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韻」限制就是更大的自由

「周韻」限制就是更大的自由

周韻的美,無礙於時間

周韻在採訪後的次日晚上11點突然撥通我的電話。


她說採訪回來之後想了一天多,覺得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說盡。然後她提到一本書,是德國作家黑塞的《悉達多》,她前陣子深讀過,又和自己的幾位忘年交摯友一道談論,其中一位好友陳希米——史鐵生先生的太太給這本書總結出了三點所得:人要學會思考、學會等待,繼而學會齋戒。周韻深以、深以為然。


「一個事兒做到一定程度,其實應該停下來,等待下一個靈感的出現,或者另外一種成長,……在這個過程裡,會有呆不住了的時候,會浮躁,這時就會衍生出一種齋戒的需求。」


她的語調裡透著些迫不及待的意味,你知道她正在某種轉變的過程中,感受得到這種變化帶來的新奇和收穫,也應該偶會覺得辛勞和不安,但是沒關係,法門已經找到。


從《邪不壓正》回看,她上一次以演員的身份亮相大銀幕是在三年前了,於侯孝賢導演的作品《刺客聶隱娘》扮演田季安之妻和刺客精精兒。再之前,則是姜文導演的《一步之遙》。「是,我沒有像別的演員一樣,每天在演戲。」她甚至說自己幾乎已經「不夠資格」去做那種「被放在市場裡的演員」了——那需要你拿出絕對足夠多的時間去讓自己出現在外界面前,起碼要佔到生活的一半吧,這對她來說是一道很簡單的算術題。「我不可能,等我兒子長大了再說吧。」


她本來差點也會錯過《刺客聶隱娘》的。最初侯導找到她時,請她飾演的是另外一個角色。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劇本,但對最初那個角色卻不大有敏銳的感覺。猶豫了三天,回絕了。她是這樣的人,最多隻能讓一件事情在自己這裡糾結、猶豫三天,然後必須做一個決定。「就不演了,後悔我也不演。」後來陰差陽錯,來來去去,合作還是達成了。

「周韻」限制就是更大的自由

電影《刺客聶隱娘》周韻劇照


為什麼當初不再多想一想?「我沒時間猶豫,我需要精力去對付更多的事。」


兩個兒子漸次長大,作為「媽媽」的周韻日常裡的每一天都被一樁又一樁實實在在的事情填滿,有的瑣碎,有的宏觀。全家出遊,她又要做「導演」又要做「攝影師」又要做「阿姨」,一定會安排好行程裡每一個細節;搬家,她拿出自己對美感的追求把持設計大局,同時理性地應對裝修過程中出現的每一個狀況;近來又安排自己深修英文,練習瑜伽。


時間往前走,沒有回頭的可能,人的生活和意識重心也會隨之改變。有一些別人看來的「不動」,對身處其間的人來說,可能是微妙的動盪。忽然一瞬的變故終歸是少的,持之以恆下的成長,更讓人著迷。


周韻確實很久不演戲了,但是不代表身心沒有在成長。


「等待本身就是一種成長,也可以同樣積極和主動。」


她之前站在離表演和藝術那麼近的地方,性格里本身即帶著敏感和隨時隨刻的自查和思考能力。現在站遠一點了,反而可以看到更多自己與其之間的溝壑,看到了,便也就不再害怕。

她原來會拒絕很多事。有一些衣服看起來不是自己的,便不穿;一抹深一色的眼影塗在眼皮上,顯出一個不似平常的自己,也會覺得負累;歸省回家時只見那麼幾個固定的朋友,飯局上有人帶來陌生的人,她會轉身就走。心是緊的。


「好像做了一個繭,把自己裹在裡頭。」是「媽媽」這個角色讓她開始破繭。她知道,她不能退了。原先不知道誰能保護自己,但是現在,有一整個家庭需要你保護,有比你還要弱小的孩子,他們比什麼都重要,「這個時候,你是不是就得飛躍過去的心理障礙,克服自己身上的那些弱點了呢?」


人是非得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才能有機會變得聰明的。書上說,你如果養一條狗,千萬記著別讓它吃太飽,稍微讓它挨一下餓,它才能一直保持警覺性。人亦然。

「周韻」限制就是更大的自由

限制與自由的話題也有一樣的辯證之趣。


戛納電影節,周韻側聽主席的發言,為什麼第三世界國家的導演令人敬佩?因為環境給了他們限制,所以他們才被激發出了激情,才能燃燒自己,願意去表達,願意去對抗。「你失去了某種自由,反而擁有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特別的角度去釋放和創造。」


她復談及陳希米與她說的,「齋戒」——「限制就是更大的自由」。她說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反而更容易得到滿足感。


「你將進入林中,併成為一名沙門。如果你在林中找到天堂之樂,回來傳授給我;如果你遭遇幻滅,仍回到我身邊,我們將再次一同向諸神獻祭。現在,你去吻別你的母親,告訴他你的去向。至於我,我該去河邊進行晨間沐浴了。」


在《悉達多》裡,這一場告別與囑託,如清晨的微光透過紗簾照進房間一般,那是經過了一整個漫長黑夜等待之後,人睜開眼睛瞥到的第一眼風景。夜長、山高、天遼遠。

「周韻」限制就是更大的自由

「人到了一定的年齡,會開始特別不願意做一個無知的人。」


周韻希望自己的這股往前跑的好奇心和不息的敏銳,可以對孩子們形成一種耳濡目染的影響。「他們能站在我跟他爸爸的肩膀上成長,就夠了。」


早些時候,周韻曾經去參加一家書店的讀書分享活動,虔誠地念誦了一段史鐵生的文章段落。

在後來的簡短採訪裡,她告訴記者,自己當下的生活太實了,因而更需要一些藝術和感悟,將自己從其中拉扯出去,哪怕只是一會兒。可見虛實之間,她一直在尋找著一個平衡的落腳點。


「拍電影是雲裡霧裡的,你知道吧?挺夢幻的,那些角色都是不存在的,她們只能圍繞你三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你完成了那些想入非非的東西之後呢,怎麼辦?」家是讓她覺得踏實的所在,把一樁別人交給她的事情做好,必須做好,是脫離了表演世界的那個周韻自己對自己的交代。


她也並不覺得「在合適的時間做合適的事情」這樣的說法有什麼新奇,「有點太平庸了」。「你告訴我什麼叫合適?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她語氣忽然叛逆起來,松下本來卷著頭髮的手指,及肩的長髮嘩啦啦披散下來,「活出你想要的樣子更重要吧,有些東西不能妥協,妥協了就特別沒勁。」


可是很多人都說,你就是在合適的時間做了合適的事情呀。我試著反駁她。


「我媽可不這麼覺得呀!她覺得你好不容易到了北京很多人找你拍戲,你啪就結婚生孩子不好好工作了……」


你那時候跟她抗爭過嗎?


「我是通知她,不是要跟她商量。」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