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不成才

兒子楊昊鷗一篇我與父親的戰爭》先在《四川文學》刊發,繼而國內幾十家報刊轉載,新浪、北大中文網等網絡媒體推波助瀾,尤其是擁有500萬份發行數量的《讀者》(2006年第12期)還把那充滿火藥味的標題印在顯眼的封面。不用說,父親幾十年修煉的燦燦金身頓時汙漬斑斑。

“那時父親打我,我像一隻小(又鳥)被他那雙練過舉重的長滿肌肉疙瘩的胳膊架起來,被打得哭天喊地 ……父親本著‘不打不成才’的戰略指導思想,問心無愧地毆打著他惟一的親生兒子。”

  老師將信將疑,“你真那麼厲害?”   

  學生充滿好奇,“昊鷗哥哥寫的是小說吧?”

  記者都是老朋友似玩笑非玩笑,“字字血淚勝斧鉞喲,哈哈!”

  一向坦坦蕩蕩的我忐忑不安了,謊言重複一千遍變成真理,何況兒子文中內容完全屬實,字字句句鐵證如山!

  我開始反躬自問,認真回想。對兒子施暴的鏡頭不斷閃回——

  有一次是回老家,兒子白日與姐姐玩得歡快無比,忘了日記。夜間,父親一手擰著呼呼大睡的兒子的耳朵,一手噼噼啪啪暴打,白嫩的屁股青紅紫綠,夢中驚醒的兒子兩眼透出驚恐,聲聲哀嚎像寒冬雪夜中遭受重創的小動物的哀鳴,撕肝裂肺。

  長期以來,要求兒子每天練習乒乓球,如哪一天沒有圓滿完成指標,那通常是有一頓“筍子炒肉”(竹片打屁股)等著,最厲害的是用跳繩抽打,繩子上身,血印條條,母親拍下兒子傷痕累累的照片,父親兇狠施暴的“罪行”,欲“廣而告之”,中了邪似的父親卻振振有辭,“不打不成才”

  在我們這個文明古國裡,對父母傳統的定位為“嚴父慈母”,“慈”大同小異,“嚴”的程度有別,但“嚴”的內容中基本都有“暴力傾向”是不言而喻的,連我這個外面口碑很好的省級優秀校長也不能免俗。

  “寬是害,嚴是愛”,嚴父之愛往往是一種封建的情感異化,愛子之情超越一定界線就如真理超過一小步也是謬誤一樣。細細反思嚴父的暴力傾向,也決不僅僅是讓兒子的未來一帆風順,未免就沒有包藏私心?兒子的出人頭地,未必不是父親茶餘飯後甚至後半生誇耀的主要談資。

  一陣急促的電話。打斷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請問你是昊鷗的爸爸嗎?”普通話親切柔和。“昊鷗的爸爸”?哦,是的,當然是。只是,難道這是一個名銜嗎?我的頭銜不是“楊校長”、“楊老師”、“楊先生”嗎?看來兒子出息了,我的頭銜就多出了一項。

  電話竟然是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打來的。是《實話實說》欄目策劃王未先生。他在《讀者》上讀到昊鷗的文章,興趣盎然,他說他非常希望把父子故事搬上熒屏。

  在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錄製大廳,面對著名主持人和晶的咄咄逼問,面對臺下眾多觀眾真誠的目光,父子再度演繹“戰爭”,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淒厲哀嚎,兒子先火山爆發後冰雪消融,父親反思“暴政”實話實說。多年來面對兒子的“成功”,社會的認可,父親洋洋自得之際,卻從未想到那是犧牲了兒子的所有童趣得來,為了一己之念,斷然變為缺失情感的“冷血動物”,強令兒子去實現自己未曾實現的夢想。在那樣的zhuanzhi暴力下,怕天使都會變成魔鬼,這樣的成功實在不可取,更何況這也未必能保證“成功”,事實證明這樣的“成功”幾率屈指可數,絕大部分的孩子在拳腳棍棒下走向了厭學和逆反的無底深淵。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從京都返鄉,我自言自語,“今後我有了孫子輩,一定珍愛善待,一定精心設計多套素質教育方案……”

  “如果我有兒子決不給你們帶!”已去廣州的兒子在電話中斬釘截鐵。

  母親問“還信不過我們?”

  “隔代親,不嬌慣才怪。”

  “哪你咋教?”

  “打唄,不打咋成才?!”

  父親握著另一個聽筒,愕然!


不打不成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