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靜齋戲話(三)劉立傑和劉毓中

守靜齋戲話(三)劉立傑和劉毓中

守靜齋戲話

三、劉立傑和劉毓中

守靜齋戲話(三)劉立傑和劉毓中


劉立傑(1874-1935)

劉立傑算是好家下海,之前以做木活為生計,他讀過私塾,在當時的藝人中算是有文化素養的,這從他演劇的風格和戲碼中也可以洞悉一二。劉立傑“中等身材、清俊象貌,氣質沉穩大方,態度安嫻儒雅;不浮誇,不多言,和藹可親,彬彬有禮。具有王帽鬚生、袍帶鬚生的極好外表,兼以他金聲玉振的嗓音,唱來清逸綿遠,渾厚甜潤,中氣充沛,字正腔圓”(封至模《秦腔名藝人傳略——木匠紅》)。劉立傑的短處是沒有武功基礎,不演靠把戲,其他如《闖宮抱鬥》《殺驛》一類的做工戲,他也掛過,但演的不多,貼的最多的是《李陵碑》《回荊州》《忠保國》《徐州堂》《八義圖》《取都城》這一類的唱唸戲,老生戲《賣畫劈門》《珍珠衫》也是他經常演的戲,尤其是《珍珠衫》,與陳雨農合作多次。他有兩出反串戲,《國士橋》和《燃燈打陣》,鬚生開臉,極受歡迎。《打陣》的燃燈,因該戲用花臉多,故留下來鬚生去燃燈的傳統,1933年10月4日牗民社貼《封神榜》(即《黃河陣》),戲報特意大書“特聘泰斗鬚生劉立傑演燃燈佛”字樣,可見劉立傑該戲的珍貴。

守靜齋戲話(三)劉立傑和劉毓中

士橋》等幾齣,時年已六十歲。晚年的劉立傑,魯殿靈光,碩果僅存,被譽為“鬚生泰斗”,聲望隆重。

劉立傑的戲路,長於王帽戲和老生戲,《日月圖》《八義圖》《回荊州》《李陵碑》《反徐州》《黃金臺》都是他的代表劇目,他的戲路不如李雲亭寬綽,但憑藉其非凡的唱工依舊在秦腔鬚生中佔有了重要的一席之地,他的唱唸風格,儒雅內斂,氣質脫俗,講究人物的身份和氣度,這對劉毓中影響很大。劉易平、李瓊鍾、姜望秦等,都直接受其教誨,繼承了他的演唱風格,民國以後的鬚生流派中,除李雲亭外,就屬劉立傑影響最大了。

劉立傑《八義圖》飾程嬰

劉毓中在易俗社學藝期間,受其父藝術地位的影響,滿懷期望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怎奈他的嗓音天賦遠不如乃父,於是捨近求遠,追慕李雲亭的藝術。他練功異常刻苦,經常背地裡練私功、偷藝,他確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和聰穎,憑藉著這些過人的長處,很快在易俗社脫穎而出,躍居鬚生頭列,除在易俗社的新劇中嶄露頭角外,他從李雲亭那裡學到了其傑作《忠義俠》,這出戏為他贏得了極高的聲譽,終其一生都是極為珍愛。他繼承了乃父的傑作《八義圖》《日月圖》等這些老生的唱唸戲,又學李雲亭一派的劇目如《廣寒圖》《走雪山》《出棠邑》《春秋筆》《寧武關》等,新劇如《韓寶英》《雙詩帕》《殷桃娘》《大孝傳》《兒女英雄傳》《三滴血》等,亦演的相當出色。在1928年之前,劉毓中的演藝道路可謂一帆風順。1924年,劉立傑離開易俗社挑班秦鍾社,這對劉毓中來說是個極大的誘惑,由此萌發了去志,實際上自1922年漢口一行歸來,不光是劉毓中,他的同學們很多人都有了闖蕩江湖的想法。易俗社對學員一直以來都是有歧視的,大多數的學員不能被接納為社員,待遇亦是相當的苛刻,漢口的演出,讓處於懵懂之中的青年們得以見識了外界的繁華,開闊了眼界,在返回西安後便自發的結成維權組織,向社方討價還價,此舉令社方管理層異常惱怒,面對學員們的交涉,社方顯得猝不及防,時任社長的高培支、呂南仲等採取了強行打壓的舉措,這讓大學員們頗感失望,他們無奈的選擇了離社出走,沈和中、路習易、王安民、蘇牖民等一大批演員相繼離社,易俗社初期黃金一代的陣容由此結束。1925年夏,劉毓中請長假離社,後與王安民回社拉攏其他同學,社方惱怒,向警察局舉報拘押劉立傑迫使劉毓中返社,1928年3月,劉毓中回社,延至10月,終離社入秦鍾社。

劉毓中(1896-1982)

劉毓中到秦鍾社不久即接替乃父管理社務,孰料秦鍾社內部並不和睦,1931年到西安後,社內更是動盪不安,延至次年年初,劉毓中終不堪重負離社,秦鍾社遂告散。9月,劉毓中挑班新聲社,年終巡演至寧夏,1934年夏又到蘭州,1935年底離開蘭州經平涼最後抵達天水,至1945年,在天水及西府一代演出達十年之久。新聲社解散後,劉毓中隻身返回西安,先後搭班於明正社、尚友社、建國社、曉鍾社等科班,期間經封至模引薦,先後在陝西省立戲劇學校戲曲專修班執教,1947年又被聘入曉鍾劇校執教。

劉毓中從執掌秦鍾社開始,在劇藝上未免懈怠,演戲的時間越來越少。1931年秦鍾社在西安的演出中,劉毓中露演不多,所演劇目還是在易俗社時所演。社務和外界的應酬花費了他大量的時間,在新聲社依舊如此。新聲社當時的臺柱主要是崔曉鍾和李瓊鍾,時被報界追捧為“秦腔皇后”和“秦腔皇帝”,捧他們的也有專門的組織“曉瓊社”。但是,新聲社的陣容相對單薄,無法與三意社、易俗社、正俗社這些大班社抗衡,票房不佳,碰巧劉毓中的胞弟劉毓德由寧回陝邀請班社去銀川演出,新聲社於是到了銀川,演出于振聲舞臺,因劇目新穎,陣容整齊,在銀川站穩了腳根。好景不長,1934年寧夏爆發了孫殿英和“二馬”(馬鴻逵、馬鴻賓)的戰爭,為避戰亂,新聲社一路南下經中衛、靖遠於5月下旬抵達蘭州。在蘭州,新聲社的經營狀況不容樂觀,劇目比較單一,新聲社的本戲有很多是易俗社的新戲,以生旦戲為主,一開始尚有些新鮮感,時間一長其弊端就暴露了出來,與蘭州本地的班社相比,新聲社的江湖戲不但少而且沒有競爭的勢力,不符合當地觀眾的情趣和口味。為扭轉票房頹勢,劉毓中不惜重金,禮聘當時在蘭州的和家彥、郗德育入社,但最終因各種原因均不歡而散。算起來,新聲社在蘭州僅維持了一年半的時間,最終還是沒能站住腳根,不得不另闢蹊徑。

劉毓中《韓寶英》飾石達開

劉毓中的挑班比較坎坷,究其原因,主要是新聲社的陣容不夠硬整,劇目單調,他顯然沒能走出易俗社對其潛移默化的影響,在劇藝風格上他還是堅持並認可易俗社的路子,對江湖戲班的生存環境缺乏足夠的認識,對外埠觀眾的欣賞趣味也知之甚少。此外,劉毓中本人能戲不多,與同時期的鬚生如和家彥、郗德育,甚至王文鵬、陸順子以及比他晚一輩的劉易平比較,他的拿手戲太少,僅《忠義俠》《烙碗計》《韓寶英》等寥寥幾齣,他的劇藝風格又是偏於內斂雅緻一路的,沒有江湖派的那些火爆激烈,是給真正懂戲的內行看的,一般觀眾根本不買賬,他的戲路及風格,顯然還是延續了易俗社的特色,終其一生,從未改變。

劉毓中的藝術,大器晚成,這裡面有一部分幸運的成分,但這與他自己一直以來矢志不移的藝術追求也是絲絲相扣的。1952年蘇育民向當時的西北進京演出團推薦了劉毓中,劉毓中在北京一炮打響,憑藉《賣畫劈門》《遊龜山》榮獲演員一等獎,獲得這個獎項的還有蘇育民,此後,這二位一躍成為了秦腔的旗幟性代表人物,政治地位扶搖直上。此次北京之行,是劉毓中藝術生涯的轉折點。

平心而論,劉毓中雖然在劇目上不如和家彥,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一代藝術大家。他的表演大方洗練,追求一種自然、脫俗的藝術境界。他的唱唸表演,感情飽滿,遊刃有餘,有很高的意境,他演唱的《烙碗計》,出場僅僅是蜷縮在斗篷中,顫巍巍的上場,眼神充滿了疲憊和焦慮,和著“攔頭”的鼓點懶洋洋的擺動兩下水袖,一句“大雪兒不住地紛紛下”脫口而出,瞬間讓人感覺到那冰雪紛飛的寒冷。“行步兒”後面,伴隨著一個拉腔,抬腿進門,腳下一個打滑,右手迅疾把扶門框,這一串動作,自然而又充滿了舞臺美感,同樣的表演在《三滴血》“路遇”一場中,也是讓人過目難忘,同情起大雪天尋兒不見的孤苦老人來了。他的動作極簡練,往往大開大合,看定生倒臥雪地一節,僅是右手簡單的託須一望,邊式凝練。《韓寶英》中一句“兵轉大渡口”,右手劃半個山膀,卻有力似千鈞的氣勢,巍然而立,氣度軒昂。在“答曾”的這一大段唸白中,難的不是那大段的文言文白口,而是他念出的那種節奏、勁頭以及情緒。劉毓中的唸白和唱,不追求華麗和高亢,他是情緒化的,將感情飽滿的融入其中,通過變換節奏和聲調的強弱變化、語氣的抑揚頓挫,讓人身臨其境,靜心去聽品他的唱唸,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了某一個環節,讓觀眾平心靜氣,凝神細品,這正是劉毓中最高明的地方。他改良了秦腔的很多表演,如老生的扮相,他從人物的身份出發,穿彩褲不露大襪子,讓褲筒垂到腳面上,顯得儒雅大方;他精簡了很多表演動作,舉手投足交代的清清楚楚,動作乾淨而又自然、瀟灑,注重演出人情戲理,注重戲的意境,留給人回味的餘地,這種善於留白的功力與梅蘭芳意境化的表演如出一轍,駕馭和掌控舞臺的能力都是大手筆,即使與同時代的藝術大師相比較,亦毫不遜色。

劉毓中《三滴血》飾周仁瑞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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