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排名榜上“優等生”,意大利新冠疫情緣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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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疫排名榜上“优等生”,意大利新冠疫情缘何失控?

3月10日,在意大利羅馬,一名行人戴口罩出行。(新華社/法新/圖)

在2019年的“全球健康安全指數”(GlobalHealthSecurityIndex)榜單上,意大利在應對大流行病的綜合評比中位列第31位。其中,“監測疾病”、“跨境應對”等多個指數則全球第一。在歐盟國家中,意大利也最早宣佈進入“全國衛生緊急狀態”。不料,意大利卻成為全球第二大疫情暴發區。

截至北京時間2020年3月12日14時,意大利的新冠肺炎患者較前一天新增2179例,累計確診病例12462人,成為全球第二大疫情暴發區。

“不再有夜生活,也不再允許有夜生活,因為那些場合最適合(病毒)的傳播。”3月9日晚間,意大利總理孔特發表電視講話,呼籲民眾改變習慣,為了國家利益,每人都要做出一點犧牲。

繼續兩天前的北部局部“封城”之後,3月10日,意大利的全國“禁足令”正式生效。

封城預留“時間差”?數十萬人趁機“大逃亡”

意大利北部和中部地區疫情尤為嚴重,大約85%的確診和超過90%的死亡病例都出現在倫巴第、艾米利亞-羅馬涅和威尼託大區。

“最黑暗的時刻。”3月8日凌晨,意大利總理孔特簽署緊急法令,要求對倫巴第大區等14個省份實施戒嚴,俗稱“封城”。

該法令涉及1600萬人,即意大利四分之一的人口,集中在最富裕的北部地區。意大利嚴厲的戒嚴措施近乎“封城”,包括禁止公眾聚會,各地足球比賽等體育賽事一律暫停,學校、健身房、博物館和夜總會等場所關閉。

目前,意大利的火車站均已設立溫度檢測關卡,港口禁止遊輪停靠,只有獲得特殊旅行許可證才能乘坐火車和飛機。

3月7日下午,意大利媒體早於政府數小時就公佈了北部地區封城的消息。“封城令”一度引發旅行混亂,法令的發佈與實施之間至少有8小時的“時間差”,大批民眾連夜逃離倫巴第等“疫暴區”。

據法新社報道,逃離人數“數以十萬計”,可能加劇疫情的擴散。按照意大利內政部的說法,法令生效後,逃離者將被處至少3個月徒刑或206歐元的罰款。

“在火車站,看見人們拖著巨大的行李,匆忙通過進站口。一些在售票機上買票的人臉上戴著口罩,手上還戴著橡膠手套……他們看上去跟我一樣緊張,讓我想起了從西貢(越南戰爭時期)飛出的最後一班飛機。”3月7日,美聯社記者托馬斯(TrishaThomas)較早得到消息,她帶著女兒趕在封城前從北部威尼託大區逃到羅馬。

當天深夜11時31分,最後一趟火車離開帕多瓦城,意大利的軍隊接管了車站。

“一個生意上的朋友看到新聞媒體提前曝光‘封城令’,她打電話讓我們儘快離開威尼託。”旅居意大利十多年的吳明(化名)對筆者說,當他偕妻女趕到火車站的時候,鄰近的街區已被堵得水洩不通,他只好自駕離開威尼託,逃往疫情較輕的南部地區。

在社交媒體上,東南部的普利亞大區主席埃米利亞諾(MicheleEmiliano)呼籲,北部民眾“停下來、回去”、“你們正在把病毒帶向你們的兄弟姐妹、祖父祖母、叔叔、表親和父母。”

二十多小時後,吳明一家抵達意大利南部城市科森扎(Cosenza)的遠郊,剛離開公路就被守候的警察和醫務人員截住,他們奉命對來自北部疫區的人員登記,但並沒有測體溫。

“可能是耳溫槍(體溫計)太緊缺的原因吧。”吳明說,不僅口罩、體溫計、防護服等醫療防護物資奇缺,麵包和衛生紙等生活品也被採購一空。

“拒戴口罩,還我自由”?

逃離威尼託的前一天傍晚,吳明到當地一家超市購物時,大米、麵條和衛生紙早已被搶購一空,只剩下薯片等小零食。

“(購物)就像匪徒搶劫一樣,店員拿著大喇叭不停地喊‘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但沒人聽她的話。”吳明說。

意大利醫療衛生系統承受著更大的壓力,床位尤其緊張。在疫情嚴重的倫巴第大區,不少感染者都是或躺或坐在醫院的走廊裡接受治療。

“我們的醫療人員已經在晝夜工作。”3月7日,意大利衛生部長羅伯託·斯佩蘭薩(RobertoSperanza)公佈一系列舉措:意大利政府開始高薪返聘退休醫生,可以新增2萬名左右的醫護人員;未來幾天,重症監護病房床位數還會從5000個增加到7500個。

但是,面對近萬名確診患者以及數萬疑似病例,意大利民眾依舊“一床難求”。

“哎,我也中招了。”在社交媒體上,意大利執政聯盟之一的民主黨秘書長靜格雷迪(NicolaZingaretti)寫道。他自己也到醫院“掛病號”,目前正依照政府的規定“居家隔離治療”。

意大利政府要求,感染新冠肺炎的患者要先居家隔離,再等待醫院分配床位。

一些意大利民眾對政府的“禁足令”“封城令”不滿。當地時間3月3日至10日,北部地區疫情嚴重的沃鎮、阿達堡、科多尼奧等11座小城多次發生遊行示威活動,參與者激烈抗議政府“封城”,高喊“拒戴口罩,還我自由”。

意大利國家電視臺(RAI)的畫面顯示,沃鎮的示威者無一人戴口罩,高度聚集在比足球場略大的廣場上。

在意大利首都羅馬,筆者3月9日上午看到,仍有部分民眾不願待在家裡,三五成群地跑到街區鍛鍊身體、散步聊天,以致有德國媒體戲謔“意大利人靠樂觀精神抗疫”。

一家殯儀館為民眾的盲目樂觀潑來一盆冷水。當地時間3月9日,它在社交媒體上貼出標語“要麼家裡待,要麼棺材死”。

多所監獄出現趁“疫”暴動,軍警巡邏嚴防趁火打劫

意大利數十所監獄裡的在押犯則顯得“躁動不安”。當地時間3月9日凌晨,至少8所監獄發生不同規模的騷亂。

北部地區的聖安娜監獄最先出現騷亂。據《意大利時報》(LaStampa)透露,騷亂的導火索也是新冠疫情:監獄管理當局出於疫情防治角度考慮,要求暫停一切家屬的探視活動。

一些家屬就在監獄門口聚集示威,抗議新防疫規定不准他們探視親人,隨即觸發監獄內的騷亂。聖安娜監獄騷亂中,至少6名囚犯喪生,多名獄警受傷。

其中,兩名囚犯死於海洛因的替代品——美沙酮。他們趁亂衝進監獄醫院,吸食了大量的美沙酮。

當天,意大利從南到北多所監獄發生騷亂。在米蘭,一名囚犯還曾挾持兩名獄警,偷走他們身上的鑰匙,進而釋放其他囚犯。一些囚犯堵住大門,警方被迫使用煙霧彈驅趕囚犯;聖維託利監獄的囚犯還縱火焚燒了一排牢房,還從窗戶爬出來,爬到樓頂上揮舞旗幟示威。

在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波焦雷亞萊(NaplesPoggioreale)一座監獄有20名囚犯趁騷亂越獄。不過,越獄者很快被警方抓捕,並被重新投入監獄。

“我們早已發出過警告,監獄內部因為疫情而變得緊張,我們早就提出可能會悲劇收場。有關當局必須採取所有必要措施,充分保障獄友權益,阻止緊張局勢升級,以免再有人員死亡。”一個社會組織批評意大利政府“監獄管理混亂”。

禁止家屬探監只是監獄騷亂的導火索。綜合意大利多家媒體的報道,主要存在三種說法:一是獄警平時欺壓囚犯遭到報復性騷亂,二是囚犯內部幫派衝突引發騷亂。

第三種被廣泛流傳的說法則是,近10所監獄幾乎同時出現騷亂或暴動,可能與黑社會組織的幕後策劃、串聯有關,一些囚犯的家屬還被蠱惑“可趁疫情要求釋放囚犯”,伊朗釋放7萬多名囚犯有例可循。

伊朗的新冠疫情與意大利不相上下。截至3月10日14時,伊朗確診病例為7161例。據路透社報道,伊朗司法部長易卜拉欣·萊希(EbrahimRaisi)表示,由於新冠疫情暴發,伊朗已累計釋放了大約7萬名囚犯,但不包括刑期在5年以上的重刑犯以及可能危害社會治安的囚犯。一些意大利在押囚犯及其家屬也希望其政府“模仿伊朗”。

但意大利政府不僅沒有效仿伊朗,還採取了鐵腕防疫的措施。3月9日開始,意大利政府派出了精銳的憲兵和海軍陸戰隊武裝維持秩序,部署在被封閉的倫巴第大區及周邊14個地區,以防不法分子趁“疫”打劫。

當局防疫“步調違和”

當前,在意大利居住和生活著大約三十多萬華人華僑和留學生。由於受新冠病毒點燃的“排外潮”影響,至少有數十名華人受到攻擊。

“意大利的這個(排外)形勢有所好轉。”李小牧在意大利羅馬從事婚紗製作和銷售,她認為主要原因是意大利政府“封城”以及鐵腕打擊違法犯罪。

華人社區也積極組織公益活動,與意大利社會共渡難關。2月28日以來,李小牧就同華人社團多方籌措口罩、防護服、消毒液等防護物資捐獻給當地的醫院,並走上街頭髮放口罩。

“一些意大利人最初堅持認為,只有感染或不健康的人員才戴口罩。”李小牧發現,隨著疫情加重,越來越多的意大利年輕人戴上了口罩。

但是,意大利依舊面臨著“一罩難求、一床難求”的局面。

其實,意大利的醫療條件優良,在“全球健康安全指數”(GlobalHealthSecurityIndex)(2019年)榜單上,該國應對大流行病的綜合能力排名第31位,其中,“監測疾病”、“跨境應對”等多個指數則全球第一。

眾多歐盟國家中,意大利對新冠疫情應對最為迅速,最早宣佈進入“全國衛生緊急狀態”。

最終,意大利的疫情肆虐幾近失控。意大利媒體分析認為,這與民眾自恃國家醫療水平高的麻痺大意有關,意大利聯邦政府與倫巴第、威尼託大區的防疫工作也存在“步調違和”。

“很多(防疫)措施沒有落到實處,我們都眼睜睜地看著感染人數越來越多,(意大利)錯過了疫情防控的窗口期。”李小牧介紹,周邊的華人紛紛設法返回中國避疫。

這也加重了北京、上海、浙江等地的疫情輸入性壓力。截至3月8日,北京、上海等口岸已通報數十例意大利輸入性病例。其中,廖姓家族8人乘機抵達北京後,其中4人被確診為新冠肺炎病例,其在登機前使用藥物降溫退燒,涉嫌隱瞞疫情危害公共安全,多人已被順義公安分局依法立案偵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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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週末特約撰稿 王長羽 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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