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疆兵團三部曲 第三部 父親、孩子、玩兒——擬把疏狂圖一樂

我小的時候開心比不開心多多了,那時候變著花樣琢磨著找快樂,不像後來大學快畢業那會兒寫的感傷頹廢的東西:什麼“男孩變成了男人/抽很多的煙/說很少的話/對這個世界/笑的時候多/高興的時候少……”

雖然還沒有嘗試過對酒當歌是什麼滋味兒,但是把“擬把疏狂圖一醉”的“醉”字改為一個簡簡單單的“樂”,還是蠻能夠體現本人幼年心境的。

沈三白《閒情記趣》的開篇就是“餘憶童稚時,能張目對日,明察秋毫……”我小時候的樂趣也基本都來自於毫不起眼的“渺小微物”,而且本人記性還行,兩歲多的一些片段都還能記得些模糊的輪廓:

像我因“手賤”而屢屢跳起來夠著縮在我姑姑懷裡的我妹妹的腳,惹得她呲哇亂叫而被母親狠狠打了一頓;像我父母親在家門口宅基地的棗園裡套種了棉花,秋天去摘的時候,我也跟著去玩,卻被棗樹刺掛住了衣服無法掙脫前進不得,於是大喊著:“媽媽,棗樹它不讓我走!”被大家津津樂道很多年;像我貪嘴為了喝香檳,在大人們“背一首唐詩喝一杯”的挑逗下一口氣背出二十多首,然後喝的拉肚子……

其實得益於我爺爺和我母親的早教工程,他們天天“人之初,性本善”“鵝鵝鵝,曲項向天歌”地對著我的耳朵誦唸著,這使長大後的我看《武林外傳》時對“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的呂輕侯很是不屑,這算什麼,我兩歲就能背二十二首呢!

這就跟對香檳的渴望一樣,長大後才知道,那算什麼假香檳啊,充其量是某種騙小孩子的汽水飲料罷了!

不過今年翟天臨被曝出學術胡整,網友們又扒出喻恩泰真學霸身份,一經比較,又很自愧弗如。

不過我的記性也的確說得過去,能記得比較遙遠的很多事情。

和復哥一樣,我也以自己能“張目對日”而自豪了很久。別人普遍做不到,我卻能輕鬆達成,這難道不值得炫耀嗎?

為此我還愛上了這種感覺,彷彿自己開創了偉大的科學新發現——剛開始盯著太陽的時候,確實感覺它很大很刺眼,度過了最初的難受期,眼睛就能適應“對日”的感覺了。

怎麼說呢,首先太陽變小了,圓圓的輪廓清晰可見,面積大概和月亮差不多大;其次,映入眼瞼的整個天空都變了顏色,那是介於深藍和淡紫之間的光線,從那一個點向所有的方向發散開來,溫暖而又柔和。

最特別的當然還是太陽,能夠看得出光和熱從它那裡不規則地擾動著、如心跳一樣一波一波地散逸出來。偶爾還能觀察到它本體的顏色不斷地在赤橙黃綠青藍紫中變幻,但最常見最根本的還是耀眼的白……

後來,我不但發現了對這事兒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少,也發現了這樣做越來越不容易引起女孩子的注意,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不但眼睛受不了刺激無法繼續這樣做下去,而且還知道了這樣做對自己的視力是不小的損耗!

二十年前,各種玩具都已經普及,但小孩子收納箱裡的玩具品種豐富程度卻完全取決於家庭收入狀況。我們家的條件一直一般,所以我一直“欠”玩玩具。

而我們玩得最多的,其實是“東南西北”和玻璃彈。

我的新疆兵團三部曲 第三部 父親、孩子、玩兒——擬把疏狂圖一樂

“東南西北”疊好後,把雙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伸進底部的格檔,就可以保證它隨著指頭的動作一橫一豎地開合了。在它寫有東、西、南、北的四塊“華蓋”裡面的八個側面上分別寫有超人、奧特曼、王子、飛行員、科學家等等“好人”和王八蛋、地主、臭屁、青蛙、麻雀、法海等等“壞人”的字樣,約定好你要選取的方向,大家一起念著順口溜有節奏的開合手指,最後唸完哪個字樣對著你,你就成了那個“好人”或“壞人”!

可惜這種樂趣太過短暫,一方面成為那個角色的時間不會太長,遊戲反覆進行,間或被別的跳皮筋、打沙包之類更好玩的遊戲打斷;另一方面我們必須不斷地想出新的有創意的詞彙,並把它們寫進新疊好的“東南西北”,這太過麻煩,所以三年級之後,大家就都不玩了。

玻璃彈就不同了。

它本是跳棋盤上一粒子,落到我們鄉下最不缺土地的地方,就成了土裡長起來的孩子們手裡比拼精確制導能力的“武器”。

玩法很多,劃線限制場地的、不限場地的自由式、挖小坑的、墊支點的……多的不勝枚舉,關鍵就一點,我手裡彈出去的能打中你手裡的就行!

因這簡易不需要道具、規則靈活多變的特性,孩子們可以一直玩到初中。為此,小商店主們紛紛購進大量透明的、純色的、水晶的、水墨的各種玻璃彈,裝在豎高的泡泡糖罐子裡以一毛錢一顆的價格出售,供我們這些孩子享用。

但是,這種遊戲於我卻算不得一愛,我的手太臭,太不善於蹲著瞄準、擊發、命中目標,所以玩十次輸十次,自己的玻璃彈再好看再獨特再稀罕也都輸給了別人,兼之母親認為這種既聚眾頭碰頭地蹲在土裡又能夠通過改寫規則提高獎賞(類似一局比賽輸贏一顆到五顆再往上漲之類)的遊戲有變相賭博的意味,所以極力反對,我也就對它沒什麼興趣。

這一點和後來出現的既能掄起胳膊扇著玩又能用手掌扣著玩的圓形數碼寶貝卡片類似。於我,只是增加了收集和觀賞的樂趣。

唯一值得稱道的是2002年中國足球世界盃折戟,我利用跳棋棋盤發明了一種足球棋。儘管參與者僅限於我和一個鄰家的小男孩,但這也激發了我在後來看了《遊戲王》後,市面上出現動畫片中的卡牌之前,自己手繪遊戲卡片的樂趣,算是填補了在此類遊戲中的空白。

那個時候,五點到七點之間的兩個小時是孩子們霸佔電視機的時間,除了中央臺的月亮姐姐、董昊叔叔、鞠萍姐姐,各地方臺都集中這一時段播放各式各樣的動畫片。

在小學,我們能很早地放學回家,於是追了各種動畫劇,迷了各種奧特曼、能在動物和機器人之間變身的超能勇士、能五人合一的戰神金剛,但除了因爺爺退休工資高,奶奶看著我天天眼巴巴地拿根葵花杆喊著“奧特曼,變身!”而買了一版有五個奧特曼和一個怪獸模型的玩具,母親曾給我買過一個奧特曼面具外,其他的我都沒玩上!

那些模型的頭和腿都是一次性塑成,只有胳膊能夠轉動,哪有全身都可以展開變化形態的傢伙好玩,現在想起來還是心裡癢癢。

初中的時候,熱播的片子是《四驅小子》《足球小子》《四驅兄弟》和《鐵甲小寶》,就連廣告天天播的都是“奧迪雙鑽,我的夥伴”。

除了打籃球、乒乓球、踢足球,我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偷家裡的錢買玩具。

一是買迷你四驅車。不能買十塊錢的成品,一定要買至少二十塊錢的可以組裝的高端品牌,那種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拆卸組裝、一小塊一小塊地把貼畫按照說明書貼在車殼子指定位置的感覺,我享受極了。

我們熱烈地討論S1、S2、TZ、VS等各種底盤、獵豹馬達、光速馬達、龍頭鳳尾、滾珠軸承等各種配件,儘管只懂得名稱而已。

其中有兩款名叫“叢林先鋒”和“幻光流星”的車是我的最愛,我喜歡把它們偷偷地裝進書包帶回家,午夜裡父母都睡下後拿出來仔細端詳,幻想著自己坐進車裡和外星人超時空大戰。

“幻光流星”有高高翹起的尾翼,每次放在書包最外層的口袋裡,總會因書塞得太滿或我蹦躂地太劇烈而導致尾翼折斷。為此,我毫不猶豫地偷更多的錢買回新的一模一樣的車子……

二是買鐵甲小寶。在鯊魚辣椒、呱呱蛙的機器模型還沒上市的時候,我就先後買了卡布達、金龜次郎和蟑螂惡霸。用自己的雙手使他們在可愛玩偶和酷炫機器人造型之間來回變身、用自己的想象操控、用自己的聲音扮演他們完成動畫片裡沒有的劇情使我獲得了無上的成就感。

當然,這些東西從商店流到我的手裡,絕大多數是從來不敢帶回家的,我習慣把它們全都寄放在同學家,一到放學或是週末,首要任務不是做作業,而是跑去他們家過把癮再說。

當然,紙也是從來包不住火的。被家裡人發現後,錢財是打了水漂要不回來了,但自己免不得受重重的處罰,唯一拿回來的一輛“幻光流星”還被暴怒的父親付之一炬,隔著門縫看著斷裂的底盤和炫彩的車殼逐漸在火爐中融化,我不敢反抗。

同一時期,我又不小心玩火燒了家裡的農用三輪摩托車。成為縱火犯的罪惡感和成為小偷的羞恥感同時襲上心頭,自感罪孽深重、低人一等的我也就從此斷了對玩具的念想。

可笑的是,那些“貴重”高級玩具的所有權最後竟都歸了同學,而我也沒去追回……

把時間再往前推一推,在玩上,父親算是我的領路人。因為在有模有樣的玩具之前,他用自己的手給我弄來了許許多多童年的“玩伴”!

我父親是我們那個小團場裡國營工廠的職工。

人們習慣把廠子稱為“脫水場”,工廠的主要產品是各種烘乾脫水的蔬菜,其實就是大家吃方便麵時調料包裡的各種比小拇指還小的胡蘿蔔幹、洋蔥幹一類的東西。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廠子的效益很好。雖然農民和工人都是團場的職工,但我父親作為工人自然是比農民高人一等的存在。

雖然他也不算是車間裡的核心技術人員,只負責日夜倒班燒燒鍋爐,卻也學了個“高級司爐工”的證書。

小時候的我喜歡到父親那裡去玩,因為秋季廠子裡的空地上一溜一溜整整齊齊地碼滿了網兜裝著的新鮮洋蔥,當地人管它叫“皮芽子”,這些皮芽子“圍牆”就成了我們玩打仗遊戲最好的壕溝。

我們在其中的“通道”裡狂奔著包抄對手,不盡興時也會翻身上到“掩體”頂上接著跑,體驗那種腳踩不實的飛簷走壁感,偶爾被圓滾滾的皮芽子滑倒摔下來,往往也是哭一陣後爬起來了事……

父親會經常帶回機器上燒壞報廢的大塊電路板,拆下鋒利的部件丟掉,把長方形的底座給我當“航空母艦”玩,留在底座上可以來回扳動的電閘就是艦載大炮。

看到我沒有積木,他就騎著大梁自行車帶著我跑到新開的木工房,在成堆的木屑中翻找各式各樣的邊角料,這個像汽車、那個像坦克,我們撿回一大堆。木工房的老闆直誇這孩子想象力豐富!

也就是用這些“航空母艦”和“坦克”,再加上一些粘土和水泥混合捏成的“賽車”構成了我豐富多彩的童年“戰爭世界”。

說到泥巴,也曾是我最喜歡的玩具之一。開始的時候單純用水和土塊,做成的東西易變形、易磨損。

後來有了家裡蓋新房子、打地坪剩下的水泥,我的“碉樓”才變得堅不可摧,我的“汽車”曬乾後就算使勁摔也摔不壞。

開始製作車子的時候只是側面捏成標準的梯形就算有了乘坐的空間,後來父親啟發我在沒幹之前插上牙籤代表小紅旗的旗杆,我也就慢慢學會了用牙籤做出些車門、車窗、車燈的浮雕,車子也就越來越好看。

我一度沉迷於泥巴,一天到晚地趴在地上構思、搗鼓各種形狀也不覺得累,只是母親怕我長期玩水得上關節炎,才漸漸用書本和音樂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小孩子都喜歡小動物,但我被鄰居家的狗咬過,從此不再喜歡小貓小狗。

後來,生活條件慢慢好了,家家戶戶好像都喜歡養條毛長腿短的獅子狗。

狗子們任由天性地放飛自我,創造出無數條混種的後代。本就圖一樂的原生家庭們不願意接受那麼多張口來消耗家裡的糧食,於是無家可歸者大有狗在。

無家可歸的狗子們更加釋放出他們的天性,造就了比我用泥巴捏成的“銀河系車隊”更加壯觀百倍的一群群活物,它們白天從形隻影單貼著牆根遊走的渺小個體匯聚成招搖過市無所畏懼的青壯年隊伍,晚上從乖乖地待著窩棚裡的可愛寶貝變成了來到街心展開巷戰狂吠一夜不知疲倦的強大生力軍,使得家家戶戶都不得安寧。

我父親也就從此對它們格外憎恨。要是看到一條細長的“寶貝”順著院牆上預留給毛渠走水的孔洞鑽進我們家,還沒等它聞著屎味兒奔向旱廁,父親準會嚴厲呵斥著、破口大罵地抄起鐵鍁攆它滾蛋。

這個時候,由母親帶領著,我也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父親呀,你說的那些它能聽懂嗎,哈哈哈哈!

多年以後,工作了的我回家探親時,他還是那樣,對我賭咒發誓過兩天要找點爛肉過來藥死這幫混蛋!

可我對於動物的喜愛卻從未停歇。

既然不喜歡吃肉的,那就改喜歡食草動物吧!

家裡今年養的三五隻羊呀,明年養的一兩頭牛呀,或者一群群的小兔子呀,都是我的最愛。我喜歡觀察牛羊倒秣,它們臥在那裡安寧的樣子、脖子和後腿處流暢的曲線、上下左右擺動的頭部都使我著迷。

冬天裡小羊羔剛出生,它身上自帶孩童愛玩的天性。不同於它父母左右兩邊的前後腿交錯著踏實地漫步,它會屈起四腿,同時踏地然後蹦起,就這樣輕巧的蹦來蹦去——除此之外,只有在趙忠祥配音的《動物世界》裡那些非洲斑羚身上才能看到那樣矯健的、輕盈的、流暢的動作。

而且羊圈的橫木格檔只針對大羊,小羊憑藉瘦小的身體可以自由地出入。小傢伙看到人就會這樣蹦著蹦到你跟前,如果想伸手去摸,它又會一揚脖子急轉彎掉頭避開,跑到遠處來回地跳,好奇地學爹孃吃草。

我小時候對看起來明顯比大羊、大兔子乾淨許多的小羊、小兔子沒有抵抗力,總是瞅準了機會攆上去把它們摟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撫摸它們身上的皮毛,全然不在乎它們胸腔裡的心臟因害怕而蹦得有多麼快,非要玩夠了才肯放走。

但是牛就不會那樣,它們因較大的體型而不容易產生恐懼,同時也更加聽話,我喜歡拿父母打回來的葡萄秧子、拔回來的草喂牛,趁它們大吃特吃的時候拿根包穀杆子替它們的額頭、耳後、前後腿窩處撓癢癢,所以牛們也都認識我、喜歡我。

母親看到我這麼喜歡小動物,於是提出帶我一塊去給它們拔草,但我每次幹一小會兒就累得跑到一邊瞎玩。不過給牛羊拌油渣的活兒我還是願意主動幹,因為這樣會使它們更喜歡我,只要燒一壺開水把塊狀的油渣澆透,等晾涼了和草粉拌勻端到槽子跟前,它們就會搖頭晃腦歡天喜地地撲過來……

節慶是閤家歡樂的團圓時節,但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牛羊兔子們此刻就快要變成我們的盤中餐了,父親宰兔子或請專業的人才——屠夫來幫忙宰牛宰羊的時候,我站在一旁眼淚汪汪,苦苦哀求不要宰殺那可愛的生靈。

可生活往往有它矛盾的一面,當紅燒或清燉的美味肉塊端上桌的時候,我一口都沒落下過……

我喜歡飛禽,除了雞。鴨子和鵝我們家沒養過,所以對它們的感覺有點模稜兩可,哦,小雞也除外,因為剛買回來的小雞嘰嘰嘰地叫著,毛茸茸地擠作一團,也同樣招人喜歡。

但雞長大了屁股上老是沾著屎,髒死了!儘管我吃它下的雙黃蛋,也興高采烈地吃母親做的大盤雞,但就是為著它們不乾淨的屁股不喜歡它們。

唯一不同的是一隻大公雞。我喜歡和它逗著玩,它的血液裡保留著旺盛的戰鬥意志,看到高速移動的物體就要撒丫子飛奔過去用尖嘴展開攻勢,為此我常常慢慢地走到它跟前突然提速朝遠處跑開,引得它咯咯咯地來追我,在遇到障礙或自己快跑不動的時候突然立住——它是近視眼,到了跟前歪歪頭再咯咯兩聲就會“不記仇”地悠然走開。

父親看我喜歡鳥,小地方又沒有鸚鵡、八哥一類的珍奇,他就會利用閒暇時間到田間地頭轉悠,瞅到哪裡有鳥窩就悄悄地記下,隔天帶個不透明的布兜去給我把小鳥掏回來。

因這,我“養”過麻雀、大頭鳥、斑鳩等等鳥類。

剛拿回來的時候自是無比稀罕,但麻雀、大頭鳥往往養不活,而且在它們垂死之際,“殘忍”的投入其他項目的我顧不得施以一分半分的憐憫和同情。

為此,母親也曾點醒過我:“既然不喜歡,讓你爸費勁去捉幹嘛呢?”但無知的我還是會向父親央求,再給我一隻鳥吧,父親也會繼續柳暗花明地四處尋訪。

唯一融入我們家庭生活的是一隻斑鳩,它是在與我們一塊生活了大半年後飛走的。早晨我跑到外面刷牙的時候,它會飛過來落在我的肩上或頭頂,逗得我哈哈大笑。晚上全家出去串門的時候,它會在沙發上拉下大片的白屎,引來父母的謾罵。

它的嘴慢慢地養的很叼,飯不好根本不吃,每頓要啄掉大半碗米飯才能吃飽!至今我仍然搞不清楚真相:到底是母親因北方米貴嫌它多吃而攆走了它,還是自己不捨得按照父親說的剪掉它翅膀尖上的羽毛,導致了羽翼漸豐的它的離去……

除了在玩上我挺有天賦以外,其實我小時候愛生病、性格懦弱還嬌氣的很。

生病時父母帶我去醫院打針,脫了褲子總要乾嚎幾聲,出來以後還要買一瓶礦泉水、幾塊泡泡糖作為補償。

礦泉水好喝,甜甜的,比家裡的水好喝多了,而且打完針回學校,進了班,把水瓶貼著課桌腿放在地上也能讓同學們刮目相看!課間,張大嘴對著要好的朋友哈氣,讓他們也聞聞新口味兒的口香糖有多好聞!其實我心裡還是暗暗地自豪,這種小要求父母總會滿足我!

某年,父親從廠子裡拿回一大把小鋼珠給我玩。

趴在床上,我撥弄著亮閃閃的鋼珠,撿起一顆放在眼前端詳,沒留神父親進了臥室,我一個激靈,胳膊肘一滑,竟把鋼珠送進了大大張開的嘴裡,猛一驚醒,來不及了,又圓又滑的小球已經被吞了下去!

母親埋怨著父親不該拿回鋼珠,我的頭上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他們也都沒有經驗,手足無措間激烈地商量著要不要送我去醫院。

我一聽要開刀,嚇得哇哇大哭,“我不去醫院,我不開刀,我害怕,我不想死呀!”哭著哭著,他們倒好像沒事人似的笑了起來,我說:“你們笑什麼呀,又不是你們吞進去了!”他們卻笑得更兇,父親說:“怕什麼,我以前吞過更大的,咋都好好的沒事,別嚇自己,乖乖蹲著吧,一拉屎就拉出來了!”

那一整天我都驚恐難耐、坐立不安,一直被死亡的恐懼籠罩,看著他們有說有笑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告訴母親,半夜裡如果醒過來別忘了用食中二指放在我的鼻子上探探鼻息,母親問為什麼,我答,要是有就說明我還活著,要是沒有就說明我已經死了!

母親爆發出那天最大聲的歡笑,笑得她捂著肚子滾來滾去,眼淚都笑出來了。接著,她告訴了父親,父親也跟著笑得直不起腰來,好不容易止住了,他問我從哪裡學來的歪門邪道,我答看電視《白眉大俠》和《甘十九妹》裡面就是那樣演的呀,他們卻笑得更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第二天睡醒,拉屎拉的很順暢,直到今天我也好好的,活蹦亂跳、沒有死,但我始終不知道父親有沒有扒開我的屎一探究竟,那顆鋼珠究竟有沒有被找到……

還有一次,我告訴母親,尹老師讓他老婆在學校裡開了小商店,每天還蒸饃饃夾了炒熟的土豆條賣給學生吃。母親問我想不想吃,我答當然想了,他們吃的可香了,而且一個才五毛錢!你想想,一個新鮮的大饃饃,用鍋鏟割開一道大縫,夾進去一鏟子菜,能不香嗎?

話還沒說完,我母親又爆發出連天的大笑,還喊來父親,對他說:“你兒子要吃大饃饃夾大糞!哈哈哈,哎呀,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父親茫然地問我,我向他解釋著不是吃大糞,又原封不動地重述了一遍剛才的話,可他回應我的也還是和母親一樣的哈哈大笑。

我委屈至極,震天動地哭得兇極了,可父親卻笑著咳嗽著說道:“哎呀,別哭了,你自己說的嘛,大饃饃夾大糞,哭什麼呢!”

高中以前我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公共澡堂這種東西。因為在父親的車間裡,工人們在鍋爐的排水區放了一個大大的廢棄的長方體水箱,連上熱水和涼水管,就成了特大“游泳池”,我也因此從未去過澡堂。

我很喜歡把脫下來的衣服全部丟在水箱旁的長板凳上,鑽進水裡玩上很久,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去幾次。

因為我喜歡那種獨佔巨大空間、被熱水包裹的舒服勁,自己想調什麼溫度就擰開熱或涼的閥門,只要注意不要被滾燙的熱水濺到就行。

那水箱底部焊有出水管口,一般來說,父親會去車間裡挑幾個大小適中的皮芽子(即洋蔥)堵在那裡作為蓄水的塞子,而我最喜歡的遊戲,莫過於潛進水裡摸索著找到它拔出來又無目的的鬆開,任由它在巨大的水壓下極快地被衝回原處堵住出水口,感受那好玩的氣息。

廠房裡是我除家外玩得最多的地方,父親燒鍋爐,母親就去剝皮芽子或是選成品,爺爺奶奶常帶著我給他們送飯,我也偶爾自己跑去。

新鮮皮芽子個兒很大,外面的皮都長老了,需要人工拿著削皮刀剜去,留下包裹在裡面緊緻的光潔的“芯子”才能進行下一步加工。皮芽子味兒很衝,離眼睛太近還能催淚,所以母親去幹的時候,幾乎從不讓我進車間,她自己卻在裡面剝了一袋又一袋……

“成品”是被烘烤乾的薄薄的捲曲著的片狀皮芽子條,它們成百上千斤地被堆在桌子上,工人們圍著桌邊坐下,就著燈光挑揀出裡面細小的塑料條、石頭等雜質,然後把乾淨的“成品”撥拉進身旁的袋子裡。

兩樣工作的工費都便宜,但母親始終堅持著幹,因為廠子並不是全年開工,不開工父親就沒班上,可家裡的開銷卻不能斷。

九十年代末,廠子效益下滑,工人們紛紛下崗,團場分給他們土地,允許他們成為農民,工人和農民本質上都是團場的職工。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父親轉行成為了一名葡萄種植者。做工人的時候,父親只需要在值夜班的時候指揮臨時小工用手推車從廠房外推回一車車的碎煤,傾倒進鍋爐那剷車一樣的機械手臂連接的斗子裡,然後按下按鍵,看著煤炭被送進鍋爐的“大嘴”……

但這個時候,他得用心鑽研葡萄的種植技術,一年春夏秋三季忙碌在葡萄地裡了。“十畝園一畝田”說的是果園裡的工作量相當於十倍的農田,也就是說父母親種植著連隊裡18畝地的葡萄相當於要管理180畝棉花地。

此外,為了供我上學,他們還想辦法找連隊要了小塊地。小塊地是試驗田,種植著名為“木納格”的新品種,因為產量不穩定、市場需求也不大,所以沒有上交任務,得多得少全是自己的。

彼時的我處於二次發育的青春期,懵懵懂懂地開始跟在女同學後面跑,對小時候的小玩意兒大多不再感興趣,前一秒還在批判阿杜只會唱頹廢的情歌,後一秒就拿周杰倫取代了父親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那可是偶像啊,父親算什麼,能當偶像嗎,偶像可是要什麼有什麼,父親能給我什麼呢,哪怕讓我飛到偶像的演唱會上呆一呆的本事都沒有,嗨!

我沉迷於周杰倫的新專輯、舊專輯和盜版專輯,每一首歌的歌詞背得滾瓜爛熟,現在也能清楚地哼唱出副歌部分,但我漸漸疏遠了父親,他什麼都不會,也沒有愛好,也沒有個性,就會惹母親生氣,給家裡人制造不痛快!

週末裡,父母親外出勞動的時候,我就打開電視和VCD,一遍一遍地聽著、模仿著周杰倫,一聽就是一整天。關了電視,哪怕是去撒尿的路上也在專心地、動情地哼唱,腦袋裡不由自主地把MV的女主角換成某個漂亮女同學。

學校裡,我們也以周杰倫為天,模仿地最像的那一個也最容易獲得女生的青睞。我們以抄歌、收集海報粘貼畫、互換CD、diss蔡依貶低她配不上週為樂,全然不顧老師和父母們的嗤之以鼻。

我甚至還以把母親按在地鋪上強迫她聽周杰倫為樂,沒想到母親卻在諷刺了周的小鬍子後誇我的確模仿得像,但我聽不進去,堅持要她收回褒貶才樂意。

相反地,在少年時候,我對父親有很多誤會,也有很多的成見,一方面,怪我不懂事,另一方面,怪我們的性格都無可避免的會有缺陷。

父親去連隊義務種樹、挖排鹼溝,回來以後卻單單給我弟帶回一根火腿腸。

我妒火中燒,在爺爺奶奶家摔門發脾氣,即使奶奶掏出零錢安慰我:“好了,好了,他是你弟弟嘛,哥哥要讓著弟弟。呶,給你錢,你自己再去買一個”也不罷休。

我心裡想著“我還是他的親兒子,都不給我”,一定要回房子“收拾”父親。

可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寫字檯上擺著的方便麵和火腿腸,父親走進來悄悄說道:“中午吃飯的時候發給每個人一包康師傅、兩根雙匯王中王,我本來是帶回來給你的,但看到你弟弟也在,不好意思拿出來,你也悄悄地吃,不要大喊,知道嗎?”

啞口無言的我卻不肯羞愧也不肯道歉,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那你中午吃的啥?”父親笑笑:“沒事,我不餓”,然後轉頭到廚房裡找出個幹饃饃吃了了事。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嘴裡啃著的王中王也不如平時好吃了。

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家裡沒電了,電錶箱掛在院子外的電線杆上,父親不太會刷卡,我自告奮勇地和他一起去。走在街燈昏暗的路上,我們的影子被拉的很長,驀然發現——我的影子都比他的長了,我們都沒有說話,可我卻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我們開始長大,開始記事兒大概也就是十一二歲的那幾年,所以在我的印象裡,爺爺永遠是七十歲,父親永遠是四十歲,母親永遠是三十歲的樣子。

母親管我管得多,和我說話說得多,所以我體諒她也很多,向她表達愛也表達的多。

也因為這,父親在我剛上學的時候就“退居二線”,很少管我,一管起來也大多管不到點子上,難以服我。

他本來也不善言談,要麼當悶葫蘆,要麼海闊天空地不著邊際,我也就和他說話少、逆反多,體諒他的也就更少了。可是長大後的我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愛,會怪小時候的自己傻得可憐!

父親的頭髮慢慢花白,眼睛越來越渾濁,身形也越來越挺不直了,畢竟他為了供我上學也辛苦了這麼多年,勞動也摧殘了他的身體——他越來越像一個小老頭了。

母親告訴過我,父親以前經常跟著小夥子們出去打群架,頭都打破了,自從有了兒子便不再去,煙也戒了再沒抽過,我有點感動,因為我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戒不掉煙了。

父親的同事們告訴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很瘦,才不像現在這麼胖,他們去掏鳥窩,爬樹的時候都站在底下看,隔老遠就吆喝著讓“愛爬樹、會爬樹”的父親上,我有點生氣,看不慣少年時的父親“受辱”。

我的爺爺告訴我,父親是他最不成器的兒子,不是個稱職的好兒子,我很憤怒,卻也無可奈何——都是父親,都是兒子,我能說什麼呢……爺爺快九十歲了,已經年屆花甲的父親也將退休,可這對稍嫌狹隘的犟人都把自己的觀點當成了顛撲不破的真理,堅決不肯向對方低頭說一句軟話,他們關係很僵。

父親做事不講究規劃,他彷彿不具備強烈的追求更美好生活的願望,對很多事情的態度都是“到跟前再說”,可這個“跟前”到來的時候,往往不會給他留下充足的準備時間好做應變,這也包括了我大學畢業那年他婚姻的走失。

父親是那種到了該低頭的時候也不求人,寧願擰巴著過的人,就算我們家的利益會因此受損,本來應該輕鬆賺進口袋的錢不要也在所不惜。這麼些年,連母親教會他的發短信也忘了如何操作,更別說到自動提款機取錢、上網一類的事情。

我母親不同,她活的硬氣,凡事能靠自己絕不求人,別人有的,自己苦幹也要掙回來,而且她時刻保持危機感,手機出來她要學會編輯短信、發短信,電腦出來她要學QQ和看電視劇、智能手機出來她要學微信、淘寶和手機銀行……她也並不追求奢侈,只是覺得別人家的“標配”我們都應該爭取享受到。按她的說法,正是父親的冥頑導致我們家錯過很多致富的好機會。

多年以後,母親早已釋懷,積極地參與到時代生活當中。父親卻還是心有慼慼、滿腔仇恨,一個人守著他那坐孤島。但我已經開始反思前塵往事。

我父親是一個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甚至有點糊里糊塗、顛三倒四的人,從父親那兒,我也繼承了顛三倒四、不諳世事的本事。

說糊里糊塗,是他擁有愛開玩笑的樂天氣質,但往往掌握不住“度”就得罪了人。說顛三倒四,是他在聊天過程中總能冷不丁聊出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只有他自己明白什麼意思,旁人全都面面相覷,而且聊著聊著他總能為事不關己的雞毛蒜皮或者影影綽綽的“國家大事”和別人吵起來,越吵越電閃雷鳴火星四濺,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關於這一點,我也學會了插科打諢著轉移話題,讓所有人摸不著頭腦、理不清頭緒、抓不住頭尾。而不諳世事更為致命,和父親年輕時一樣,我也常常幹些出力不討好的扯淡事,也常常為著無傷大雅的分歧沒頭沒腦地頂撞領導、自毀前途,雖然明知道不應該,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於是疏狂也來越多,樂卻好像也來越少了!

父親一輩子想不明白: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一樣為圖一樂耍一時嘴快逞一時英雄,而是要沉住氣細水長流、著眼長遠,這一點我不能學他。

可當他少有的、積極地告誡:“你肚子裡的墨水比我多,你有出息,你要當官,要當大官”時,我又不敢苟同。我不能說自己志不於此,更做不到為“當大官”而精神百倍地只為上不為下。

成家以後,我和父親的關係得到了很大的緩解。我開始越來越多地把自己的愛心也分給他一些,買點衣服、鞋子之類,也偶爾給他打點錢。倒不是因為他這一把為我付出甚巨(真正操心的還是我母親),但自己的醒悟和老婆的促成還是讓我主動邁出了那一步。

儘管他還是時不時地跟我沒頭沒腦地來幾句,“你小的時候……”“你小的時候……”這了那了的,但我已不會像剛工作回家看他的時候那樣不耐煩地“別小時候、小時候了,我都多大了”生生頂回去,而且你看,寫這些東西,說明我也開始懷舊了。

儘管每次打電話,他還是激動地拿著手機對著圈裡的牲口嚷嚷:“來,叫兩聲,你倒是叫呀,平時那麼能叫,沒出息的東西、不爭氣的東西,我兒子喜歡牛/羊,你就是叫一聲又咋了?”我也在付之一笑後學會了恭維他兩句:“我聽到動靜了,你養得真不錯!”

我開始按照每週和母親通一次電話的頻率跟他聯繫,每次回去也陪陪他。

步入老年的他也很有“長進”,至少脾氣不再暴躁,待人慢慢親和起來,對很多世事也看得透徹,自己心裡也越來越敞亮。

當我們坐在葡萄架下,當他說起:“你爸爸一輩子沒什麼本事,什麼也幹不了,你有出息,好好的幹吧,不要學你爸爸,一事無……”的時候,我趕緊打斷他,溫柔地勸告他不要說這樣的話,把我養大,沒讓我走歪門邪道和不歸路就已經很成功了;耐心地給他講道理,以後再也不能說這樣的話,別人可以看不起我們,但我們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越說,越給自己心理暗示,就越窮困潦倒翻不過身來,樂觀一點,你有我呢……

今年以來,父親被查出患有糖尿病,這是我們家的遺傳病。好在他積極地配合吃藥、鍛鍊身體、節制飲食——血糖一直控制得很好,倒也沒什麼大礙。

儘管勸他多吃些野菜也還是不聽,但他自己也開始琢磨著蒸些五穀雜糧米飯吃,也開始學著養生起來,而且主動研究了各個物流公司業務的可靠性,對比之下,選擇能送到小區樓下的中鐵快運給我寄來了家門口新鮮的葡萄和樓蘭棗。

他能想到的是讓我過得好一點、開心一點,他沒有想到的是我吃著葡萄和小棗,回憶了這麼多他陪我成長的歡樂點滴……

柳七眼裡登上黃金榜成為龍頭受人仰望或者在煙花巷陌裡偎紅倚翠那種能使平生暢的風流快事父親和我都沒做過,可是那些擬把疏狂圖一樂的回憶裡,我還是淺斟低唱著笑出了眼淚。

於2019年10月8日凌晨3時2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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