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壞人

我媽有個牌友,對我非常好,每次在路上碰到我都給我買吃的,有一次下雨了,我幻想自己是熱血高校裡的小栗旬,把那把快散架的傘往地上一甩,大搖大擺的往家裡走,感覺自己是整條街最屌的仔。結果還沒走三步,膀子就被拉住了,那阿姨把自己的傘塞到我手上,還用長輩的語氣數落我:這麼大的雨,想感冒啊你?

第二天這阿姨感冒了,我心裡還怪不是滋味的,覺得是替我淋了一場雨生病了。

這樣一個人,應該是個好人吧?

但是偶然的一天,我在街邊看到她在用掃把打一個流浪漢。那是聖誕前夕的一個晚上,氣溫很冷颳著寒風,那流浪漢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穿的破布衣服凍得臉色發白,想到她的店面門口躲躲風,她讓那個老人去別處,老人又央求她說就躲一晚,天亮前一定離開,但是那阿姨表情猙獰地拿著掃把驅趕那老人,最後還一棍子打在老人腿上:滾滾滾,你身上臭死了,你在這待著我怎麼做生意,快滾!

那老人訕訕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撿起地上的毯子走遠,那一刻,我無法把眼前這個兇惡潑辣的女人和印象裡那位說話笑嘻嘻總是塞給我零食的阿姨聯繫在一起。

就好像突然的,世界就不是那個我熟知的世界一般。

我大學裡寫論文拜了個碼頭,聽說那老師資歷最老面子也廣,他來指導論文肯定一遍過,那老師四十多歲年紀,面對我們這群學生毫無架子,請我們在家裡吃飯,還給我們介紹活兒賺錢。他有個朋友開了個公司,需要一些編程的,剛好那時候我們都在學C語言和JAVA,老師就把我們推薦過去,說好做一個月三千五。我們當時都樂壞了,日媽當時在學校我們每個人生活費才八百塊,就牟足了勁去做項目,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

結果活兒做完了,那個經理讓我們回學校等著,說工資過幾天打過來,結果一等就是大半個月,錢還是沒影兒,我們都是窮學生,連跟人家耍橫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又找到那老師。那老師一聽這事就怒了,打電話把他朋友一頓臭罵,說你他孃的怎麼連學生的錢都欠,算什麼老闆?

他朋友也是蒙的,說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一查才得知是那經理把我們的錢給黑了,他把我們當成外招的實習生了,以為我們翻不起什麼浪。拿到錢後我們請那老師吃了頓飯,那老師喝了不少酒,跟我們說論文的事是小問題,只要到時候不結巴都能過。

在我們一行人心裡,這老師應該算是學校裡最好的老師了,有實力還義氣。後來畢業了才知道他是我們學校最不受待見的老師,經常給別的老師使絆子,有人跟他搶職稱,他就舉報別人論文作假,有人跟他競爭公派房,他就誣陷別人搞女學生,查得別人雞飛狗跳。

他到底是個性情中人還是個陰險小人,我到現在也沒有確定。

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指的就是生活不只是你看到的那樣,有時候你跳出自己的視角,去公正的審視一番,會發現不一樣的真相。

讓我接著講,我曾經做過一件非常無聊的事情,前幾年我在網上寫東西,發現有個人瘋狂黑我,幾乎在我的每篇文章下面都有他的身影,說我文筆幼稚胡編段子煽動情緒不該擁有媽媽,最搞笑的是一次,我用錯了一個標點符號,他居然留言幾百字說我就是個垃圾文人從這種不嚴謹的行為就可以看出我是個文盲。

所以我對他產生了興趣,我只想知道,這種憎惡的情緒到底是怎麼來的?

凡事都有個因果,所以我決定從起源查起,他是個有幾千粉絲的小V,主頁上有他的聯繫方式,我弄了個小號加他微信,說他寫的特別好天下才華共一石他一個人就能分八斗,讓他給個機會我瞻仰下他。他很快就通過了,雖然這哥們和我聊天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還動不動讓我給他發紅包,說粉絲要有自己的貢獻,但是瀏覽了他的朋友圈之後,我發現這個人不是個壞人。

怎麼說呢?他只是一個失意者,他給很多平臺都投了稿,但是大部分都給退回來了,他有一個純潔的文學夢,但是天賦和閱歷不足,所以辛辛苦苦敲的字都變成廢品。但他還是很努力的在生活,沒事和朋友打打籃球,有時候去喂喂流浪貓狗,朋友圈裡經常有給別人捐款的信息。

我繼續跟他套近乎,後來有一次我問他:怎麼看待SSY(也就是我自己)的文章?

他說:他就是個垃圾,文人中的敗類。

我說:怎麼呢?我覺得他寫的也不算差啊。

他給我發了個截圖,讓我瞭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原來第一次他跟我留言的時候,批評我的文字過於矯情哪裡哪裡寫的不好,我那時候心高氣傲,回懟了他一句:我看那些噴子,該去腦殼治治,說我寫的垃圾,你來一個試試。

這個雙押引發下面很多人評論,導致這哥們被攻擊了,他被氣的好幾天沒睡覺,此後就開展了瘋狂的報復活動。平心而論,我徹底忘記了那條評論,也從來沒有想過,我的無心之舉就這樣改變了一個人,這個小孩子在現實裡也許是個溫和友善的人,但一到了網上,就成了惡毒無比的噴子。

我思索了很久,在某個深夜刪除了他,刪他前我給他留了幾段話,大概意思是我就是你討厭的那個人,加你也只是準備來個惡作劇,現在我們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相信也感覺到,也許對方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醜惡,希望你以後好好創作,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個好作家。隨後給他發了一些投稿的渠道,那些渠道比他在網上瞎找的要靠譜,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試試。

過了幾天,當我再次登上賬號,我發現那些黑我的留言全部不見了,我在電腦前笑了笑,覺得和解的感覺真不錯。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對錯善惡,只有立場不同。

你眼中的好人,難道真的就是真善美化身嗎?

你眼中的壞人,難道真的就是十惡不赦嗎?

人和山是一樣的,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它有你想不到的複雜性。一個在公交車上偷錢包的小偷,他家裡可能有一個正在餓肚子的孩子,一個帶班經驗豐富德高望重的優秀老師,他可能經常家暴他的夫人,一個人可能上午還在天橋給乞丐扔了十塊錢,但到了晚上就騙了一個姑娘去開房……

論事不論人,論人無完人。

知曉這一點後,我發現世界更寬廣的一面,我更容易去理解別人的惡毒,也更珍惜那些無意間的善意,君子和而不同,但求無愧於心,一個人如何不失本心的去適應這個世界,我想應該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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