊》。我还参与了“嫦娥一号发射”等大型直播,和周刊团队先后制作了《不可思议的印度》《瑞典环保行》等系列节目,和过往一样忙碌而充实。心中当然有那个梦,而且我愈发笃定地认为,除非联播不再有机会,只要机会来了,一定有我。

转瞬18个月过去,2007年12月8日,我再次出现在了《新闻联播》的主播台上。这次不再追求什么轰动效应,台里提前发布了联播增加新主播的信息,我和梓萌还有海霞、郭志坚逐一亮相。为了更稳妥,我们这几个新人与罗京、李瑞英老师分别搭档首次播出。我自信多了,也踏实多了,这才应该算是我与联播真正的“第一次”吧。

其实,我很庆幸自己与《新闻联播》真正结缘是在工作了十几年后,很庆幸与它有这一年多的若即若离,这都让我懂得该怎样去珍惜、该怎样去不辜负,而不至于飘飘然。我知道,登上这个平台,并不意味着就已属于这个平台,也不意味着就已在这个平台站稳,更多的挑战还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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