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朋友
1
翻過學校側門的小矮牆，陳勝喘著粗氣，他將手張開，準備接住即將跳下圍牆的女神，女神停頓片刻，然後探出身子一躍，準確無誤地落入他的懷中。頭頂月色姣好，夜晚涼風習習，再靠近一點，能清楚地聞到彼此呼出的熱氣，帶啤酒味的。
興許是荷爾蒙產生的作用，兩人膽子也大了起來。吻上了！沒有眩暈感，只是激動，她的嘴唇很綿軟……
“這你都知道？”
小北又灌了自己一杯酒，對陳數講述的故事調侃起來。
牆上的鐘擺指向兩點，這是年夜三十，三個老同學的聚會。坐在一旁的蘇林啃著雞翅，天台的燒烤架下，炭火將息，三人依然睡意全無。於是，小北提議每人講一個身邊非共同好友的故事，以打發這漫漫長夜，作為主人的陳數第一個開口，講起了已婚好友陳勝約會初中女神的故事。
“至於嘴唇有多軟，我自是不知，不過這是朋友親自向我描述的。”
那天聚會，女神來得比較遲，說是堵車。同學會選在一個當地頗有名氣的溫泉酒店內，吃飯唱K似乎是繞不過的常規環節。
她沒有太大的變化，利落的短髮，合身的牛仔褲，再套個長款風衣，優雅的氣質盡顯，如果不細問，旁人肯定猜不到她已經三十歲了。
為了緩解尷尬，大家相互敬酒，他倆沒有在同一桌上吃飯，不過上那道麻婆豆腐的時候，彼此看了一眼，心有靈犀地笑了一下，陳勝知道，她吃不了辣，而且最不喜歡吃的就是豆腐。
說來也奇怪，自打兩人畢業分手後，也已有十年光景。
陳勝打開群聊，點開那個與眾不同的頭像，那是女神的背景圖，遠處雜草叢生，光線昏暗，顯得有些落寞。他來來回回翻開這張相片，朋友圈一欄空白，可見女神並沒有打算向陌生人開放自己的生活狀態。個性簽名赫然顯示的”祝你前程似錦“有些刺眼，這是女神在同學錄上給自己的留言。
“添加通訊錄”，陳勝心情忐忑地按下這一欄，很意外，不過兩分鐘已通過驗證。不過誰都沒有打算先開口。
聚會結束已是深夜兩點鐘，陳勝從酒店停車場出來，正巧撞見在門口打車的女神。
“要不要去吃夜宵。”
剛問出口，陳勝就後悔了，剛結束飯局，怎談得上餓。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女神一口答應下來。
選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燒烤店，讀書那會，兩人常來。風有些兇猛，陳勝下意識往女神那邊靠了過去，稍微側下身子，能看到女神修長的脖頸，與耳朵上掛著的閃耀的耳環。
“結婚了嗎？”女神開了一個口。
“結婚了。”
“也就那樣，哎。”他補充了一句。
“你呢？一個人還是？”
“一個人。”
女神說完把擺在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
也記不清是誰提議回學校看看。
……
周圍樹木遮擋，為陳勝的不理智行為壯了壯膽，他捧起女神的臉，越是用力吻了起來，女神將自己的手伸進陳勝的大衣，然後環繞著他的腰。慢慢的，他的舌頭順著她的脖頸自上而下的遊走，剛進入狀態，突然震動起來的手機聲驚了陳勝一地，是她的家人，她試圖推開陳勝，然而陳勝將她抱得更緊，手機就一直響著，直至停止，兩人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吻了半個多小時。
“然後呢？”小北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一個已婚男子與自己的女神重逢，並心生愛意之後，這部狗血劇該要如何收場。
“後來朋友將女神送到一個她閨蜜的家中，便回去了。”
“沒有未完待續？”
“第二天早晨，朋友發現女神已將他微信拉黑。”
2
“有些緣分強求不得，我也講一個我同事小Q的故事。”蘇林喝了一口飲料，清了清喉嚨。
那是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即便是講述一個好友的故事，大家都習慣去描述當時環境，以渲染主人公的心境。
當時正在出差的小Q剛整理完一份會議紀要，翻看下手機，微信裡竟有附近的人向他打了招呼，想必自己是手滑不小心點開，列表裡形色各異的美女頭像，唯有的一張小豬佩奇顯得十分突兀。
“嗨。”
是一個叫“葉”的網友。
很快，小Q查看了對方頭像，簽名處寫的是：平安保險、理財、信用卡、考駕照、買車……
該不會是賣保險的吧？
“讓您失望了，我暫且沒有買保險的打算。”
對方回覆了一大串的笑臉表情包。
一來二去，兩人便聊了起來。
夜，是一個奇怪的存在，它似乎總能讓人傾吐心聲，特別是傾吐對象還是陌生人時，讓你更加無所顧忌。和小Q為了工作出差不一樣，葉是來旅遊的。心事聊得越是深入，兩人的關係變得越是親密，雖說兩人未曾見面，但經過一夜的暢聊，似乎兩人已是深交多年的老友。
他們相約第二天一起去遊逛烏鎮。
因為入住的酒店剛好是同一家，酒店大堂成了會面的最佳場所。第一眼看上去，葉談不上漂亮，不過卻有著日本模特水原希子的氣質，修長的身形，以及高挺的鼻樑，都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如果對方不是我所期許的模樣，我不知道我們接下來是否還有故事發生。”人都是視覺動物，即便是掏心窩的人，也要看對方顏值。
那天的約會還算愉快。
下過一夜雨的烏鎮天空通透，走在石板街上，迎面吹來的涼涼清風，讓人有一種和身邊的人戀愛的恍惚。他們的確像極了一對熱戀的情侶，吃飯、遊船、逛博物館。
在這期間，也有一些身體上的小接觸，比如吃飯的時候，經過嘈雜的人群，兩人不自覺地靠近彼此，進入船艙，小Q會紳士地扶著葉，去博物館的路上，突然而至的大雨，會讓同撐一把傘的兩人的手臂不小心的發生磨蹭。
一天的行程還算愉悅，不過每次小Q提議要拍一張合照的時候，葉都拒絕了。
夜很快就來臨了。
小Q邀請葉去房間小坐聊天，對方也沒有拒絕。成年男女獨處一處，彼此心知肚明會發生什麼。剛進入房間的小Q有點拘束，坐在沙發上不斷地搓揉著手， 小Q泡了兩杯紅茶，很識趣的坐在床沿邊，與葉拉開了一點距離，當天吃完飯不過是晚上八點，他們天南地北地侃談。
接近深夜12點鐘，葉也沒有離開的打算，其中一方提議看電視，葉自然而然從沙發挪到了床上，兩人盤著腿坐著，小Q選了深夜電影頻道，電視裡版播放著90年代初的愛情片，但凡有親熱地鏡頭，兩人像約好似的玩弄手裡的杯子。
“我想，那晚我們也許會發生點故事。”事後同事回憶道。
然而那天夜裡兩人只是聊天、看電視，凌晨三點左右，葉提出休息，返回到自己的房間。
回到現實生活，工作之餘，兩人約過一次會，這一次似乎兩人的關係也有了進一步發展。
他們牽手了！
在狂風大作的街頭，當日小Q執意要送葉回住所，不過都被拒絕了。
在這之後的每一天，日子照常過著。每到一處，小Q都會幻想著未來兩人一起去實現，比如當他吃到好吃的東西， 攀登幾個小時征服這座城市最高的一座山時，他都想和對方分享。
“我同事和我說‘當時都想好了，以後我們就在塔瑪森林裡舉辦婚禮，婚禮上放映當時我們從相識到相知的戀愛過程’。”
“後來了？”小北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段如偶像劇般的故事，最後是以怎樣的童話劇情收尾的。
“只是這樣的美好持續不過半年，兩人關係宣告結束。”
小北一臉疑惑地望著蘇林。
“那天七夕情人節，小Q打算約葉出來吃飯，然後順勢表白，可對方卻回覆了說兩人是不可能的，在小Q的追問下，方知葉已經結婚了。”
3
小北看了眼蘇林，又看了下陳數。
“那我也講一個我朋友和她男朋友吳朋的愛情故事。”
故事發生在地鐵上，當時朋友正加完班，趕最後一趟地鐵回家，轉線時，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帥哥熟睡過去，車廂裡都快走光了，他依然毫無察覺。出於好意，朋友輕晃了幾下那人的胳膊，驚醒後的吳朋，撓了撓頭，對著朋友說了聲“謝謝。”那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和明媚的笑容，讓人心生愉悅之感。
“誰料到他竟然跟了一路。”朋友事後聊起。
第一次轉線的時候，朋友還未留意，只覺得似乎有一雙眼睛一直在關注自己，在擁擠的車廂內，角落裡杵著的朋友，抬頭一看，見一人單手扶著車柱，像一座大山般將乘客都擋在了外頭，而那人就是吳朋。
千萬不要以為兩人故事這就結束了。
第二次轉線的時候，吳朋毫無預兆地一同進了車廂。似乎彼此都知道，但又假裝不認識。這種回家路線相同的巧合竟持續到公交換乘。“他坐在我的前一排，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側顏，帶點怦然心動，但更多為疑惑，在這俊俏的外表下，興許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面，比如喜歡跟蹤人。”朋友聊起兩日初次見面的過程，眉飛色舞。
“後來呢？”蘇林問了一句。
在石巖路的向心路口，兩人一同下了車。不過是吳朋先下的車，也就是說，這漫長的一路，吳朋不是為了跟蹤她套近乎，只是恰巧住同一片轄區內，住所就在朋友住的小區附近。
在這之後，朋友有意無意的會在車廂裡找尋一個身影。
第二次見面是在一天清晨，他倆前後腳到了公交站等車，遇到有位置，兩人會很默契地挑個前後排坐下，沒有座位的時候，吳朋便會站在朋友的旁邊，沒有過分的靠近，保持兩個站位的距離。
“有天司機急剎，我竟是一頭栽進了吳朋的懷裡。”講起兩人的熱戀，朋友臉上總洋溢著笑容。
兩人就一直維繫著“陌生人”的狀態，直至兩個月後， 吳朋忍不住地先開了口。
“我想認識你，是這樣的……”
朋友是一個勁地憋笑。不久後，兩人就在一起了。
陳數拿起桌上的啤酒杯，對著蘇林說“我們祝福小北的朋友。”
回頭又對小北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同樣祝福小北。”
小北傻笑一通，其實“我有一個朋友”說的到底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誰都沒有說穿罷了。
拿起酒杯，再喝三杯。
有時候，“我有一個朋友”比“我有一個故事”更容易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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