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南明是明朝留下的一條小尾巴。我不大欣賞這樣的比喻。南明雖然短促而慌亂，但其間的故事太多了，對它輕描淡寫實在是說不過去。
喜歡南明史，喜歡與南明有關的文學，自然也重視南明錢幣。南京作家、藏書家薛冰先生，與我也是多年的摯友，他喜歡收藏和研究古錢，出版過《錢神意蘊》一書，其中有一節“異彩紛呈南明錢”，對南明錢幣評價很高。我非常同意他的觀點，但又想換一個詞語來表述南明錢幣的特點，於是想起《桃花扇》開場的那首《西江月》詞：“公子秣陵僑寓，恰遇南國佳人。奸賊挾仇讒言進，打散鴛鴦情陣。天翻地覆世界，又值無道昏君。烈女濺血扇面存，棲真觀內隨心。”這首詞既是該劇情節的概括，也是南明歷史的縮寫，選取其中“天翻地覆”四字作為南明錢幣的歷史文化背景，當是恰如其分。
1644年，明王朝在農民起義的風暴中覆滅，崇禎帝自縊於北京煤山。權臣馬士英等人在南京擁立明萬曆帝的孫子、福王朱由崧即位，改元弘光，成為南明的第一個小朝廷。清軍佔領中原地區後，迅速南下，形勢十分緊迫，但朱由崧卻沉湎酒色，荒淫無度，下旨召乞兒捕蛤蟆為房中藥，人稱“蛤蟆天子”，馬士英則排斥異己，任用奸黨，而性喜蟋蟀，酷似南宋賈似道，人稱“蟋蟀相公”。弘光朝在外患內訌中只存在了短短的一年，弘光通寶錢鑄行時限僅有七個月，但是鑄量相當可觀，版別也很複雜，以面值論，分小平、折二兩種。小平錢有光背、背星、背穿上“鳳”字三大類。“鳳”指安徽鳳陽，與馬士英曾任鳳陽總督有關。折二錢除光背、背“鳳”外，尚有背右鑄“貳”字的，都很稀少。
弘光通寶
1645年，魯王朱以海被明朝舊臣張國維、張名振等擁立於紹興監國，鑄行大明通寶錢。該錢材質有紅銅、黃銅兩種，鑄造不精，只見小平錢，有光背，亦有背鑄“戶”、“工”、“帥”等字，有的背“帥”在穿上，也有的“帥”字在穿右。大明通寶鑄量少，市上難覓，價位較高。1646年，清軍渡錢塘江攻打魯王政權，朱以海逃出，流亡海上，後依鄭成功，病死金門。
大明通寶
1645年，南明禮部尚書黃道周等人擁立唐王朱聿鍵在福州即位，鑄行隆武通寶錢。該錢有小平、折二兩種，小平錢有背星紋及“戶”、“工”、“南”、“留”等字，以後兩種為罕見。此外還有隆武通寶鐵錢，亦較罕見。1646年，清軍攻入閩，俘隆武帝，隆武帝幾次欲自盡，都因清兵嚴密監守而未成，最終絕食死於福州囚處，唐王政權滅亡。
隆武通寶
1646年，明朝兩廣總督丁魁楚等人共推桂王朱由榔監國，後在桂林稱帝。在南明四個政權中，桂王政權存在時間最長，延續了16年。所鑄永曆通寶錢，背有記值“二分”、“五釐”、“壹分”等，另有“戶”、“工”及敕書“明”、“定”、“輔”、“國”等字。1661年，清軍攻入雲南，永曆帝逃到緬甸。清軍攻入緬甸，他被俘，於1662年在昆明被吳三桂殺死。
永曆通寶
研究南明錢，總要論及與其同期或相近的三藩錢和明末農民起義錢。明末清初，清順治帝為奪取全國政權，起用明朝降將洪承疇、吳三桂等為其開路打先鋒。至軍事初定，康熙帝即位後，吳三桂、耿仲明、尚可喜作為“有功之臣”分駐各地，論功受賞，紛紛建起自己的勢力範圍，史稱“三藩”。吳三桂鎮守滇南時，使用當地銅材鑄造利用通寶錢。該錢背面多鑄有“雲”、“貴”等地名。1673年，清政府為維護全國統一，下令“盡撤藩兵回籍”，三藩中實力最強的吳三桂舉旗反清。1678年，吳三桂在衡陽稱帝，國號大周，鑄昭武通寶錢。該錢有小平錢和壹分錢兩種，小平錢又分楷、篆二體。不久吳三桂病死，其部將擁戴吳三桂之孫吳世璠在貴陽襲號，改元洪化，並鑄行洪化通寶錢。此外，“靖南王”耿仲明之孫耿精忠在與清廷分庭抗禮的同時，於福建鑄行裕民通寶錢。該錢有小平錢（背無文）、折二錢（背“壹分”）、折十錢（背有“壹錢”和“浙一錢”兩種）。
昭武通寶
明末農民起義軍領袖李自成、張獻忠、孫可望等在建立政權後也都鑄造過自己的錢幣。1644年，李自成在西安稱王，建立大順國，鑄永昌通寶錢。該錢字體以楷書書寫，背無文，流傳至今的有小平錢、折五錢兩種，其中小平錢的版別有二十多種。
永昌通寶
張獻忠於1644年在成都建立大西國，鑄大順通寶錢。該錢字體也是楷書，有小平錢、折二錢兩種，大多為光背，一部分背面有“戶”、“工”、“川戶”三種文字，以後者最為罕見。該錢銅色金黃，傳說過去民間婦女用它打製成首飾，燦若赤金。張獻忠還鑄有西王賞功大錢，專門用於賞賜大西軍中有功將士，有金、銀、銅三種。正面“西王賞功”四字為楷書。該錢鑄造精美，存世極少。
大順通寶
西王賞功
孫可望是張獻忠的養子，1647年張獻忠死後，孫可望掌握大西軍餘部，在昆明鑄興朝通寶錢。該錢字體亦為楷書，大致可分為小平錢（背“工”）、折五錢（背“五釐”）、折十錢（背“壹分”）三種，其中又各有不同的版別。
興朝通寶
南明史，實是各地反清運動的歷史。它是明朝的延續，也是清初歷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寒齋存有南明錢、三藩錢及明末農民起義錢近百枚，每次觀賞它們，我都不禁產生這樣的感慨：漫長的中國歷史有治有亂，短暫的南明是典型的亂世。亂世出英雄，也出狗熊。英雄與狗熊頻繁登臺，各擅勝場，刀光劍影，你死我活，便使得那個世界天翻地覆，那段歷史異彩紛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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