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奇谭(下):晚归奇疯

李春芳严查胡宗宪案,徐渭恐遭牵连,惶恐难抑。

为了不让李春芳继续纠缠下去,他佯狂卖傻以求免祸。嘉靖四十四年,故主胡宗宪死于狱中,他开始疯癫了。

徐渭奇谭(下):晚归奇疯

不知道他有多大的勇气,为自已写好墓志铭后,竟将长钉钉入自已耳朵以求自杀,鲜血迸流,却仍未死;

修养了一个月,他又用斧钺击面未死,又用锥击阴囊未死,连续自杀九次未死。纵使不想死,这么不断地自杀下来也是异常痛苦!

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恐惧,开始疑神疑鬼。娇妻张氏见天冷,借衣给仆人御寒,他看见了,便认为是私通。他现在一无所有,难保这美娇娘没有他意,想着她私通,他就羞愤难忍,端起刀斧就向要解释的张氏砍去。

徐渭奇谭(下):晚归奇疯

也有人说,徐渭晚上回家看到妻子与和尚私通,故而杀妻,然而一切可能子乌虚有。

在旧时代,若见妻子私通属实,浸猪笼都没有什么罪。若真是妻子张氏私通,他何以会差点以杀人罪判死刑呢?

老婆死了,他进了大狱,再也没机会第十次自杀了。

徐渭杀妻后,县府来审,他鄙视县府没文化,县府官员也不客气,便具状杀妻以报。

当地人惜其才华,好多人为他求情,县府答应通融。友人张元汴为他将用刀,改甩刀,便成误杀了。

徐渭杀妻那是疯症发作,但一切也只是如此了。入狱之后,他不用再担心牵连,但已家破人亡了!

不知道明朝监狱是怎样的,徐渭入狱之后文艺水平急速提升,难道里面还能读书习艺吗?或许是狱卒体念他是个文人,准予笔墨纸砚吧。

他的记忆力太好了,那些曾经读过的诗书,经历的往事在他脑海中翻腾着、痛苦着,升华了。

一日,狱卒见他大汗淋漓、面目狰狞,以为他疯癫又犯了,一片狼籍之下见一幅字,笔意纵横、激烈、离奇。怪异的笔法,让人能感到一种倔强、特别的疯狂。

自此,他的字自成一派,把明代书法引向了高峰。

徐渭奇谭(下):晚归奇疯

然而他的人生更苦了,更疯狂的苦难,来自心灵。

他的长子,早年疏于教导,乖张顽劣,早已卷款遁走,断了父子情;次子弱无可倚,母为他杀,年幼托由徐渭生母带养,少失父护若浮萍飘泊,又兼寄人篱下。

入狱两年,生母故去,少子一人托故友养育。他从曾名满江浙的"越中十子",至得志时的东南第一谋士,然如今身陷囹囫,妻离子散,苦不可思量。

在那些同为才子的朋友们诸大授、张元忭的帮助下,终于借由明神宗大赦出来了,结束了这场八年的牢狱之灾。

此时的徐渭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了,狂性入骨。

徐渭奇谭(下):晚归奇疯

故交好友们百般提携,他却任性而为,狂狷无端,不知收敛。

他后来游历戚继光处,戚继光奉为上宾,邀其为幕僚。他认为自已过去作为胡宗宪军师曾在其上,不愿屈意,况且他己看透朝廷的用心,不看好戚继光将来的发展,故而谢拒之。

他后受好友吴兑相邀至北方,遇李成梁。他判断浙闽既平,辽东或是下一个边防风暴眼,遂收李成梁两子李如柏、李如松为徒,教兵法、抗倭方略。他尤喜议论军政,关防策略,欲再建功业。然终无顺意,他任信狂诞非时人可纳,而又恣意难自控。

张元忭请他为幕僚,为他在京中谋一生计。那料他常狂性大发,大放厥词非议朝中要员,张元忭常规劝他慎言慎行。他回张元忭:我杀人当死,一刀而已,你老碎碎念,是要将我剁成肉酱。两人不欢而散!

徐渭奇谭(下):晚归奇疯

徐渭一生求做官,拟从政,却奈何连个举也中不了,唯胡宗宪给了他为官拟策的机会。然而,除胡宗宪外,又有几人能破格用他呢?身边故交好友,非举人士子,便为军功卓越之人,唯自已身份卑微而又敏感,兼之孤傲。

他是哪里不如那些人呢!自小才名远胜于他们,而今却最为落魄贫困,他的自尊只有用狂狷来守卫。长子离他而去,次子不会原谅他,哪怕他能得到一丁点家庭温暖,断不至如此疯癫!

这一切他不怨人,也怨不得人!他硬气地疯狂着,不再屈事权贵,落人下座,疯狂地自写自画着。

他不再追求功名、权势,任性而为,不问因果。他用劣质的纸,下品的笔墨,却书画出大明最狂的字,最潇洒的画,泼墨而成,形异而神全。

徐渭奇谭(下):晚归奇疯

"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

他每日疯癫,以字画换三五日温饱,若然卖得好价钱,便可喝酒吃螃蟹,钱财随手散尽,不治产业。

张元忭死时,他着白衣而去,恸哭而返,不拘于礼法。张元忭小他十五岁,有恩于他,未料先他而去。

及至老病无力作字画,他便卖尽藏书及家中所有之物,贫病无以复加。他自评道:天下事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

后来,他的茅草屋为大风雪所破,次子将他接入自已的入赘之家。

他还是回了,回到了自已的破草屋,养了条狗。

他死时什么都卖完了,只有一床草席。狗不知道跟他受了多少饥寒,能否算他的家人呢?想必许多话他也只能对狗讲了,狗听不懂,但没有离弃他。

徐渭才华横溢却贫病而死,时也,命也!

徐渭奇谭(下):晚归奇疯

那是一个读书不致仕便不堪用的时代,他屡考不中已是悲剧。为求功名,他舍生忘死为国抗倭,却毁之于朋党之争。何其残忍与不幸!

卿本才子命,奈何执意功名,穷途末路才言休!若早日书画归去,写文自娱,何至于贫病凄苦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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