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小姨:遠嫁的女兒都得了一個回孃家的病,今年更是病得不輕

小姨,是個很苦命的人,外公外婆過世的時候,她才17歲,跟著一個大哥和兩個弟弟討日子,我母親是小姨的大姐,已經嫁給我父親了,在70年代,沒有父母,小姨能活下去都是奇蹟了,她的病就是在一次去山上挖草根吃受到驚嚇得下的,是一種時好時壞的瘋症,糊塗的時候六親不認,好的時候,又比誰都好。如果是有父母在的家庭裡,自然可以治好,但是上只有一個還未成家的大哥,下面還有未成年的兩個弟弟,能讓小姨不餓死,都是天大的本事了。能怨誰呢?小姨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自己命苦,還能怪誰。

“瘋”小姨:遠嫁的女兒都得了一個回孃家的病,今年更是病得不輕

右邊最矮小的是我的小姨,最左邊的是我的媽媽,中間的是我的二姨


小姨,實際上是個很正常的人,你不惹她生氣,她比誰都正常,我一直不明白,人家說她瘋是什麼意思,小姨的命也確實苦,遠嫁到河南草草成了家,養了兒子,又養孫子,直到今年都65歲了,還在為她自己的兒孫們操勞,我倒是沒見到過一次小姨發病,但是我媽媽說,小姨只要是每年能回孃家一次,就不發病,不然,就得犯病,小姨年年再忙,再累,再沒錢,每年正月都要回趟孃家,每次也都在我們家裡呆好幾天,她特別勤勞,來了,我們就把該我們幹得活都推給她幹,她也樂呵呵的幹,從來不說我們小孩子偷奸耍滑,那個時候,在我們小孩子眼裡,只知道她很傻,從沒覺得過她瘋。

可是今年,突然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到處封路,封城,斷了小姨回孃家的路,讓小姨回不了孃家,小姨也“瘋”了。

一過完年,小姨就開始做回孃家的準備了,她大多數是正月初四準時回來,現在通了火車,雖然是相隔500多里路,但是坐火車當天就能回到孃家了,要是以前,小姨得提前好幾天出發,交通工具從開始的拖拉機,到班車,再到現在的火車,小姨回孃家的路也是越來越快捷了,可是小姨也一年比一年老了,唯一不改的是小姨回孃家的事,從來沒斷過。再窮,再難,都要回孃家。聽媽媽說,小姨甚至有步行,再扒拖拉機,再步行一路睡野外的回孃家過的悽慘經歷,真是為了回孃家一趟,拼了。

實際上小姨的孃家都不大期盼著她回來,畢竟小姨生活只是勉強過得去,每次回孃家也沒多少禮物可拿,就是在各個舅舅家裡,和我們家裡住幾天,吃幾頓飯而已,舅舅經常私下埋怨小姨家裡的兒子不懂事,說這幾個外甥就不是外甥,說白了,就是逢年過節沒來孝敬過好煙好酒,舅舅們平常有點啥事,小姨家裡的娃也幫不上忙,親戚離得遠,慢慢都淡了,再沒那個親熱勁了,自然小姨是不大理會的,她依然是每年正月間風雨無阻的要回孃家來住幾天,而後心滿意足的回去了,似乎是有一種回孃家的病,回來一次,就好了。

“瘋”小姨:遠嫁的女兒都得了一個回孃家的病,今年更是病得不輕

這是我外公外婆保存下來的唯一張照片,最右邊的是我的媽媽,最左邊的是我的二姨,我的小姨還被外婆抱在懷裡


而這次病得不輕,初三小姨家裡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小姨跟小姨夫在家裡吵開了,小姨要走,村上開始封路了,讓她兒子開車繞過關卡送小姨去車站,小姨夫心疼油錢,不讓送,家裡意見不一致,小姨開始不吃飯,絕食了,媽媽只好勸勸,說等幾天,看看情況,疫情鬆了些,不繞路了再過來。

又過了幾天,疫情更加嚴重了,我們這邊也開始封村,封路,火車都停發了,可是,小姨的兒子電話又來了,小姨和小姨夫打架了,兩個在家裡拿菜刀拼命,小姨自己偷偷得跑,過關卡,被村上人抓住送回來,小姨夫嫌丟了臉,打了小姨,小姨瘋勁上來了,拿菜刀把小姨夫手砍傷了,辛虧兩個兒子死活拉住,兩個都掛了菜,不算嚴重,媽媽只好讓小姨接電話,我聽見電話裡小姨哭得抽抽嗚嗚,一直唸叨:“這咋中呀,我的家,我回不去了呀,大姐,我回不去孃家了呀。”媽媽又反覆哄好小姨,讓她暫時去她的小兒子家裡住,等疫情結束,馬上讓她回來,說現在就是回來,姊妹們也見不上面,要被隔離的。

這次事件過後,小姨就更不大吃飯了,每日都要人看住,不然就要拿著包包跑,要不就坐在家裡,望著孃家的方向,嘴裡自言自語,我媽說,小姨這回可是真地犯病了,我也開始埋怨他們的兒子,怎麼不想辦法把小姨送回孃家來,結果被媽媽一頓好罵:“送回來,你管呀,拉去隔離,犯法的事你去頂著呀。”

到了疫情有點緩和,部分道路恢復通行了,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小姨回孃家這回事,媽媽倒先回了趟孃家,我給媽媽送到舅舅家裡,一到舅舅家,舅舅就喊到:“剛剛給小姐勸回去,他們到了車站買好了車票,可到我們縣城不准許停車,只能買到離我們160公里的市上車站,現在誰敢去市裡車站接她呀,到市裡的班車又沒恢復正常,小姐哭了好久。只好讓她娃把小姐拽回去了。”我心裡一聽,突然有點難受,小姨回趟孃家咋就這麼難,我媽媽回孃家,也就是一腳油門的事,人跟人,命就這麼的不同。

我們在舅舅家裡玩了兩天,小姨那邊的電話不響了,我有點擔心,媽媽也跟舅舅們打牌玩得不易樂乎,忘記了小姨,我心有不忍,逼著媽媽打電話問情況,小姨又開始在家裡胡鬧了,她只跟小姨夫鬧,把小姨夫的衣服都剪碎了好幾件,我心裡想:該,誰讓你捨不得那幾個油錢,要不小姨早就回來了,可反過來一想:媽呀,要是小姨真來了,在我們這邊呆一個多月,誰伺候呀,我一想到這,就罵自己也跟著瘋了吧。

小姨終於可以出發了,火車也可以在我們這裡停靠下人了,我也不敢再去鼓動媽媽喊小姨回來了,在現實面前,我也是個偽君子了可是一聽小姨出發了,我心裡還是一陣高興,一陣難受,畢竟遠嫁的小姨回趟孃家,是多麼的折騰呀。

火車在華燈初上的晚上才緩緩駛進我們縣城小站,我去接的小姨,我要看看我們的小姨,是一種多麼大的瘋勁,能夠把回孃家折騰到自己和家人都發瘋的地步,幾乎沒有旅客的出站口,小姨矮小瘦弱的身影從微弱的燈光中走出來,一個65歲的小老太了,蒼白不堪的頭髮,一身廉價的衣服,手上提了個用了很多年的舊手提小包,蹣跚著出來了,我迎上去接過她的包,叫了句小姨,她就咧開嘴笑了,又彷彿回到了當初的少女模樣,甚至用手抿了抿她自己沒有多少的花白短髮。我注意到小姨的手腕上甚至還纏著紗布,那肯定是和小姨夫對砍,留下的印記,小姨小跑的跟著我出了站臺,到了廣場,她的身影在廣場大燈的猛烈照射下,突然顯得偉岸起來,影子被拉大了很多。

後來媽媽問她,怎麼為了回孃家,人都快被折騰死了,小姨只是說了一句話:“我是有父母生的人,有兄弟姐妹的人,只有那些被買來的媳婦,(70年代河南的一部分鄉村因為女孩子少,流行花錢買拐來的媳婦,而這些媳婦終身都被軟禁著,被人看不起,我小姨是被人介紹明媒正娶的)才沒有孃家,就因為我有孃家,小姑子,嫂子跟我拌嘴,就不從敢拿這個罵我。”

這是最實在的理由了,孃家是她的唯一的一座靠山,哪怕是這個靠山並不願意當靠山。


“瘋”小姨:遠嫁的女兒都得了一個回孃家的病,今年更是病得不輕

我和我的媽媽還有我的妹妹在為我我媽媽過生日的時候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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