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觀音
水化紅塵
文\\翟非
何謂紅塵？詩云：“紅塵四合，煙雲相連。”本意是繁華鬧市人流揚起的塵土。後來逐漸演化為“繁鬧塵市”，進而被佛家引用為凡俗塵世，最後泛指世俗生活。面對滾滾紅塵，歷來人生態度迥異。佛家緣起看破紅塵，消極避世；道家素來笑傲紅塵，淡然隱世；儒家力主化解紅塵，泰然處世；而大多數凡塵俗子不諳紅塵卻深陷紅塵，最後消失於紅塵。
漫漫紅塵究竟有何魅力？構成紅塵的精髓無外乎生命、名利、自由三者。生命是萬丈紅塵的柱石，沒有生命便無紅塵飛揚，世界自然迴歸一片矇昧；名利是炎炎紅塵的磁場，名利不存何來紅塵的魔力，塵世隨處都是一片冷清；自由是軟軟紅塵的樂園，失去自由何談紅塵的境界，世上豈不是一片陰霾？人作為一個凡胎俗體，只要來到世上，何時何地不面臨生命、名利、自由的選擇和要求？正是一個個俗人無所謂的選擇無顧忌的要求無止境的索取，使得這個煙塵瀰漫的紅塵四處洋溢著愛心、正義、美麗、善良與憧憬，也隨時充斥著虛偽、陷阱、骯髒、血腥和絕望。
有一種霸氣的角逐是對權勢的佔有，只有勝者才能擁有至高的權力佔有名利，控制自由，主宰生命。權勢恐怕是華麗紅塵中炙手的瑰寶，誰不曾覬覦？誰不想攫取？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在權勢逐鹿中，誰又曾相信誰？沒有誰天生就是富貴命，亙古只有一個道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恰恰又是這個道理使天下陷入沒道理的紛爭殺伐之中。“王者”易位，幾家歡樂幾家愁，最苦最悲的還是尋常百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其實權勢即人權，權力來自於民，最應該歸還百姓的也是高高在上的權力。
有一種悲壯的選擇是對自由的渴望。自由既處在紅塵的最底層也位居紅塵的最高層，是愚昧、封閉、專制使自由之路佈滿蒺藜。在烽火雲起諸侯爭霸的戰國時期，為了楚國的獨立和自強，屈原屢進忠言卻屢受排擠，慘遭流放，最後面對山河破碎，滿懷悲憤，仰天長嘯，毅然自投我國唯一東西流向的大河汨羅江，以死明志，留下香草美人的千古嗟嘆和渴望，悲哉壯哉；為喚醒千萬民眾，不再受奴役受壓迫，譚嗣同斷然選擇以死醒世，“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慷慨激越，撼蕩人心；為了人類的自由和解放，古今中外又有多少仁人志士置生死於度外，“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生命的付出是何等坦然壯麗！這種對世俗的挑戰，看似超越紅塵，可又囿於紅塵，給紅塵塑造了另一種無奈和壯麗。
有一種悽迷的追求是對愛情的忠貞。愛情乃兩情相悅，琴瑟相和，大可不必生生死死，悽悽慘慘。然而自古以來感天動地悽切人寰的兩情悲劇從未斷絕。孟姜女千里尋夫，哭倒長城魂斷長城；梁祝同窗數載，生不能結為連理，死後化蝶比翼齊飛；焦仲卿劉蘭芝為世俗所遣，同心而不能同生，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孔雀東南飛。一脈脈悽楚戀情把紅塵中的情愛追求演繹到極致，用生命為真情作出回應、反抗和守候，除了催促後人哀之復哀之，又能如何?
有一種瘋狂的索取是對名利的貪婪。腐化、墮落、毀滅之所以不曾杜絕，除了名利本身極具誘惑力之外，便是人的慾壑難填。有一種小蟲子名叫蝜蝂，小小身軀既喜歡馱重又喜好爬高，在漫長的跋涉中，不自量力，貪得無厭，最後在爬高中墜死。這寓言不正是如今腐敗形色的如實寫真麼？或許貪婪進行時，誰曾想過如此貪求何為？究竟是紅塵誘使人的貪婪，還是人的貪婪助長了紅塵的慾望？
有一種無知的奢望是對生命的苛求。“生年不滿百，常懷千秋歲”，好死不如賴著活，無論是帝王貴胄還是山野村夫，誰不希望活命百歲，延年益壽？古來帝王或苦煉仙丹或海上求仙，無不流露出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命延續的渴望。百姓人家無條件效仿，唯有虔誠燒香拜佛，祈求轉世輪迴。天地悠悠，生死白頭，幾人能看透？本來生老病死對於紅塵中的肉體凡胎來說都是無法也無須迴避的，關鍵是如何看待。如果一味憂心忡忡長吁短嘆，那隻能是庸人自擾。反之，假如以另一種眼光審視生命，把生命僅看成一個階段的過程，死亡只是一次漫長的離別，是下一段旅程的開始；或者死亡不過是另一種存在和另一種生命方式而已，那麼活著自然輕鬆得多快活得多。
其實紅塵中的形形色色遠非於此，且不說這些極端表現意義幾何？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慾望或願望的使然，是佔有、享樂、表現的慾望使人迷途紅塵失去理智，是空乏、偏狹、至純的願望使人迷失自我不能自拔，一時變得刻意、無畏和瘋狂。
南海
人生下來終究要生存下去，一切為了生存，存在即合理，就人生一個側面而言不無道理。人生在世不是為了毀滅和隱遁，人生的本意就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自自在在地走完生命的歷程。人生坎坷，總有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人生目標，實現目標從來不止一種方式，只不過需要耐心和智慧去選擇和尋找另一種方式罷了。
人生之路既然要走下去，尤其需要勇氣和聰慧面對。我不欣賞那種“本來無一物，何故惹塵埃”的超然，也不迷戀那份“任爾紅塵滾滾，我自清風朗月”的矯情，更不願看到為了一點私慾而無所不用其極的塵世悲劇。但凡紅塵之事，只管看淡無須看破，看破的結局就是走向極端，要在看淡中無怨無悔有所作為，為紅塵的延續盡一份綿力，奉獻一份精彩；只管看清無須看穿，“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一旦看穿，打破的是一份寧靜，得到的是難言的尷尬，有時難得糊塗便可維繫一份和諧；只管看遠無須看近，眼前的得到未必永久得到，眼前的失去未必永遠失去，何必計較跟前的一時得失和取捨。“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兩眼向前，舉目望遠，就會失而復得，另有新得。
水對世間萬物最大的功用就是水化作用，使萬物得以延續生存，滾滾紅塵何時何處不有水化作用？一個純個體的人畢竟只是攘攘紅塵中的一分子，只管融入紅塵，與無處不在的水分子發生反應，釋放一份熱量。如果紅塵中人人都能各安其位，各盡其能，那麼紛紛擾擾的紅塵自然會變得井然有致，清新亮麗。
【作者簡介】翟非，本名翟輝，湖南湘西人。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湘西州土家族文化研究會理事。迄今已在《中國作家》《文藝報》等刊物發表文章100多萬字。著有散文集《山水湘西》《土司的崢嶸》、土司專著《湘西土司稽古錄》。
【圖片】部分來自網絡，部分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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