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星》:芬妮的情感困境,映現出女性的情感迷失與執拗

我們編織了一張情網,與塵世相系,卻構築在我們理想之上。我們必須斬斷情絲。


《明亮的星》由新西蘭知名女導演簡·坎皮恩執導。她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頂尖女導演;擅長拍攝從女性角度出發的獨特電影美學視角的電影,豐富的情感內涵使得她的影片有著鮮明的個人特色。這部影片依舊沿襲坎皮恩導演的一貫女性意識覺醒的視角,將現代元素糅進19世紀初的畫面裡面,展現獨立女性情感世界的真實寫照。

《明亮的星》講述了19世紀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約翰·濟慈在貧病交加之時與服裝設計師女鄰居芬妮相愛,因身體愈加虛弱不得不遷往溫暖的意大利養病,風華正茂便英年早逝,年僅25歲。

很多人對《明亮的星》這部電影的解讀停留在電影美學、詩歌文學方面。而我卻在電影中看到女主芬妮與詩人濟慈,天淵之別個性裡面的衝突和不可調和的現實處境下,芬妮糾纏於浪漫愛情的情感本質早已脫離愛情本身。

這部電影一點都不像它的名字那樣明亮,灰暗的光影,單一的色彩佔了大量篇幅,相當符合悲劇本色,同時也是對濟慈悲慘命運的致哀。本文我將從芬妮與濟慈的感情發展脈絡、再溫柔的善待也抵不過命運洪流的吞噬、艾比·考尼什和本·衛肖的角色演繹、簡·坎皮恩導演的內心世界對電影風格的左右,四個部分來解讀女性情感的迷失與執拗。

《明亮的星》:芬妮的情感困境,映現出女性的情感迷失與執拗


01、這不是致敬浪漫主義詩人濟慈的片子,是由女性主導情感線索而譜寫的曠世絕戀

導演坎皮恩手中的女性角色具有符號意義上的特色,從《鋼琴課》裡的啞女艾達的鋼琴,再到《明亮的星》裡的芬妮的針線活,無不烘托出坎皮恩所表現的女性獨立和自我的張揚。心靈手巧的芬妮不僅自主設計服裝還能親手縫製,每件衣服都顯出她的與眾不同與彪悍的個性。

➀ 時尚服裝設計師與無名詩人纏綿之愛的情感本質

芬妮一家租住在一個平民社區,家道雖已沒落,與寡母還有弟弟妹妹,尚能過上請傭人做家務的體面生活。相反,濟慈就沒那麼幸運,自小父母早逝,作為大哥的他年少便擔負弟弟妹妹的養育之責,受盡苦楚,且因弟弟常年患疾導致負債累累。幸有詩人朋友布朗收留才有個棲身之所,靠寫詩出詩集賺錢是濟慈唯一的本事,很遺憾詩集賣得並不好。

也難怪芬妮嘲諷窮酸詩人的境遇,不如自己設計衣服來得現實,起碼針線活的手藝可以直接變現。這樣一個不屑於詩歌藝術的世俗女子,竟然通讀了濟慈的所有詩集後,被他的才華折服。縱有才華滿腹,卻連一件嶄新的外套都買不起,一年四季瘦弱的身軀只能裝在一件舊外套裡面,在身形稍顯粗壯的芬妮眼中,實在惹人憐愛。

當芬妮看到濟慈除了寫詩還要照顧病入膏肓的弟弟時,深受觸動;原來浪漫詩歌之外,詩人的現實景況如此的瘡痍滿目。得知濟慈的弟弟命不久矣,芬妮很想做點暖心的小事,給濟慈和弟弟帶去一點慰籍。於是,做好小點心,還故意剪了妹妹裙子上的絲帶裝飾餅乾籃子;可見芬妮是個不由分說的霸氣女設計師。

慰問病患的餅乾籃子,成了芬妮靠近濟慈的媒介,發揮了相當卓有成效的作用。濟慈孤苦飄零的內心,被一個衣著時尚,性情義無反顧的女子不斷侵入。顯然,面對彪悍女子的柔情,實無招架能力,唯有被吸引跟隨。

作為服裝設計師的芬妮,有種獨特的對美的探索和追求,詩人濟慈生命里正體現這種吸引芬妮的美;而濟慈生命裡,缺乏的是芬妮的那種強悍和自信,這也是之所以芬妮能夠吸引濟慈的重點。

《明亮的星》:芬妮的情感困境,映現出女性的情感迷失與執拗

➁ 芬妮傾慕於詩人濟慈的愛情本質是對才華的愛慕

在19世紀初期,芬妮所處的平民階層,依然不乏各種社交活動,鄰里之間的下午茶,社區民眾的舞會,都能找到芬妮的影子。作為服裝設計師,芬妮更要把握好每次社交機會,穿上自主設計縫製的作品穿梭於舞會場所,以展示自己的才華,秀出芬妮製衣的獨特之處。

芬妮從不吝嗇於誇耀自己的才華,在舞會的間歇,面對還不是很熟悉的濟慈,都要自誇一番:

  • 舞會上,芬妮的舞伴邀請卡總是滿滿的,可見這是芬妮的常態。
  • 穿上自己設計的另類服裝,與不同的年輕男子結伴跳舞,談天說地,花前月下。

按說芬妮也是認識不少背景條件相當的年輕男子。

可她卻因著幾本詩集,被寄宿於鄰居布朗家的濟慈所傾倒。這位詩人全部家當只有幾件破衣服和賣不出去的詩集而已,濟慈能夠給到芬妮的僅僅是芬妮認為的愛情和他的詩作。濟慈不僅窮困還債臺高築,根本沒錢與芬妮談婚論嫁,更別說養家了。

在那個年代的社會講究的門當戶對,多指男女雙方的財力相當。芬妮家雖不是富戶,但比起濟慈,生活實在優渥許多,況且她自己有設計和縫製衣服的技能,養家餬口不在話下。芬妮的眼睛被濟慈的詩情畫意充滿,其他均忽略不計;甚至後來濟慈身患肺結核,也不曾打消芬妮對濟慈的愛戀。

當一個人不顧一切的去追求大部分人都不看好的感情時,實在有必要去探究一下到底是愛戀還是不切實際的迷戀。芬妮的自我和固執,使她迷失在情感的困境中,以煎熬和思念守護著的真相是對詩人才華的戀慕,並非愛情本身。

《明亮的星》:芬妮的情感困境,映現出女性的情感迷失與執拗

➂ 濟慈愛上芬妮的強悍、自我和自信,芬妮儼然濟慈的鎧甲

濟慈深邃憂鬱的雙眼中,從來沒有一絲盼望的氣息。命運像一把連環刀將濟慈的親人,一個接連一個奪走,詩人從小與孤苦和貧病為伴。當人長久處在同一種循環中,不免失去抗爭的意志,默默接受命運的洗禮成為常態。

陰沉、冷靜、內向、自卑的濟慈,敏感於對大自然事物的觀察,描寫人類情感柔軟且細膩。這些與他的個性和經歷無不相關,比起與人相處,他更加善於觀察周遭的事物,用全部身心去體驗事物和情感的美。濟慈的詩作無不與美相關,表現景物的色彩感和立體感, 他的寫作技巧獨特,詞藻華麗,追求完美的精神對後世抒情詩的創作影響極大。

而濟慈天性中的敏感和自卑使他面對俗事,顯得羸弱不堪。

他深知自己所缺乏並渴望擁有的特質,正是芬妮生命裡散發出來的不羈、強悍、自我和驕傲。面容並不驚豔的芬妮,並無本意的以詩人渴望擁有的特質牢牢地將濟慈敏銳的心,關鎖在愛情的牢籠中。

詩人對芬妮而言是一股清新脫俗的氧氣,同樣芬妮於詩人是異於大多數女性的異類;她不拘泥於傳統禮教,她個性張揚、敢愛敢恨、審美獨特、強調立場和自我的表達。這樣的個性對於千瘡百痍的濟慈,就像一副夢寐以求的鎧甲,使他無比迷戀,深陷於芬妮霸氣的溫柔中。

02、芬妮傾倒出全部的溫柔和善待,也抵不過命運洪流對濟慈的吞噬

導演對濟慈的命運分明有一種悲憫的情懷,影片中不乏清新唯美的鏡頭,都是將濟慈放在他最擅長描寫的大自然的懷抱中,泛著光影的樹蔭下、開滿花兒的草叢中,好像要把全世界的溫柔和善意統統送給這位與世長辭後,才被譽為偉大的浪漫主義詩歌傑出的代表人物——約翰·濟慈。

芬妮對濟慈的關注,與“糾纏”僅一步之遙,她強烈的、專注的、細密而持久的注意力統攝了整部影片。近於暴躁剛烈的脾性,不僅芬妮的弟弟妹妹在她面前言聽計從,連收留濟慈的朋友布朗都被芬妮河東獅吼般的氣勢漸漸馴服,學會禮讓三分。

如此剛烈的女子,唯有面對濟慈會柔和到小心翼翼的地步,屏住呼吸一樣地湊上前去,好像撫摸睡夢中的嬰兒一樣輕撫濟慈瘦削的面頰。

濟慈嬌弱的身軀與芬妮粗壯的體格,對比總是很強烈,就像他們各自的處境和脾性。芬妮擁有堅定的意志和獨立的個性,濟慈則像一隻受到過驚嚇,敏感而脆弱的小貓咪。芬妮將她家的貓咪抱在懷中顯露的那份輕柔的溫情,與濟慈牽手、跳舞、學習詩歌時的姿態如出一轍。只要濟慈出現在芬妮面前,無需言語,霸氣的芬妮立刻變得柔軟和緩。

兩個人被一種只有他們倆才讀得懂的氣場互相吸引著彼此,濟慈沉醉於個性十足又時髦女青年對他的仰慕,芬妮則像捧著絕世珍寶的霸道女總裁,謹小慎微的護著,愛憐著濟慈,生怕哪一下用力過猛,不小心把他弄成碎片。

濟慈從小缺失被保護和疼惜,他對被愛的渴望像一團包裹著的火焰,終於在熱烈主動的芬妮的攻勢下被點燃,且被芬妮和她的家人接納,愛護並疼惜著,這種人生初體驗是濟慈不曾有過的。而命運註定將詩人徹頭徹尾的吞噬掉,好像這樣才足夠顯得命運的宏大,個體的悲愴。

濟慈就像春日裡的蝴蝶,在芬妮的窗前駐足了三個春秋後,便因迅速惡化的肺結核,客死他鄉,病逝於羅馬。芬妮用盡溫存和善待,也無法使濟慈康復,更無法阻擋他如流星般逝去的生命。《明亮的星》這首詩是濟慈留給芬妮的最後詩作,將芬妮比作璀璨的星,而他自己卻像黑夜裡稍縱即逝的流星,留下芬妮獨自在暗夜裡舔舐悲痛,漸失光芒。

《明亮的星》:芬妮的情感困境,映現出女性的情感迷失與執拗

03、艾比·考尼什和本·衛肖的精彩演繹,彌補了本片不少的缺憾

芬妮的扮演者艾比和濟慈的扮演者本,兩位80後演員,將平靜含蓄之下波濤洶湧的感情表現的非常出彩。艾比是澳大利亞本土女演員,曾在電視劇《Children's Hospital》中扮演一個四肢麻痺患者,出色演技很快讓她在澳洲新生代女演員中脫穎而出。特別是2004年她憑藉《生命翻筋斗》得到多個表演獎項肯定,之後同希斯萊傑合作的《小甜甜》也備受好評。

艾比的外形並不具備19世紀英倫氣質和古典美,而她更接近現代劇的扮相,恰到好處的營造出背離那個年代,獨立女性的思想和個性。她將冷靜的眼神、細膩的情感表現、剋制的肢體動作,刻畫的不得不說入木三分;特別是結尾處那段戲,得知濟慈病逝消息時,哭得呼吸困難不能自已的徹骨的悲痛,演繹的實在震撼觀者的心。

濟慈的扮演者本,是影評界一致公認的新生代優秀男演員。2004年,Ben從英國皇家戲劇學院(RADA)畢業,同年他在倫敦劇場界更以哈姆雷特一角引起轟動;在2006年的影片《香水》中,他更是對陣幾大明星,愈顯不凡的演技和深厚的表演功底又為他帶來雪片般的讚譽。本的英倫氣質和纖細的身型,完美貼合角色本身,遊刃有餘的將濟慈的敏感和憂鬱展現給觀眾,使影片增色不少。

《明亮的星》該片臺詞的確單調無趣,乏善可陳;故事情節蒼白又單薄,欠豐滿,使一個愛情故事的敘事缺乏了本該應有的飽滿度,這些明顯的瑕疵,幸有艾比和本的出色演繹,得已金棕櫚獎的提名,導演簡·坎皮恩的選角眼光再次得到業界的讚賞。

《明亮的星》:芬妮的情感困境,映現出女性的情感迷失與執拗

04、在電影裡看簡·坎皮恩導演的內心世界和作品風格

“在我作為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以前,首先我是女人,最後,我還是女人。”

國內的許多觀眾是通過電影《鋼琴課》認識導演坎皮恩的,由她自編自導的《鋼琴課》曾一舉拿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和最佳原著劇本獎,也使她成為迄今為止惟一一位斬獲戛納金棕櫚的女導演。她善於用細膩、圓潤的手法表現女性內心的情感語言,創造了獨樹一幟的女性電影美學。

➀ 坎皮恩自閉憂鬱的童年,使她對女性身份格外深刻,對女性內心世界的彷徨察覺敏銳

貌似藝術界大師的童年都不尋常,憂鬱、孤僻、敏感、細膩,出位、甚至粗鄙都是他們的特點。在一次訪談中,坎皮恩談到自己自閉而且憂鬱的童年,以及後來漫長的成長。她說,“你能想象那些羞澀、謹慎的女人身體裡蘊藏著怎樣的力量嗎?相對於那些外表強悍的男人來說,這些弱小者的爆發更有一種迷人的神秘,我所致力於做的事就是將這種神秘釋放出來。”

這樣的理解正是她致力於拍攝女性題材電影的根基,1989年的處女作長片《小甜心》充分表現了她對女性感觸描寫的細緻縝密,至此她以後的每部電影的主角都是女性,並且以女性的視角詮釋影片的情感基調。

她刻意把兩性問題放在一個極端甚至詭異的空間裡來探討,《鋼琴課》裡的艾達好似斯圖爾特豢養的寵物,艾達失語的意義是世俗狀態下的無法溝通;而鄰居貝因,一個粗野的文盲,卻讀懂了艾達的內心,那種精神層面不可言說的契合才是溝通最理想的狀態。

坎皮恩的作品一向以過度的感性來討論西方女性的覺醒,她的作品關注女性的成長與獨立,通過《明亮的星》裡的芬妮,她提出的主要論題是女性不再依賴傳統,不必受制於男權社會的遏抑,完全可以主導並追求理想的愛情。

她的作品獨特之處,在於她能夠精準的渲染出讓女性陷入一種情感漩渦裡的情景,但同時又能啟迪觀眾,對於女人來說,這種致命的浪漫情愫,並不是理智生活的一部分。就像芬妮的情感,需要警醒的從來不是愛情本身,是隨從慾望和衝動還是訴諸於理性的思辨,找到女性情感迷失的線索。

《明亮的星》:芬妮的情感困境,映現出女性的情感迷失與執拗

➁ 古典意境與現代美學的融合,塵世與理想的隔閡,使《明亮的星》不僅不違和,更顯清新唯美

坎皮恩在審美方面有著獨到的天賦,她的影片均呈現出鮮明的造型性。片中的戲服,尤其是女主的裝扮有份清新的美,每一場戲芬妮的著裝都不同,且隨著芬妮和濟慈感情的發展,由起初絢麗時尚款式,逐漸變為灰暗簡潔的款式。雖然在面料質地與圖案的選擇上融入了些許現代元素,但總體效果和影片表達的那種超脫的清冷質感非常融洽。​​第82屆奧斯卡金像獎上被提名最佳服裝設計獎,也是實至名歸。

《明亮的星》有冷暖色調的段落交替,弟弟之死、情書誤會、不告而別、濟慈染疾到孤身獨行,一暗一明的節奏,平緩而剋制的推進電影情節;清新唯美的鏡頭語言,將愛情媲美詩人筆下的詩歌,而現實裡的貧窮和疾病更像理想的破壞者。這是坎皮恩電影美學特有的手法,處處彰顯出她內心世界對電影表現力的推敲和人物情感的抒發。

坎皮恩遵循純粹的盎格魯·撒克遜美學傳統,特別著力於非和諧的美。視覺上,畫面的處理,通過傾斜的攝影角度、不規則的構圖、蒼白無力的色彩,體現獨特的現代派風格;

聲音方面,她習慣用歡樂或哀怨的音樂渲染影片中的戲劇性段落。她的每一部女性電影,風格迥異、手法不同,充分顯示出坎皮恩駕御女性題材的能力。

結束語:

這部影片取材於著名英國詩人約翰·濟慈與女鄰居芬妮的愛情,片名取自濟慈的一首同名詩歌——《 明亮的星 》。影片沒有多少商業化的渲染,也沒有故意煽情,只是淡淡地敘述著兩個人的愛從無到有,到濃烈,至生離死別的過程。影片結尾以濟慈的十四行詩致敬這位生前無人識,身後萬人敬的詩人,給這段浪漫,悲慼的愛情劃上完滿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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