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痴情渣男青樓客(上)

柳永:痴情渣男青樓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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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痴情與嫖客,這是一個奇葩的組合。更奇葩的是,這個組合竟然出現在一位正統官宦人家的公子身上。該公子資質聰慧,敏而好學,又生得一表人才,怎麼看都是個一朝科舉及第,百年封妻廕子的主。然而,命運卻和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他就是——柳永。

傳 說

柳永,原名柳三變,字景莊,後改名柳永,字耆卿,因家族同輩男丁排行第七,又稱柳七。

大概宋太宗雍熙元年(984年)某天,時任山東費縣縣令的柳宜夜觀天象,突然發現自家屋頂上方有顆閃亮的星,接連幾天都是如此。人們都說那是文曲星。46歲的柳宜朝屋內望去,他已經44歲的夫人劉氏,正在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喃喃的向腹中的胎兒說著什麼。柳宜暗爽。

幾天後深夜,正在睡夢中的柳宜被一陣琴聲吵醒,他順著琴聲來到琴房後發現,原來是祖上的一架古琴不彈自鳴。柳宜走進細看,琴蓋都沒打開,琴聲卻清晰可聞。

第二天,柳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柳永出生了。

望著懷中的兒子,柳宜喜不自禁。突然,他想起了去年的那件怪事:

柳宜和兄弟們給父親遷墳。在新墳地打墓的時候,發現下面有一塊大石板,無法挖下去。

柳宜深感不妙,諮詢風水先生。先生到現場一看,笑道:那是玉帶纏身,快把石板打開,以便安放棺木。

石板打開後,下面竟是一汪清水,水中有條小魚游來游去,眾人嘖嘖稱奇。見此情形,見多識廣的風水先生也不端著裝神了,連連說道:老朽看陰宅四十餘年,未曾遇過這等奇事。

說完這件事,眾人恍然大悟,柳宜和家人認為,那條魚是柳永降生的徵兆。

柳永週歲時,家裡舉行抓周,以預測他的前程。在他面前,擺放了瓜果、筆硯、經卷、琴簫、胭脂等物品。結果,小朋友衝著胭脂就爬了過去,一把抓了起來……

這些傳聞,不管是文曲星下凡還是古琴自鳴,都意味著柳永將來會是個才華橫溢的主;然而,魚水交融與手抓胭脂,則說明,柳永長大後註定要在胭脂粉堆裡廝混(這樣不好嗎?如今這世道,整日在胭脂粉堆裡廝混那可不是一般的爽。話說,做化妝品很賺錢的)。

不過,以上故事,除了柳永的出生,其餘皆為傳聞。

當然,不管傳聞如何,福建崇安柳家,自唐以來便是書香門第。柳宜兄弟,皆是朝廷命官,柳宜還曾是南唐重臣。作為出身於官宦世家,深受家族儒學傳統浸淫的柳永,科舉及第,封妻廕子,光耀門楣是家族對他的終極要求。

對家族的期望,年少的柳永還算爭氣。

悸 動

因南唐舊臣緣故,柳宜在北宋官場混得並不舒心。雖滿腹錦繡,胸藏經緯,年近半百的他也只能是宦遊於州縣之間,任一些無關緊要的閒職。

估計這輩子沒啥出息了,柳宜把希望寄託到兒子小柳七的身上,給他取名“三變”。“三變”出自論語: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唉,這是個相當裝逼的名字。

宋太宗淳化五年(994年),柳宜以贊善大夫調往揚州任職,小柳七就這樣隨父親來到了揚州。

煙花三月,年少的柳七與父親泛舟碧波,遠處眺望,只見:十里楊柳,接天蓮葉,一艘花船畫舫飄然而至。船兒劃破如鏡水面,泛起道道漣漪。花船上的歌女舞姬,伴著鼓瑟笙簫,咿咿呀呀的唱著些軟曲,舞姬柔軟的身軀左搖右擺,別有一番味道。少年柳七不覺竟也痴了。

花船近了,裡面許多如畫妙齡女子朝這邊招手。其中,一個與柳七年紀相仿的紅衣女子,瞧見痴呆的柳七,不禁玉手掩香唇,彎腰俏笑。笑畢,手拿手絹朝柳七揮道:“來嘛,公子,莫辜負了這大好春光……”騷年柳七聽了,心底不由一陣陣悸動。

感覺到兒子的異樣,柳宜冷冷撇了他一眼,斥道:青樓娼妓,簸弄風月,豔科而已。

父親的斥責像是一盆冷水,劈頭澆了下來,柳七不禁打了個寒顫。不過,趁父親不注意,他還是用眼角偷偷斜瞄了下,漸行漸遠對面花船上的那個紅衣女子。

雖然還沒到該懂風月情思的年紀,可是,自從碧水偶遇後,柳七覺得心像是被什麼牽住了,那紅衣少女掩唇嬌笑的畫面,在腦海裡總是揮之不去;那畫舫上傳來咿咿呀呀的軟曲,總是在耳邊迴盪不絕。這是怎麼了?柳七悄悄問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次,柳七偶然讀到流傳在家鄉的《眉峰碧》。讀過後,心底猛地一震,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暗自下了決心。

蹙破眉峰碧。纖手還重執。鎮日相看未足時,忍便使、鴛鴦只!

薄暮投村驛。風雨愁通夕。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葉上心頭滴。

——無名氏《眉峰碧》

柳七將這首詞將題寫在牆壁上,反覆琢磨,終於悟到作詞章法,寫作水平大增。後來,柳永在青樓與一女子切磋技藝,中場休息閒聊時,談到如何提高寫作水平,就現身說法,講了這段經歷。後來,該女子將此作為一段佳話傳播了出去。

純 情

至道三年(997年)初,柳宜由贊善大夫遷殿中省丞,由揚州赴京任職。柳七回到了家鄉福建崇安,或許在這以前他就已經回去了,結束隨父親異鄉漂泊的生活。

青春年少,歲月靜好。有親人相伴,有詩書可讀,還有光耀門楣的理想可追。對柳永來說,這是一生中難得的美好時光。

轉眼間,柳七17歲(大概)。男大當婚,在崇安當地算得上是名門望族的柳家,開始張羅著給柳七娶媳婦。

這天,柳七與女孩(至於女孩的名字,有人說是“瓊娘”,有人說是“倩娘”,也有人說已不可考)初見。青春男女,正當年少。他見她花容月貌,楊柳纖腰;她見他眉清目秀,玉樹臨風。她溫婉嫻靜,他溫潤如玉。他目光灼灼痴痴望著她,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旋即溫柔低首,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見此情形,雙方家人相視一笑。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那日,張燈結綵、鼓樂齊鳴;那夜,西窗紅燭,月滿西樓。

客人散了。洞房內,他掀開她的紅蓋頭,如花容顏。他輕輕剪下自己一縷頭髮,她莞爾一笑也剪下一縷秀髮遞與他,他把兩縷頭髮綰結在一起後,輕輕放在她的手上。她輕輕握著綰結的發,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結髮夫妻,永不分離。

夜已深。他擁著佳人,輕吻她的秀髮,耳語道:“我想為你填一首新詞。”

她會意一笑,起身走向書案,為他鋪紙研墨。

她在他身後駐足,看他為自己寫詞。“為盟誓。今生斷不孤鴛被。”寫完了,她的眼角溼潤了。輕輕地抱著他的背,久久不願鬆開。

才子佳人,紅袖添香。柳七讀書累了,柳妻為其沏上一杯熱茶;柳七要寫新詞,柳妻為其研墨鋪紙;柳七精通音律,柳妻彈琴唱曲……夫唱婦隨,神仙眷侶。此時柳七,恐怕做夢都會高呼:得此佳人,夫復何求?

這一時期,風流的柳七寫下了許多,關於夫妻倆床頭夜生活的美文。譬如《鬥百花》《菊花新》等。篇幅所限,感興趣的就自己去查吧。

好夢總是太短。

鹹平五年(1002年),18歲的柳七要離開崇安,前往汴京參加禮部科考。媳婦再好,也不能忘了功名不是。撈個功名,光宗耀祖。不僅是柳家的期望,也是天下讀書人終極目標。

出發那天,儘管有太多不捨,柳七還是“屆征途,攜書劍,迢迢匹馬東去”滿懷豪情,揚馬催鞭,意氣風發的上路了。

馬蹄聲聲中,身後,他那早已泣不成聲,淚流滿面的妻子,離他越來越遠。

渣 男

離開崇安後,柳三變一路北行。

這一日,他到了江南。對於江南的繁華,柳三變並不陌生。當年父親柳宜在此地為官時,他隨父親到過不少地方。揚州畫舫中那個紅衣女子,不知曾在夢中多少次出現。

遠離的家人,沒有了各種束縛,柳三變徹底放開了,就如衝出鳥籠的小鳥,興奮的到處亂飛。那個記憶中揮之不去的紅衣女子,帶著他走向了煙花巷陌。

詩酒趁年華。青樓中,柳三變懷抱著佳人,舉杯暢飲,醉意朦朧中,又與歌女們填詞唱曲,好不快活。

漸漸的,柳三變忘記了,此行,江南只是路過。

可是,江南美景,他很喜歡。青樓美人,夜夜笙歌,他怎舍離去?

留下來吧,一個聲音對他說。然而,怎麼樣才能留下來呢?

去杭州官員,也是文壇前輩的孫何家某個差事吧。可是,孫府門高,每次柳三變還沒走到大門口,就已經被門衛給趕了出去。

此時,已近中秋,柳三變突生一計。

他填寫了一首詞,裡面極盡頌揚杭州之美景,當地之富庶。其實,就是一篇以投獻為目的的頌詞,只不過拍馬屁的技術比較高超而已。詞寫好後,他帶著去見了杭州名妓楚楚,請求她在孫何面前歌唱。也不知他用了什麼魔法,楚楚答應了他的請求。或許,是詞寫的太好了吧。

中秋之夜,楚楚受孫何之邀,來到孫府獻唱。當楚楚唱響這首詞的時候,孫何果然大喜,忙問:此曲何人所作?

就這樣,柳三變走進孫府。進入府後,孫何對柳三變很是賞識。

景德元年(1004年),孫何受詔回京任職。同年冬,孫何不幸在京病逝。

景德二年(1005年),時任工部侍郎的柳宜,對兒子放蕩行跡早有耳聞,在他的不斷催促下,柳三變離開江南來到了汴京。

北宋汴京,當時就人口過百萬,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這裡的繁華豈能是江南諸城所能比擬。柳三變剛到京城,就立即愛上了這裡。這裡有更為繁華的街道,有更多的青樓妓院。這不正是他最為喜歡的嗎?

在這裡,柳三變尋訪著一條條街道巷陌,流連於勾欄瓦肆,青樓楚館。混跡青樓已久,竟也混出些個名堂。這時的柳三變,已經可以夜宿青樓與歌女一夜纏綿,清晨醒來,寫首新詞,換些銀兩盤纏。嫖娼嫖到這種境界,也是個人才。

沉醉於京城這種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之中的柳三變,似乎早已忘記他的科考,還有家中已經幾年沒見,他曾發誓要“今生斷不孤鴛被”的結髮妻。

忽一日,柳三變接到妻子病逝的消息。這時,柳七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離開家鄉那麼久,家中還有個妻子在苦苦等待他皇榜高中,衣錦還鄉。

痴 情

柳七快馬加鞭,歸心似箭。當走到當年與妻子離別的地方時,柳七心如刀割,淚如雨下。當年送他離開的人兒再也看不到他的歸來。

一堆黃土,陰陽兩隔。遠處的岔道口旁,再也不會有人痴痴的朝北遙望,盼望夫君歸來。屋內的書桌上,還留著一張鋪好的宣紙,硯臺上的墨水,早已被風乾。只有那一床鴛鴦紅被,還嶄新如昨。這紅被,紅的那麼醒目,紅到令人心碎。

坐在床邊,柳七一遍遍輕輕撫摸這床紅被,就像是撫摸著妻子,喃喃的說:“系我一生心,負爾千行淚。”心早已痛到沒有知覺。

不知什麼時候,朦朧中柳七看見妻子在身旁,他枕著枕頭靜靜地望著她。他抬起手,想去撫摸妻子的秀髮,突然,妻子消失了。這時,柳七才發現,那是一場夢。抬眼望去,只見一道月光透過窗戶,冷冷地照在那床紅被上,映紅了整個房間,這紅色,與結婚那晚的一樣。

柳七披衣坐在床上,眼前浮現舊日時光。許久,一行清淚。

為什麼擁有時不去珍惜,總是要等到失去後才後悔莫及!

送別了妻子,柳永又一次來到汴京。或許是心懷愧疚,或許是已近科考父親管教嚴厲,柳永在書房裡的時間明顯增多。

可是,多情而又敏感的柳永手捧聖賢書卻經常會發愣走神。回過神來,拿起筆,又寫下一篇思念亡妻的詞作。

那一日,實在太悶,柳永走出書房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逛著。不知怎的,來到了一家歡場之中。耳邊傳來悽婉的離別曲,遠處歌女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夫人……”柳永失聲道。剛要走上前去,卻被周圍喝彩聲驚醒,柳永搖頭苦笑。“蟲娘,再給大爺來一個。”人群中,有人大喊。

風流倜儻,閱遍風月歡場的柳三變,很快就將蟲娘擁之入懷。也許是為彌補對亡妻的虧欠,也許是真的遇到了對的人,柳三變與蟲娘相愛了。

愛是自私的,柳三變不再滿足僅與蟲娘青樓相會。那晚,香衾繡被之下,柳三變擁著蟲娘,吻了吻她的臉頰輕聲說:“蟲蟲,咱不在這裡幹了,好嗎?”

“不干你養我啊?”蟲娘無奈的說。

“對,我養你。咱們去買套房子,然後再生一堆的孩子……”柳三變認真的回答說。

“嗯。”蟲娘重重點了點頭,把柳三變抱的更緊。

科考要開始了,柳永又一次來到蟲娘這裡,一夜纏綿。天亮了,柳永該走了。當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回過身對蟲娘說:“這次中了進士後,我就回來娶你。等我!”說完轉身離開。

望著遠去的柳三變,蟲娘泣不成聲。

青樓歡場,不過是逢場作戲,一番雲雨過後,各奔東西,怎敢奢望真情?贖身脫籍,嫁作他人婦,是多少青樓女子一生都不敢言談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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