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阿破和阿大

本文作者:孫儷

在陌生的城市裡獨自闖蕩生活，每座熱鬧非凡的大城市裡都有很多人在這個階段遇見自己的第一隻貓，或者第一隻狗。一個人的時候害怕自己是過客，可當有了它們，生活不再孑身獨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就有了家的樣子。

阿破畢業後，和很多年輕人一樣，從老家來到上海，在一家廣告公司沒日沒夜地做著拍攝製作的相關工作。大概是長期浸潤在創意的氛圍裡，阿破本人看起來也是一個頗有藝術氣息的年輕人，劉海長長地分在額頭的兩側，偶爾晃盪著會蓋住眼睛，他就利落地把頭一甩，指尖輕推下黑框眼鏡。他的話不多，時常把雙手抱

在胸前，渾身的細胞都在傳遞“我很酷”的信息，但真的接觸下來，就會發現，他就是一個率真的大男孩。我們聊天的時候，他習慣性地打開音響，放著很帶感的藍調，起伏很大卻也不影響我們說話，反而把他簡單敘述的過往襯托得很生動，像看MV似的，情感充沛。

那天我們一進到他家，阿破隨性地趿著一雙浴室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來開門。我們還沒來得及寒暄幾句，就看到一個白色毛團子無比激動地朝我們衝了過來。這是阿破的狗狗一大頭，看起來像是比熊和西高地梗的串串，一身白毛夾著幾縷咖啡色。最近天熱，大頭剛被剃了毛，這讓它的頭看起來不太“狗如其名”。大頭汪汪地叫著往我腿上撲了一下，又飛速跑回屋內看了一圈，之後飛也似的折回我們面前，就這樣興奮地跑了幾個來回，尾巴不停地搖擺。阿破笑著看了它一眼，寵溺地吐出三個字:“人來瘋。”

阿破跟同事一起租住在市中心的一幢老公房裡，兩室一廳的房子，一人一間。有了大頭帶路，我很順利地進到阿破的房間。那間屋子給我的第一印象像是一間工作室，簡單利落的陳設，一方几尺的小小空間裡沒有居家睡覺的床，最顯眼的是那張擺滿了各種電子裝備的電腦桌。阿破指著我身後的架子，上面放著一卷折起來的床墊被子，那是他睡覺的地方，大頭就睡在他邊上。隨著他的手指向的地方，一旁的大頭早已很熟悉地趴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我們聊天的一個多小時裡，它一直非常安靜地待在那裡，偶爾在地上滾一圈，懶洋洋地翻過肚子讓我們摸，但大多數時間都是趴著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某處做思考狀。這副溫良沉穩的模樣和我們剛進門時看到的“小瘋子”分明就是截然不同的兩隻狗。阿破解釋，這是他跟大頭兄弟倆的特點，招待客人時會主動肩負

熱場”的使命，一定特別嗨，等到場子熱了，就像完成任務一樣安靜下來，待在一旁看風起雲湧。

我想這是生活在一起久了，變得越來越像的最佳例子。阿破低頭，贊同地 “嗯’了一聲，而後說: 我覺得我跟大頭是因為像才走到一起的，這是一種緣分。”

其實，阿破和大頭的相遇緣於一次近乎嚴格審核標準的領養歷程。從小喜歡動物的阿破來到上海後一直關注領養機構的動態，但他沒有馬上行動，因為這個有責任心的年輕人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照顧一個生命的準備。直到有一天，他在微信上看到了一隻叫“豆豆”(即是大頭)的狗狗正在找領養，阿破決定去救助人家裡看一看，也許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當時的大頭看上去有點憂鬱，但一直圍著他打轉。救助人告訴阿破，大頭是一隻在工地附近被救回來的流浪狗，它在第一個領養家庭住了三年後，被無理由地退養了，爾後大頭儘管看起來仍然溫馴可愛，眼神卻會洩露它內心的不安。這樣的大頭，在阿破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之後，阿破又去了幾次救助人的家。每一次，阿破都覺得自己和大頭之間的感情在不斷地加深。他讀懂了大頭和自己極為相像的性格一每次救助人家中的貓貓狗狗玩作一團的時候，大頭只是在邊上靜靜地看著，從不主動參與。即使有些狗狗走到它身邊想與它親近，它也會默默地走開。阿破說，這不叫孤獨，這是因為他和大頭的內心世界足夠豐富，獨處時也會感到快樂。

“緣分”幾乎是每個家庭描述領養自家寶貝經過時最常見的標籤，這個詞語真的很奇妙，沒辦法精確地解釋，卻能囊括所有美好的情感共鳴。就拿領養來說，有人聽到這些小動物的遭遇會產生共鳴，有人被它們楚楚可憐又無辜的前態擊中了內心最柔軟之處，而阿破和大頭的相遇卻是另外一種一惺惺相惜。

我想就是這樣相似的個性，讓阿破和大頭的相處也像親兄弟一般。阿破是照顧弟弟的哥哥，大頭是體貼哥哥的弟弟。阿破的工作經常要在公司通宵加班，每當這時，他都會先回家把大頭帶去公司，從不捨得讓大頭一個人度過黑夜。到了公司的大頭，也絕不會在辦公室裡亂跑給阿破惹麻煩，一整夜就乖巧地趴在阿破的腳邊，累了就睡上一覺，再適時起來跟阿破玩一會兒，以緩釋他的疲憊。對阿破而言，大頭的陪伴，讓漫漫長夜裡艱難的工作變得不再難熬。D

當然，他倆的兄弟情不僅僅反映在這些溫馨的事情上面。在整個探訪過程中，阿破話最多的時候，是在揭露大頭糗事的交談中。他說大頭睡覺會一直抽風似的打呼嚕吵到他;大頭做夢夢到好吃的東西，哇啦哇啦說夢話還會流口水;大頭老是喜歡坐在他的腿上放臭屁....這些事他幾乎張口

說著說著，阿破直接向我們展示了大頭的一個特別傻的癖好，他俯身對大頭吹了口氣，這時一直安靜趴著的大頭，突然四仰八叉地翻身躺地，像小貓咪一樣做出超前的洗臉動作，兩個小爪子在臉前不停扒拉著，可愛的樣子讓攝影師都忍不住發出“哎呀”的讚歎。但是當我問到大頭有沒有什麼特別讓他感動的事情，阿破雙手交叉在胸前，想了一會兒說，沒什麼特別的。他們的相處一直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卻又讓人很感動。幸福的生活，不就是由這些日常生活里美好的點滴積累起來的嗎?

當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大頭還趴在原地，阿破用腳在它面前點點，叫它送客，大頭沒理他，依舊趴在那裡，阿破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帶著一絲寵溺向我們吐槽“它就是個懶坯”。這一人一狗的相處，有一種小時候看青春偶像劇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景象:住在同一屋簷下的兄弟倆，表面上互相嫌棄，可事實上弟弟每天都盼望哥哥回家，冷暖共享，而哥哥因為有了弟弟，有了這個家，才能在外面坦然面對生活的艱辛。最終，他們共同感恩家的存在多麼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