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楊牧:“文學沒辦法讓你為所欲為”

專訪|楊牧:“文學沒辦法讓你為所欲為”

楊牧(1940年9月6日-2020年3月13日),代表作包括《水之湄》《花季》《燈船》《瓶中稿》《海岸七迭》《禁忌的遊戲》等。圖片:新京報記者 王叔坤 2013年攝

採寫 |新京報特約記者 姜妍

希望我的詩出版合理化

新京報:大陸很多讀者最早是從《臺港文學選刊》上接觸到你的作品。

楊牧:那個我都不知道。最近一年

(編注:2013年左右)

我才將詩授權給《中國新詩百年大典》,這應該是我第一次授權給大陸正式出版。希望以後我的詩歌在這裡出版合理化,我應該知道什麼時候印了多少本。

新京報:2013年3月,你領取紐曼華語文學獎,你覺得獲獎是否有利於臺灣詩歌推廣?

楊牧:我不太清楚別人的感受,自己是沒覺得很特別。倒是領獎後一個月,我領獎去的俄克拉何馬州遭遇龍捲風災難,打掉好幾個小學校,讓我印象很深。

文學不僅僅是往內看

新京報:在你很年輕的時候,詩歌裡就有異鄉主題,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感受?

楊牧:可能跟讀的書有關係,有了很多想象力。還有所謂“異鄉”這兩個字構成,年輕時會當做精神上或者神學上的另外國度或是另外思考方式,並不是我真的去到那裡。我退伍後到美國唸書,第一站是西雅圖,一下飛機才真切感覺那塊土地真的是異鄉,而且大得不得了。

新京報:所以才有了你後來《瓶中稿》這樣的詩。

楊牧:對,那時候覺得自己的腳踢到這邊的海水,海水就會湧到亞洲的土地上。

新京報:真正的異鄉和少年時的異鄉會有不同嗎?

楊牧:也不見得不同,少年時比較敏感,大概可以預見未來的趨勢。

新京報:你的作品裡一直貫穿著對社會現實的關注,如你很早寫到阿美族人,那是你關注現實的萌芽嗎?

楊牧:也可能,當時我感受到阿美族和漢族確實不一樣,風俗習慣等。五六歲我就知道他們不一樣。後來我觀察外面,常常注意比較弱小族群。我常寫到別人不會注意、不會去想的事。我覺得文學不僅僅是自己往內看,也要觀察外界。

新京報:文學關注外在世界有可能影響到現實嗎?

楊牧:我做的文學他們有沒有看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參與和思考他們應該過什麼樣的日子。原住民有原住民的問題,漢族有漢族的問題。但一般漢族人思考原住民問題的不太多。能不能有所貢獻我自己不知道,我想做一點事情,很投入就好。

每個人應該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新京報:你曾寫文章《詩的自由與限制》,說“文學的創作是有許多不得已的限制”,今天還是如此?

楊牧:所謂“自由”,我是在提倡形式、思考的自由,“限制”也是如此。四五十歲時我開始覺得,文學不見得有什麼都辦得到的力量。那時我開始檢查是不是有辦不到的或是錯誤的。比如當我去寫科幻小說肯定大錯特錯,這是我的限制。

新京報:可以理解為每個人要知道自己限制在哪?

楊牧:對,而且文學沒辦法讓你為所欲為。

新京報:形式也是?

楊牧:有,假如我寫首200行的詩,大家會覺得剛剛好。假如日本海嘯我寫首5萬行的詩,就有點找不到藝術上的根據。

新京報:現代詩已經比古體詩限制少了很多。

楊牧:還是承認應該有限制,不能為所欲為。我的意思就是要有紀律,並不是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

新京報:這種限制和文學上需要創新是不是矛盾?

楊牧:創新絕對鼓勵,文學有不同形式,我們要認識每個形式的條件,在紀律裡從事。

新京報:那怎麼找到這個限制的框架?

楊牧:所以要檢討啊,每個人應該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採寫 |姜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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