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獄龜鑑》大全集 8卷276條,收集各類案例故事395則 上篇四卷

《折獄龜鑑》中國古代一部著名的案例彙編,宋代鄭克編著。又名《決獄龜鑑》。原書20卷。舊傳諸本大都有缺佚,僅明代《永樂大典》載有全書,但各卷界限已不可考。清代收入《四庫全書》時,曾加以校訂,重新整理,分為8卷。

《折獄龜鑑》大全集 8卷276條,收集各類案例故事395則 上篇四卷

《折獄龜鑑》又名《決獄龜鑑》是南宋鄭克所著。關於鄭克的生平,《宋史》無傳。據宋人萬桂榮《棠陰比事序》、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彭百川《太平治跡統類》記載,以及清人朱緒曾所作考證,也只知道他是開封人,字武子,一字克明。宣和六年中進士,南宋初曾以迪功郎任建康府上元縣尉,後以承直郎任湖南提刑司幹官。

該書提出了“情跡論”,情指案情真相,跡指痕跡、物證,主張通過物證來推斷案情真相。“情跡論”是物證理論出現的標誌。

《折獄龜鑑》是在五代和凝父子的《疑獄集》的基礎上而成,宋末元初時人劉壎的《隱居通議》記載:“高宗紹興三年(1133),降詔恤刑,戒飭中外,俾務哀矜。”鄭克“因閱和凝《疑獄集》,嘉其用心,乃分類其事,……易舊名曰《折獄龜鑑》。”本書分為20卷,分釋冤、辯誣、鞫情、議罪、宥過、懲惡、察奸、擿奸、察慝、證慝、鉤慝、察盜、跡盜、譎盜、察賊、跡賊、譎賊、嚴明、矜謹,276條,收集各類案例故事395則,並附以作者的論斷。

《折獄龜鑑》大全集 8卷276條,收集各類案例故事395則 上篇四卷

《折獄龜鑑》中國古代一部著名的案例彙編,宋代鄭克編著。又名《決獄龜鑑》。原書20卷。舊傳諸本大都有缺佚,僅明代《永樂大典》載有全書,但各卷界限已不可考。清代收入《四庫全書》時,曾加以校訂,重新整理,分為8卷。該書以五代和凝、和父子所著《疑獄集》的全部案例為基礎,逐條增補,合共276條,395例,分為釋冤(上、下)、辨誣、鞫情、議罪、宥過、懲惡、察奸、核奸、擿奸、察慝、證慝、鉤慝、察盜、跡盜、譎盜、察賊、跡賊、譎賊、嚴明、矜謹等20類。前 6類是全書的正篇,其餘有關奸、慝、盜、賊的12類屬於副篇,分論懲惡的各個方面;最後兩類帶有結論性質。編者通過對各個案例的分析和評論,就歷史上有關決疑斷獄和司法檢驗的各種經驗教訓,作了言簡意賅的介紹。編者主張“明慎用刑”,從“矜恕”出發,按照人情事理分析和推究案情,嚴防枉濫,反對“深文峻法,務為苛刻”的刑法思想。該書不受“正史”的侷限,旁搜博採,取材範圍廣泛,不免有瑣細、猥雜之病。特別是包含了不少迷信落後意識,如宣揚封建倫理道德,鼓吹因果報應和卜筮怪異等,是其一大缺點。但是它在瞭解和研究社會風物人情、開闊眼界以及啟發人們思考等方面,又有獨到之處。此書的很論斷,基本上符合客觀實際和樸素辯證法要求,因此是瞭解和研究中國古代司法實際的一種重要參考材料。此書自清代以來,有多種印本。清代胡文炳又輯《折獄龜鑑補》一書,於光緒四年(1878)刻行。

《折獄龜鑑》,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馬端臨《文獻通考》俱作《折獄龜鑑》,蓋同書而異名。大旨以五代和凝父子的《疑獄集》未臻詳盡,因採集舊文,補充所缺。至於本書成於何時,根據跋語和序言所說情況,以及按語中補錄有宋徽宗大觀、政和(1107-1117)年間故事的事實,可以推知,當系成書、刊印於南宋初年。

《折獄龜鑑》所輯的故事多見正史,有些則出於墓誌或小說,但文字上均有改動,甚至情節上也不盡相同,帶有明顯的再創作色彩,如劉崇龜的辨刀獲盜,就是突出的例子。實際上,此書是鄭克取材於舊籍所寫的案例故事集。

所以《折獄龜鑑》雖以《疑獄集》為基礎,但復採摭舊文,廣增條目,附益宋事,每條又加以論斷、評述,元遠為宏博精深。《郡齋讀書志》稱其“依劉向《晏子春秋》,舉其綱要為之目錄,體例井然”。《四庫提要》亦稱其“所輯故事,務求廣博”,“究悉物情,用於見聞而資觸發,較和氏父子之書,特為賅備”。故成書之後,歷南宋、元、明、清4朝800多年,文為流傳,為世人所重。而且作者還力主尚德緩刑,求實戒枉,甚至還提出“饑饉盜賊多”等同情人民的觀點,具有一定的進步性。但它畢竟又是封建時代的東西,有很多糟粕如宣揚封建倫理道德,相信卜筮鬼神,甚至誣良為盜等。

《折獄龜鑑》作為舊時代的東西,有它的歷史侷限,但我們也同時看到它是我國曆史上一部不朽的名著,影響久遠,就是在今天,書中所闡明的有些基本經驗和方法,對偵破、審判、察傷、辨誣、決疑等司法實際工作也並不喪失其參考和借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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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文炳,字虎臣,金塔縣戶口壩(今三合鄉永光村一隊)人,清道光巳酉(1849年)拔貢(拔貢系明、清兩朝保送到京師國子監讀書的秀才),同年中舉。他一生聰明好學,喜讀經史,學識淵博。少年時代即有志著述,曾主講金塔、酒泉、玉門等縣書院,教學嚴謹,教育有方,頗有威望。同治壬戌(1852年)曾任湖南湘鄉縣知縣,為人耿直,不阿權貴。初到任時,有一捐班出身的巨紳,見胡所穿靴子破綻,譏笑其吝,胡針鋒相對地說:“其靴雖爛,底子很正。”巨紳尷尬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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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知府案件堆積如山,鄉紳鄙視胡為西北人,才疏學淺,冷眼靜觀,看胡如何處理結案。但胡文炳先生微服私訪,瞭解案情,胸有成竹;一旦開堂,明鏡高懸,從容不迫;審理案件有條不紊,是非分明,深受群眾愛戴。在任職期間,政績卓著,惠政於民。

  胡文炳先生在湖南匯同縣任知縣期間,由於辦事公正,為民請命,不畏權貴,性格耿直。因忤上級而被罷官,胡毫不介意,後任陝西關中書院山長,閉門謝客,銳意潛修,從事著作。已出版問世的有《折獄龜鑑》、《史學聯珠》、《讀史碎金》、《二百四十孝圖》、《春秋類賦》、《楚南鴻爪》、《韻字同異辯》、《幼幼集》、《最最言》等。當時,陝西版印缺乏,文炳去上海,將著作交付刻印,又購其版印,馱運陝西,藏於關中書院,關中名士,覽其書者,無不欽仰,都稱“胡夫子”。

  胡文炳先生不僅政聲卓著,在中國文壇也有一席之位。例如對郭巨埋兒大不以為然,在他所著的《二百四十孝圖》序言裡說:“……坊間所刻《二十四孝》,善矣。然其中郭巨埋兒一事,揆之天理人情,殊不可以訓。……炳竊不自量,妄為編輯。凡矯枉過正而刻意求名者,概從割愛;惟擇其事之不詭於正,而人人可為者,類為六門。……”怪不得魯訊先生在《朝花夕拾.後記》(魯訊全集2集321頁、322頁)裡就此評論說:“因為想尋幾張插畫,常維鈞兄給我在北京蒐集了許多材料,有幾種是為我所未曾見過的。如光緒已卯(1879年)肅州胡文炳作的《二百孝圖》─原書有注云:“讀如習”。我真不解他何以不直稱四十,而必須如此麻煩即其一。我所反對的“郭巨埋兒”,他於我還未出世的前幾年,已經刪去了。”因此魯迅先生又讚歎道:“這位肅州胡老先生的勇決,委實令我佩服了”。胡文炳先生敢於將封建禮教所樹的“標兵”郭巨,從自己的書中剔除,在當時是很不簡單的。

  胡在關中殉於任所,未經回裡,享年72歲。胡的事蹟被列入《甘肅通志》、《肅州新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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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卷一·釋冤上

卷二·釋冤下

卷三·辨誣

卷三·鞫情

卷四·議罪

卷五·懲惡

卷五·察奸

卷六·核奸

卷六·擿奸

卷六·察慝

卷六·證慝

卷七·鉤慝

卷七·察盜

卷七·跡盜

卷七·譎盜

卷七·察賊

卷七·跡賊

卷七·譎賊

卷八·嚴明

卷八·矜謹

補遺·卷四·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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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釋冤上

  孫登比丸

  吳太子孫登,嘗乘馬出,有彈圓過。左右求之,適見一人,操彈佩圓,鹹以為是。辭對不服。從者欲捶之,登不聽。使求過圓,比之非類,乃見釋。舊出吳志本傳。舊,指五代和凝、和父子所撰疑獄集。鄭克折獄龜鑑系以疑獄集為基礎增廣而成,故稱之為舊集,或省稱為舊。吳志,即三國志吳書。孫登傳在吳書吳主五子傳中。

  按:人之負冤,多因疑似,聽者不能審謹,忿然作威,遂至枉濫。此事雖小,可以喻大,故首著焉。

  曹攄明察(於公、孟嘗二事附)

  晉曹攄,為臨淄令。縣有寡婦,養姑甚謹。姑以其年少,勸令改適,婦守節不移。姑愍之,密自殺。親黨告婦殺姑,官為考鞫。婦不勝苦楚,乃自誣。獄當決,適值攄到。知其有冤,更加辨究,具得情實,時稱其明。出晉書本傳。

  按:前漢於公為縣獄史,郡決曹,決獄平。東海有孝婦,少寡,亡子,養姑甚謹,姑欲嫁之,終不肯。其後姑自經死,姑女告吏:“婦殺我母。”吏捕孝婦,孝婦辭不殺姑。吏驗治,孝婦自誣服。具獄上府,於公以為此婦養姑十餘年,以孝聞,必不殺也。太守不聽,於公爭之,弗能得,乃抱其具獄,哭於府上,因辭疾去。太守竟論殺孝婦。郡中枯旱三年。後太守至,卜筮其故,於公曰:“孝婦不當死,前太守強斷之,咎儻在是乎?”於是太守殺牛自祭孝婦家,因表其墓,天立大雨,歲孰。郡中以此大敬重於公。出前漢書於定國傳。於公乃定國父也。

  後漢上虞有寡婦,養姑至孝。姑以壽終,而夫女弟先懷嫌恨,乃誣婦厭苦供養,加酖其母。官吏不察,戶曹史孟嘗言於太守,亦不為理,遂以冤死。郡中連旱二年。出後漢書本傳。此兩事,舊集並不載。

  臨淄寡婦若不遇曹攄,則與東海、上虞無以異矣。惟鑑彼負冤之可戒,乃顯此釋冤之足尚,故附著之。

  苻融占夢

  前秦苻融,為司隸校尉。京兆人董豐,遊學三年而返,過宿妻家。是夜,妻為賊所殺,妻兄疑豐殺之,送豐有司。豐不堪楚掠,誣引殺妻。融察而疑之,問曰:“汝行往還,頗有怪異及卜筮否?”豐曰:“初將發,夜夢乘馬南渡水,返而北渡,復自北而南,馬停水中,鞭之不去,俯而視之,見兩日在於水下,馬左白而溼,右黑燥。寤而心悸,竊以為不祥。還之夜,夢如初。問之筮者,雲:‘憂獄訟,遠三枕,避三沐。’既至,妻為具沐,夜授豐枕。豐記筮者之言,皆不從之。妻乃自沐,枕枕而寢。”融曰:“吾知之矣。周易:坎為水,離為馬。夢乘馬南渡,旋北而南者,從坎之離。三爻同變,變而成離。離為中女,坎為中男。兩日,二夫之象。坎為執法吏,吏詰其夫,婦人被流血而死。坎二陰一陽,離二陽一陰。相承易位,離下坎上,既濟。文王遇之囚羑里,有禮而生,無理而死。馬左而溼,溼,水也。左水右馬,馮字也。兩日,昌字也。其馮昌殺之乎?”於是推撿,獲昌而詰之。昌具首服,曰:“本與其妻謀殺董豐,期以新沐、枕枕為驗,是以誤中婦人。”舊出晉載記本傳。占夢辭煩,刪取其要。

  按:古之察獄,亦多術矣。卜筮、怪異,皆盡心焉。至誠哀矜,必獲冥助。是以馮昌之罪具服,而董豐之冤得釋也。馮之馬邊非水,乃冰也;昌之日下非日,乃曰也。苻融以意言,其事遂驗。此周宣所謂“神靈動君使言”者也,豈非至誠哀矜而然歟!占夢事又見察賊門。

  辛祥察色(法雄、魏丕、趙德彝、薛奎、唐肅、杜衍、孫沔、姚仲孫、程坦、孫廉、靳宗說、劉緯、宋昌言凡一十三事附)

  後魏辛祥,為幷州平北府司馬。有白璧還兵藥道顯,被誣為賊,官屬鹹疑之。祥曰:“道顯面有悲色。察獄以色,其此之謂乎!”苦執申之。月餘,別獲真賊。祥終於安定王燮徵虜府長史。出北史辛紹先傳。祥,其孫也。舊集不載。

  按:後漢法雄,為青州刺史。每行部,錄囚徒,察其顏色,多得情偽。蓋察獄之術有三:曰色,曰辭,曰情。此其以色察之者也。若辭與情頗有冤枉,而跡其狀稍涉疑似,豈可遽以為實哉?苦執申之,理亦應爾。後十二事是也,故附見之雲。

  魏丕初從周世宗鎮澶淵,奏授司法參軍。時有強盜五人,獄具,將伏法。丕疑其冤,緩刑而察之。不數日,本盜就擒,五人獲免。後事本朝,終於左驍衛將軍。

  信都郡王德彝,雍熙中判沂州。儒生乙恕,郊居肄業。一日,有橫屍在舍側,邏者見之,捕恕送官,獄具,將伏法。德彝疑其冤,命別司鞫問,亦如之。因令緩刑以俟。未幾,果獲賊,恕乃得釋。

  薛奎參政,為隰州軍事推官。時有民常聚博僧舍。一日,盜殺寺奴,取財去。而博者四人適至,啟戶,濺血汙衣,遽驚走。邏者因捕送官,考訊,引伏。奎獨疑之,請緩其獄。後數日,果得殺人者。

  唐肅待制,為秦州司理參軍。時有商人,夜宿逆旅,而同宿者殺人亡去。旦起視之,血汙其衣,為吏所執,不能辨明,遂自誣服。肅為白其冤,而知州馬知節趣令具獄,肅固持不可。後數日,得真殺人者。就闢本州觀察推官。

  杜衍丞相作河東提刑時,上黨民有繼母為人所殺,或告民殺之,不勝楚掠,遂自誣服。獄既具,衍疑非實,未論決間,果得真殺人者。已上六事,並見本傳。

  孫沔副樞為趙州司理參軍時,盜發屬縣,為捕者所迫,乃棄其刀並所盜贓於民家。後即其家得會飲者十六人,適如其數,捕系縣獄,掠使服罪,法皆當死。以具獄上,沔疑其枉而留訊之。州將怒,然終不敢決。未幾,得真盜,州將反喜,謂沔曰:“微子,吾得自脫耶!”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凡本朝公卿事,惟載於國史本傳者稱名,若墓誌、行狀、雜書、小說所載,則或稱爵,或稱字。此皆以名書之,庶得古今一體;且臨以紹興恤刑手詔,則於禮亦當書名也。

  姚仲孫龍學為許州司理參軍時,民有被盜殺者,其妻言:“里胥常責賄於夫,不與而怨之。此必盜也。”乃捕繫獄,將傅以死。而仲孫疑之,知州王嗣宗曰:“若保非盜耶?”然亦不敢遽決。後數日,果得真盜。嗣宗復喜曰:“察獄當如是也。”改資州。轉運使檄往富順監按疑獄,全活者數十人。

  程坦國博為郢州司戶參軍時,民有執盜者三人,法當死。州趣獄上,坦疑其自誣,輒留更訊之。後果得真盜。自是,雖他州疑獄,監司必屬坦平決。子戡,為宣徽南院使,贈太師。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

  孫廉觀察初隸親事官,後以慈州刺史知滄州。有劫盜,獄既成,廉疑之。謂僚屬曰:“我武人也,獄辭固非吾事。然試召某鄰里,詢其行止,皆曰此平日跅弛不事,今以為盜則非也。”後數日,果得真盜。降詔獎諭。

  靳宗說館使,初以蔭補三班奉職,監滄州鹽山務。嘗攝縣事,有繫囚,坐殺人,法當死者。宗說疑之。會囚言:“母年九十,病。”且言:“願得一別母而死。”宗說惻然,釋縛,令人與俱至其家。既而,更獲真殺人者。

  劉緯大卿,知邢州。屬邑有卒死於林中,捕盜者從旁得一人,俾償死。緯疑不實。明日,得死卒戍所移文,乃二人共竄。亟令追獲其一同竄者,考之果服。

  宋昌言大監知澤州時,有大辟獄具,昌言疑其冤,持之不決,果獲真盜。已上四事,並見本傳。

  右十二事,皆以其辭與情察之者也。若靳宗說釋死囚縛,使別其母,非知其冤而然也,但以囚有念母之心而憫之耳。冤狀卒明,出於邂逅,是亦至誠哀矜之效也。其餘審謹不敢遽決,亦因詳緩,每獲辨釋。蓋寧可淹系以求其實,毋或濫刑以陷於冤,庶協舜典“欽恤”之義也。易曰:“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此之謂歟?

  李崇紿兵

  後魏李崇,為河東太守。有定州流人解慶賓兄弟,坐事俱徙揚州。弟思安背役亡歸。慶賓懼後役追責,規絕名貫,乃認城外死屍,詐稱其弟為人所殺,迎歸殯葬。頗類思安,見者莫辨。又有女巫楊氏,自雲見鬼,說思安被害之苦,飢渴之意。慶賓又誣同軍兵蘇顯甫、李蓋等所殺,詣州訟之。二人不勝楚毒,各自款引。獄將決竟,崇疑而停之。密遣二人非州內所識者,偽從外來,詣慶賓告曰:“僕住在北州,去此三百。比有一人見過寄宿,夜中共語,疑其有異,便即詰問,跡其由緒。乃雲是流兵背役逃走,姓解字思安。時欲送官,苦見求及,稱:有兄慶賓,今住揚州相國城內,嫂姓徐。君脫矜愍,為往報告,見申委曲,家兄聞之,必重相報。所有資財,當不愛惜。今但見質,若往不獲,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意。君欲見顧幾何?當放賢弟。若其不信,可見隨看之。”慶賓悵然失色,求其少停,當備財物。此人具以告崇,崇攝慶賓問曰:“爾弟逃亡,何故妄認他屍?”慶賓伏引。更問蓋等,乃雲自誣。數日之間,思安亦為人縛送。崇召女巫視之,鞭笞一百。崇斷獄精審,皆此類也。

  按:此亦察其面之色、款之辭、事之情,而疑其誣服者也。但用譎鉤慝,以驗誣告,為異耳。然所以紿而驗之者,欲釋誣服之冤也,故列於此焉。紿兵事又見辨誣門,質弟事又見鉤慝門,鞭巫事又見懲惡門。

  司馬悅視鞘

  後魏司馬悅,為豫州刺史。有上蔡董毛奴,齎錢五千,死於道路。或疑張堤行劫,又於堤家得錢五千。堤懼楚掠,自誣言殺。悅疑不實,引毛奴兄靈之問曰:“殺人取錢,當時狼狽,應有所遺,曾得何物?”答曰:“得一刀鞘。”悅取刀鞘視之,曰:“此非里巷所為也。”乃召州內刀匠示之。有郭門者,言此刀鞘其手所作,去歲賣與鄰人董及祖。悅收及祖,詰之,具服。靈之又於及祖身上認得毛奴所服皂襦,遂釋張堤。出北史司馬楚之傳。悅其孫也。舊集不載。

  按:悅所以能使及祖服罪者,雖有智算,亦偶然耳。向若賊不遺刀鞘,或鞘非州內刀匠所作,何從知及祖為賊耶?其可稱者,哀矜審謹,合於中孚“議獄緩死”之義,故卒能獲賊以釋冤也。認鞘事又見跡賊門。

  宋世良放囚

  後魏宋世良為清河太守時,陽平郡移掩劫盜三十餘人,世良訊其情狀,惟送十二人,餘皆放之。陽平太守怒曰:“輒放吾賊!”及推問,送者皆實,放者皆非,始歎服焉。出北史宋隱傳。世良,其族曾孫也。舊集不載。

  按:他郡移掩劫盜,雖或誣引,咎不在我,據名縛送,斯亦可矣。世良乃復訊其情狀,實者送之,非者放之,是哀矜審謹之至也。傳言:齊天保初,大赦,世良郡無一囚,率群吏拜詔而已。此其效歟?

  蘇瓊推盜

  北齊蘇瓊,為文襄儀同府刑獄參軍。幷州嘗有強盜,推其事者所疑賊徒並已考伏,失物家亦識認,惟不獲盜贓。付瓊窮審,乃別推得元景融等十餘人,並獲贓驗。文襄語前妄引者曰:“爾輩不遇我好參軍,幾致枉死。”出北史本傳。舊集不載。

  按:瓊推盜之術,固有可稱。然君子所貴者,不在核奸,而在釋冤也。   柳慶問飲

  後周柳慶,初仕後魏,為雍州別駕。有賈人持金二十斤,詣京師交易,寄人居止。每欲出行,常自執管鑰。無何,緘閉不異而並失之。謂是主人所竊。郡縣訊問,主人遂自誣服。慶聞而疑之,乃召問賈人曰:“卿鑰常置何處?”對曰:“常自帶之。”慶曰:“頗與人同宿乎?”曰:“無。”曰:“與同飲乎?”曰:“曏者曾與一沙門再度酣宴,醉而晝寢。”慶曰:“主人特以痛自誣,非盜也。彼沙門乃真盜耳。”即遣吏逮捕沙門,乃懷金逃匿。後捕得,盡獲所失之金。舊出北史柳虯傳。慶,其弟也。

  按:緘閉不異而失其金,則盜非遠,故疑主人。慶察其色、其辭、其情,而知主人誣服矣,故問其管鑰所在,同宿、同飲者誰。沙門無故與賈酣宴,不一而止,果何意哉?此必伺隙為盜也。醉而晝寢,彼乃得便,其金於是失之,沙門非盜而何?慶之明察,亦可稱矣。用以釋冤,尤為美也。問飲事又見跡盜門。   韋鼎覽狀(蕭懷武一事附)

  隋韋鼎,為光州刺史。有人客遊,通主家妾。及其還去,妾盜珍物,於夜逃亡,尋於草中為人所殺。主家知客與妾通,因告客殺之。縣司鞫問,具得奸狀,因斷客死。獄成,上州。鼎覽之,曰:“此客實奸,而不殺也。乃某寺僧紿妾盜物,令奴殺之,贓在某處。”即放此客,遣人掩僧,並獲贓物。自是部內肅然,道無拾遺。出南史韋睿傳。鼎,其孫也。舊集不載。

  按:鼎所以知者,能廣耳目,以察奸慝也。苟不如是,則無以釋疑似之冤矣。夫治民之有耳目也,猶用兵之有間諜也。兵法雲:“非聖智不能用間,非微密者不能得間之實。”廣耳目,察奸慝,亦猶是也。不然,則所使察奸慝者,或反為奸慝矣。

  王蜀時,有蕭懷武,主“尋事團”,乃軍巡之職也。所管百餘人,每人各養私名十餘輩,或聚或散,人莫能別,呼之曰“狗”。深坊、曲巷,馬醫、酒保、乞丐、傭作、販賣、童兒,皆有其徒,民間偶語,無不知者。或在州郡及勳貴家,掌庖、看廄、御車、執樂,公私動靜,即時聞達。於是人心恐懼,自疑肘腋悉其狗也。懷武殺人不可勝數,冤枉之聲滿於內外。郭崇韜入蜀,乃族誅之。見成都古今記。

  是使察奸慝而反為奸慝者也,豈能資耳目之用,釋疑似之冤乎?鼎異於此,故可稱也。

  蔣常留嫗(韓思彥一事附)

  唐貞觀中,衛州版橋店主張逖妻歸寧。有魏州三衛楊正等三人投店宿,五更早發。是夜,有人取其刀殺逖,卻納鞘中,正等不覺。至曉,店人追及,刀血狼籍,收禁考掠,遂自誣服。太宗疑之,差御史蔣常覆推。常至,追店人十五以上皆集,人數不足,因俱放散,獨留一嫗年八十餘,晚乃令出,密遣獄典覘之,曰:“有人共語,即記姓名。”果有一人問嫗:“使人作何推勘?”前後三日,並是此人。捕獲詰問,具服:與逖妻姦殺逖,有實跡。正等乃釋。舊不著出處。當是唐人小說所載,今亡其本耳。餘類此者,同。

  按:李崇用譎鉤慝,蔣常用譎察賊,而皆能釋冤,斯無惡於譎也。留嫗事又見譎賊門。唐韓思彥,使幷州。有賊殺人,主名不立。醉胡懷刀血汙,訊掠已服。思彥疑之,晨集童兒數百,暮出之,如是者三。因問:“兒出,亦有問者乎?”皆曰:“有之。”乃物色追訊,遂擒真盜。見唐書本傳。

  此亦用譎獲賊而冤乃釋,但不若常獨留一嫗密覘問者為精審耳,故特附見之也。

  裴懷古抗辭

  唐裴懷古,為監察御史時,真定有浮屠,為其徒誣告祝詛不道,武后怒,命按誅之。懷古得其枉,為後申析,不聽,懷古因曰:“陛下法與天下畫一,豈使臣殺無辜以希盛旨哉?即其人有不臣狀,臣何情寬之?”後意解,得不誅。見唐書本傳。舊集不載。

  按:懷古當酷吏深文之時,獨能申析誣枉,抗辭執法,始終不撓,其徐有功之流亞歟?

  李元素奏獄

  唐李元素為御史時,東都留守杜亞,惡大將令狐運。會盜劫輸絹於洛北,運適與其下畋近郊,亞疑而訊之。幕府按鞫無狀,更以愛將武金掠服之。詔監察御史楊寧覆驗,事皆不。亞劾寧罔上,寧抵罪。傅致周內之,若不可翻者。德宗信不疑,宰相難之。詔元素與刑部員外郎崔從質、大理司直盧士瞻馳按之。亞迎,以獄告。元素徐察其冤,悉縱所囚以還。亞大驚,復劾元素失有罪。比元素還,帝已怒,奏獄未畢,帝曰:“出。”元素曰:“臣言有所未盡。”帝曰:“第去。”元素曰:“臣以御史按獄,知冤不得盡辭,是無容復見陛下。”帝意解,即道運冤狀。帝感寤曰:“非卿,孰能辨之。”然運猶以擅捕人得罪,流歸州。武金流建州。後歲餘,齊抗得真盜,繇是天下重之,遷給事中。出唐書本傳。

  按:運之冤,初按鞫無狀,後覆驗不,雖傅致周內之,若不可翻者,亦非難辨也。但帝怒斥令出,又云“去”,元素氣不懾,辭不撓,卒辨其冤,而帝亦寤,斯為難能耳。語曰:“仁者必有勇。”此其所以能釋冤也。

  柳渾白冤

  唐江西觀察使魏少遊,表柳渾為判官。州僧有夜飲火其廬者,歸罪喑奴。軍候受財不詰,獄具。渾與其僚崔佑甫白奴冤,少遊趣訊僧,僧首服。因厚謝二人。見唐書柳渾傳。

  按:僧飲酒、失火,二罪俱發,而謂失火者喑奴耳,且掩其飲酒之跡也。若非軍候受財不詰,則此獄豈難辨乎?唯上下相蒙,不以獄事為意,故莫之辨耳!渾與佑甫,一代英賢,而白其冤;少遊能聽用之,故趣訊僧雲,斯亦可稱也。   袁滋稱金

  唐李勉,鎮鳳翔。有屬邑耕夫,得馬蹄金一甕,送縣。為令者慮公藏主守不謹,而置之私室。翌日,開視之,則皆土塊耳。以狀聞府,遣掾案之,不能自明,誣服換金。初雲“藏之糞壤,被人竊去”,後雲“投之水中,失其所在”。雖未窮易用之所,而皆以為換金無疑。府中宴集,語及此事,鹹共嗟嘆。時袁滋在幕府,獨疑其枉,勉乃移獄就府,俾滋鞫之。滋閱甕間,得二百五十餘塊。詰其初獲者,則二人以巨竹舁至縣。乃於列肆索金,依塊形狀,鎔寫校量。始秤其半,已及三百斤,計其大數,非二人以竹擔可舉,即是在路之時,金已化為土矣。令乃獲雪。舊出康駢劇談錄。

  按:唐書袁滋傳雲:“滋進詹事府司直。部官以盜金下獄,滋直其冤。”無鳳翔屬邑事。又云:“滋累從張伯儀、何士幹闢。”無在李勉幕府事。康駢所記,傳聞失實,故非特本末差誤,抑又事理乖舛:夫六百斤金,固非二人竹擔可舉,若在路時已化為土,則到縣時自當驗實,雖色未變,而輕重頓異,亦易知矣,令何故尚慮公藏主守不謹,而置之私室乎?乖舛如此,無足取者。和謂能釋冤,載於舊集,意則善矣,不若唐書本傳為得其實也。   劉崇龜換刀

  唐劉崇龜,鎮南海。有富商子泊船江岸,見一高門中有美姬,殊不避人。因戲語之曰:“夜當詣宅矣。”亦無難色,啟扉待之。忽有盜入其室,姬即欣然往就。盜謂見擒,以刃剸之,逃去。富商子繼至,踐其血,洿而僕,聞脰血聲未已,覺有人臥於地,徑走至船,夜解維遁。其家蹤跡,訟於公府。遣人追捕,械繫考訊,具吐情實,惟不招殺人。崇龜視所遺刀,乃屠刀也,因下令曰:“某日大設,闔境屠者皆集球場,以俟宰殺。”既而晚放散,令各留刀,翌日再至。乃命以殺人刀換下一口。明日,諸人各認本刀。一人不去,雲非某刀。問是誰者?雲某人刀。亟往捕之,則已竄矣。於是以他囚合死者為商人子,侵夜斃之。竄者聞而還,乃擒,置於法。富商子坐夜入人家,杖背而已。舊不著出處,蓋亦唐人小說所載,今見唐書劉政會傳後,崇龜其七世孫也。傳辭太簡,故於舊集刪取其要。

  按:凡欲釋冤,必須有術。換刀者,跡賊之術也;斃囚者,譎賊之術也。賊若不獲,冤何由釋?故仁術有在於是者,君子亦不可忽也。

  莊遵審奸

  莊遵,初為長安令,後遷揚州刺史,性明察。嘗有陽陵女子與人殺其夫,叔覺,來赴賊,女子乃以血塗叔,因大呼曰:“奈何欲私於我而殺其兄!”便即告官。官司考掠其叔太過,因而自誣其罪。遵察之,乃謂吏曰:“叔為大逆,速置於法。可放嫂歸。”密令人夜中於嫂壁下聽。其夜,奸者果來,問曰:“刺史明察,見叔寧疑之耶?”嫂曰:“不疑。”因相與大喜。吏即擒之送獄,叔遂獲免。舊不著出處,亦不著何代人。與蜀莊遵姓名同。和氏父子各載一事,皆附卷末。或疑是唐人,然其敘聞哭事言:巡行部內、駐車聽之,則非唐刺史也。唐之揚州刺史,治廣陵,領江都、江陽、六合、海陵、高郵、揚子、天長七縣,而無陽陵。漢之揚州刺史,治歷陽,領九江、丹陽、廬江、會稽、吳、豫章六郡,而丹陽郡有陵陽縣,豈非陵陽誤為陽陵乎?其雲陽陵女子,豈非王尊傳所謂“美陽女子”之類乎?以此觀之,乃漢人乎?但未有明據,不敢決定。故且依和氏,序唐人後,此聊以志疑也。克編次已定,始見蜀本華陽國志:後漢巴郡士人,有揚州刺史嚴遵,字王思:徐州牧嚴羽,字子翼。羽乃遵之子也,父子並著稱雲。遵在揚州,每當遷,民遮止之,天子就增州秩中二千石,居十八年,卒於官。則遵果是漢人也。勢難移改,姑仍舊貫,覽者察之。

  按:遵之罪叔而放嫂,蓋用譎以擿奸也。於是既得其情,遂擒其人,豈非釋冤有術而然歟?

《折獄龜鑑》大全集 8卷276條,收集各類案例故事395則 上篇四卷

卷二·釋冤下

  18、孔循慮囚(範正辭、趙稹、薛向三事附)後唐孔循,以邦計貳職,權領夷門軍府事。長垣縣有四盜鉅富,及敗,而捕系者乃四貧民也。蓋都虞候者,郭從韜之僚婿,與推吏、獄典同謀鍛成此獄,法當棄市。循親慮之,囚無一言,領過蕭牆,而乃屢顧。因召問之,雲:“適以獄吏高其枷尾,故不得言。請退左右,細述其事。”即令移於州獄,俾郡主簿鞫之。受賂者數十人,與四盜俱伏法,四貧民獲雪。此蓋和所聞五代時事。

  按:巡捕之吏,或縱盜而捕系平民以應命,或失盜而捕系平民以逃責,或求盜而捕系平民以希賞。若獄吏與之為市,則冤濫豈可勝言!此在聽者察之耳。孔循所察,乃縱盜而捕系平民以應命者也。又有三事,失盜而捕系平民以逃責者二,求盜而捕系平民以希賞者一,今附於後雲:

  範正辭,齊州人,父勞謙。正辭為江南轉運副使,饒州民甘紹者,積財鉅萬,為盜所掠。州捕得十四人,獄具當死。正辭按部至,引問之,囚皆泣下。察其非實,命徙他所訊鞫。既而,民有告群盜所在者。正辭潛召監軍王願掩捕之,盜遁去。正辭即單騎出,追及之。賊控弦持來逼,正辭以鞭擊之,中賊雙目,執之以歸。按其奸狀伏法,而前十四人皆得釋。

  趙稹少師,為益州路轉運使。時邛州蒲江縣捕劫盜不得,而官司反系平民數十人,楚掠強服,且合其辭,若無可疑者。稹適行部,意其有冤,乃馳入縣獄,盡得其冤狀,釋出之。已上二事,並見本傳。

  薛向樞密,提點河北刑獄。

  時深州武強縣有盜殺人,而奪其財。尉以失盜為負,捕平人掠服之,置贓於外以符其語。向得而疑之,親引問,直其冤,免死者六人,正其尉故入之罪。見呂大防丞相所撰墓誌。

  此三者,皆與孔循慮囚事類矣。非有他術,俱盡心察情,故能釋冤也。

  19、府從事發瘞(廬陵、歙縣二事附)和載玉堂閒話雲:近代有人,因行商回,見妻為人所殺,而失其首。既悲且懼,以告妻族。乃執婿送官。不勝捶楚,自誣殺妻。獄既具,府從事獨疑之,請更加窮治,太守聽許。乃追封內仵作行人,令供近日與人家安厝去處。又問:“頗有舉事可疑者乎?”一人對曰:“某處豪家舉事,只言殂卻奶子,五更初,牆頭舁過兇器,極輕,似無物,見瘞某處。”亟遣發之,乃一女子首。令囚驗認,雲:“非妻也。”遂收豪家鞫問,具服:“殺奶子,函首埋瘞,以屍易囚之妻,畜於私室。”婿乃獲免。

  按:此漢幹佑中,王仁裕所說五代時事也。頃聞一事,與此相似;又聞一事,頗亦類此。並附於後:

  太平州有一婦人,與小郎偕出,遇雨,入古廟避之,見數人先在其中。小郎被酒困睡,至晚始醒,人皆去矣,嫂已被殺,而屍無首。驚駭號呼,被執送官,不勝考掠,誣服強姦嫂,不從而殺之,棄其首與刀於江中,遂坐死。後其夫至廬陵,於優戲場認得其妻,諸伶悉竄,捕獲伏法。蓋曏者無首之屍,乃先在廟中之人也。伶人斷其首,易此婦人衣,而攜以去。小郎之冤如此,以無善疑從事故也。然則贓證未明,獄可遽決乎?

  宣、歙間有強盜,夜殺一行旅,棄屍道上,攜其首去。將曉,一人繼至,而踐其血,亟走避之。尋被追捕繫獄,半年不決。有司切欲得首結案,乃嚴督里胥,遍行搜索。會一丐者病臥窯中,即斬以應命。囚亦久厭考掠,遂伏誅。後半年,強盜始敗於儀真。獄成,驗所斬首,乃瘞於歙縣界。彼里胥之濫殺,與平民之枉死,皆緣有司急於得首以結案也。然則追責贓證,可不審謹乎?

  此皆政和中事,可為典獄之戒,故附著之。發瘞事又見跡賊門。

  20、許宗裔驗贓王蜀時,有許宗裔守劍州。部民被盜,燈下識之,迨曉告官。捕獲一人,所收贓物,唯絲絇、線而已。宗裔引問,縲囚訴冤,稱是本家物,與被盜人互有詞說。乃命取兩家繰車,以絲絇量其大小,與囚家車車工同。又問:“線胎心用何物?”一雲:“杏核。”一雲:“瓦子。”因令相對開之,見杏核,與囚款同。於是被盜人服妄認之罪,巡捕吏當考決之辜。指顧之間,便雪冤枉。舊不著出處。驗贓事又見證慝門。

  21、蕭儼禱神南唐升元格:“盜物及三緡者,死。”廬陵豪民曝衣,失新潔衾服直數十千。村落僻遠,人罕經行,以為其鄰盜之。鄰人不勝楚掠,遂自誣服。詰其贓物,即雲:“散鬻於市。”無從追究。赴法之日,冤聲動天,長吏以聞。先主命員外郎蕭儼覆之,儼齋戒禱神,佇雪冤枉。至郡之日,天氣晴和,忽有雷聲自西北起,至失物家震死一牛,剖其腹,而得所失物。乃是為牛所啖,猶未消潰也。出鄭文寶南唐近事。舊集不載。

  按:此非智算所及,蓋獲冥助爾,實至誠哀矜之效也。

  22、高防校布(邵曄、梁顥二事附)高防,初事周世宗。知蔡州時,部民王乂為賊所劫,捕得五人,繫獄窮治,贓狀已具,將加極典。防疑其枉,取贓閱之,召乂問:“所失衫袴是一端布否?”曰:“然。”防令校其幅尺,廣狹不同,疏密有異。囚乃稱冤。問:“何故服罪?”曰:“不任捶楚,求速死耳。”居數日,獲其本賊,而五人得釋。防後事本朝,終於尚書左丞。見本傳。

  按:防校布事,與許宗裔驗贓術同。然所獲衫袴本非真贓,若其不幸而疏密、廣狹如一,則奈何?苟於情理有可疑者,雖贓證符合,亦未宜遽決。

  雍熙中,邵曄諫議,為蓬州錄事參軍。知州楊全性率而悍,部民十三人被誣為劫盜,悉置於大辟。曄察其枉,白請再劾,不聽。乃取二人棄市,餘械送闕下。翌日,果獲正盜。全坐削籍為民。曄賜緋魚,授光祿寺丞。見曄本傳。

  景德中,梁顥內翰知開封府時,開封縣尉張易捕盜八人,獄成,坐流。既決,乃獲真盜。御史臺劾問得實,官吏皆坐貶責。見當時詔令。

  此乃但憑贓證,不察情理,而遽決之者也。蓋贓或非真,證或非實,唯以情理察之,然後不致枉濫。可不鑑哉!可不謹哉!

  23、向敏中詰僧(王晦叔一事附)向敏中丞相,判西京。有僧暮過村舍求宿,主人不許。求寢於門外車箱中,許之。是夜,有盜入其家,攜一婦人並囊衣,逾牆出。僧不寐,適見之。自念不為主人所納,而強求宿,明日必以此事疑我,而執詣縣矣。因亡去。夜走荒草中,忽墜眢井。而逾牆婦人已為人所殺,屍在井中,血汙僧衣。主人蹤跡,捕獲送官。不堪掠治,遂自誣,雲:“與婦人奸,誘以俱亡。恐敗露,因殺之,投屍井中。不覺失腳,亦墜於井。贓與刀在井旁,不知何人持去。”獄成,皆以為然。敏中獨以贓、仗不獲,疑之。詰問數四,僧但云:“前生負此人命,無可言者。”固問之,乃以實對。於是密遣吏訪其賊,食於村店,有嫗聞其自府中來,不知其吏也,問曰:“僧某獄如何?”吏紿之曰:“昨日已笞死於市矣。”嫗嘆息曰:“今若獲賊,如何?”吏曰:“府已誤決此獄,雖獲賊,不敢問也。”嫗曰:“然則言之無害。彼婦人,乃此村少年某甲所殺也。”吏問:“其人安在?”嫗指示其舍。吏往捕,並獲其贓,僧始得釋。一府鹹以為神。見司馬光丞相涑水紀聞。

  按:士之察獄,苟疑其冤,雖囚無冤詞,亦不可遽決。

  王晦叔丞相知潞州時,有殺人獄已具,晦叔察情非是,而面訊之。其人自謂不獲真殺人者無免理,終不自明。僚屬皆言無足疑。固留不決,而密以物色捕殺人者,得之。作辨獄記,以戒理官。見尹洙龍圖所撰神道碑。

  此其終不自明,與僧雲“無可言者”類矣。而皆不敢遽決,卒能獲賊釋冤,豈非盡心矜謹之效歟!

  24、錢若水訪奴(姜遵一事附)錢若水,為同州推官。知州性褊急,數以胸臆決事不當,若水固爭不能得,輒曰:“當陪奉贖銅耳。”已而,果為朝廷及上司所駁,州官皆贖論,知州愧謝。已而復然,前後如此數矣。有富民家小女奴逃亡,不知所之。奴父母訟於州,命錄事參軍鞫之。錄事嘗貸錢於富民不獲,乃劾富民父子數人共殺女奴,棄屍水中,遂失其屍,或為元謀,或從而加功,皆應死。富民不勝榜楚,自誣服。具上,州官審覆無反異,皆以為得實。若水獨疑之,留其獄,數日不決。錄事詣若水廳事,詬之曰:“若受富民錢,欲出其死罪邪?”若水笑謝曰:“今數人當死,豈可不少熟觀其獄詞邪?”留之且旬日,知州屢趣之,不能得,上下皆怪之。若水一日詣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獄者,密使人訪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驚曰:“安在?”若水因密使人送女奴於知州所,知州乃垂簾,引女奴父母問曰:“汝今見汝女,識之乎?”對曰“安有不識也?”因從簾中推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乃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縱之。其人號泣不肯去,曰:“微使君之賜,則某滅族矣。”知州曰:“推官之賜也,非我也。”其人趣詣若水廳事,若水閉門拒之,曰:“知州自求得之,我何與焉。”其人不得入,繞垣而哭,傾家資以飯僧,為若水祈福。知州以若水雪冤死者數人,欲為之奏論其功,若水固辭,曰:“若水但求獄事正,人不冤死耳,論功非其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為若水功,當置錄事於何地邪?”知州歎服曰:“如此,尤不可及矣!”錄事詣若水,叩頭愧謝,若水曰:“獄情難知,偶有過誤,何謝也。”於是遠近翕然稱之。未幾,太宗聞之,驟加進擢,自幕職半歲中為知制誥,二年中為樞密副使。見涑水紀聞。

  按:若水雪富民冤,猶非難能,唯其固辭奏功,乃見器識絕人,宜乎知州歎服也。

  姜遵為開封府右軍巡院判官時,有二囚,獄具,將抵死,遵察其冤狀而出之。故事:雪活死囚當賞。遵恐以累前獄吏,乃不自言。與若水固辭之意同矣。然亦終於副樞。見本傳。

  25、王利閱獄(向傅亮、餘良肱二事附)王利郎中通判滄州時,閱具獄,有群盜,當就死。利察其氣貌非作惡者,密訊之,頗得其冤狀。乃留不決,且索境內。後數日,盡獲真盜,賴免者七人。見尹洙龍圖所撰墓誌。

  按:凡察獄者,或以氣貌,或以情理,或以事蹟:此三者,皆足以知其冤否也。故以二事附於後雲:

  向傅亮少卿知管城縣時,有殺人者,獄已具。傅亮察其情之非是,將釋而更捕之,佐吏鹹以為不可。後數日,果得真殺人者。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此以情理察之者也。

  餘良肱大卿,初為荊南司理參軍。有捕得殺人者,既自誣服,良肱獨以驗其屍與所用刃疑之,曰:“豈有刃盈尺,而傷不及寸?”白請詳捕,果獲真殺人者。見本傳。此以事蹟察之者也。夫事蹟有時偶合,不可專用,當兼察其情理、氣貌,故著此三事。

  抑又有說焉,治獄貴緩,戒在峻急,峻急則負冤者誣服;受捕貴詳,戒在苟簡,苟簡則犯法者倖免。惟緩於獄,而詳於捕者,既不失有罪,亦不及無辜,斯可貴矣。明謹君子,當如是也。

  26、任中正劾吏任中正尚書知益州時,眉州青神縣吏光寶家為盜所劫,耆保言是夜雷延賦、雷延誼皆不宿本舍,縣尉即捕系之。縣吏王嗣等恣行考掠,皆死於獄。有頃,本州獲劫光寶家賊七人,始知賦、誼之冤。中正劾治其事以聞,王嗣等四人並配隸他郡,而優恤被枉之家。見景德中詔令。

  按:縣尉苟欲逃責,亦或捕系平民,況其事蹟涉於疑似。惟聽者宜察耳,不當容吏恣行考掠,使負冤而死也。以未論決,而貸長吏,亦云幸矣。此可為典獄之鑑,故特著之也。

  27、張保雍入鄂張保雍刑部為湖北轉運使時,鄂州置場,市民炭。常時,吏先署入抄文為足,而實尚留民家未入,比漕發,乃直取載之。州將挾情,使稅官按劾,坐盜當死者十八人。保雍自荊南單船六日夜入鄂州,直其冤,笞守吏數人而已。見曾鞏舍人所撰神道碑。

  28、張溫之問冤張溫之待制提點淮南刑獄。時楊崇勳知亳州,恃恩恣橫。知蒙城縣王申以公事忤之,即械送獄。溫之往問,得其冤狀,既出申,又擿奸吏十數輩黥配之。見本傳。

  按:市炭冤狀難明,知縣冤狀易見。然苟非勇於義者,豈能奮而為之乎!

  29、張堯佐覆治(強至一事附)張堯佐宣徽,初為筠州推官。時吉州有道士,與商人偕行,夜宿郵舍飲,而商人暴卒。道士惶恐遁去,為邏者所獲,捕系百餘人。轉運使命堯佐覆治,盡得其冤而釋之。見本傳。

  按:強至省判初為婺州浦江令。時有民與其母稅邸舍於道,客有過者,暴病,未及聞縣而死。縣尉希功,往執其母,榜之。其子惶恐,即自誣殺客。至為研核,得其情而釋之。見曾肇內翰所撰行狀。

  夫逆旅之冤,與道士類矣。苟非盡心察情,不能得其冤狀也。

  30、程琳圖火程文簡公琳,知開封府。會禁中大火,延兩宮。宦者治獄,得縫人火斗,已誣服,而下府,命公具案獄。公立辨其非。禁中不得入,乃命工圖火所經。而後宮人多而居隘,其烓灶近版壁,歲久,燥而焚。曰:“此豈一日火哉!”乃建言:“此殆天災也,不宜以罪人。”上為緩其獄,卒無死者。公在府,決事神速,一歲中獄常空者四五。見本傳。 按:琳圖火所經處,以辨掠服縫人之非,是也。火發於後宮,而人多居隘,苟欲根治,豈無枉濫?故曰:“此殆天災,不可罪人。”於是為寬其獄,豈有冤死者耶!

  31、強至聽讞(樂藹一事附)強至祠部為開封府倉曹參軍時,禁中露積油幕,一夕火,主守者法皆應死。至預聽讞,疑火所起,召幕工訊之。工言:“制幕必雜他藥,相因既久,得溼則燔。”府為上聞。仁宗悟曰:“頃歲真宗山陵火起油衣中,其事正爾。”主守者遂傅輕典。亦見行狀。

  按:梁天監中,長沙宣武王將葬,而車府忽於庫失油絡,欲推主者。御史中丞樂藹曰:“昔晉武庫火,張華以為積油幕萬匹必然。今庫若有灰,非吏罪也。”既而檢之,果有積灰。時稱其博物宏恕。出南史樂藹傳。

  此皆油中火發,非人所致。主者但有守護不謹之罪爾,坐以失火,則為冤死也。

  32、錢冶取證錢冶屯田為潮州海陽令時,郡之大姓某氏火,跡其來自某家,吏捕訊之,某家號冤不服。太守刁湛曰:“獄非錢令不可。”冶問大姓,得火所發床足,驗之,疑裡仇家物,因率吏入仇家取床折足合之,皆是。仇家即服曰:“火自我出。故遺其跡某家者,欲自免也。”某家乃獲釋。見歐陽修參政所撰墓誌。

  按:此蓋仇家放火也。察某家號冤之情,據仇家放火之證,情理、證驗灼然可見,彼安得不服乎!此善推事者,故能釋冤也。

  33、王珣索牘王珣少卿,知昭州。有告偽為州印者,繫獄久不決,吏持其文不類州印。珣為索景德以前舊牘,視其印文,則無少異,誣者立雪。蓋吏不知印文更時也。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

  按:此非告者造誣也,但見其不類而告之耳。所印文書景德時事,當索景德以前舊版校之。吏不思此,乃令久系,亦可憐哉!唯珣盡心,於是獲釋,不然則必冤死矣。

  34、劉賀察情劉賀承製,初舉進士,為懷州修武令。民有醉不能歸者,其侶得其衣以還其家。醉人道斃,喪家遂執以訴。賀曰:“以衣還者,非所以殺也。”由是得免。段少連薦賀可為將,自著作佐郎改內殿承製。見呂大防丞相所撰墓誌。

  按:此非訴者造誣也,但痛夫斃者,故疑其殺耳。若不遇賀以情理察之,則彼負冤未易得釋也。

  35、徐起請避徐起諫議,知處州。先有囚罪不應死,而吏挾私傅致之,囚伺間逸去,後籍其家貲。比起至,乃自歸,陳其冤。起為請於轉運使,更用他官覆治,乃得免。見本傳。

  按:囚之逸去,以逃死也。自歸訴冤,有足矜者。起若輒自治之,則疑有心矯枉,故請更用他官覆治,而囚得免死,合於公議矣。此不唯善釋冤,抑亦善避嫌也。36蕭貫受訴(此後五條並伸冤事)蕭貫兵部知饒州時,有撫州司法孫齊者,高密人,初得嘉州司法,先娶杜氏,留裡中;更紿娶周氏與抵蜀。罷歸,周氏恚其紿,欲訴於官,齊斷髮誓出杜氏。授歙州休寧尉,得倡陳氏,又納之。代授撫州司法,乃竊取周氏所生子禿禿,合杜氏、陳氏載之撫州。未幾,周氏亦與弟來,欲入據其舍。吏遮以告。齊歸,捽置廡下,出偽券曰:“若傭婢也,何敢爾耶!”遂與陳氏殺禿禿,瘞寢後。周氏訴於州,不直;訴於轉運使,不聽。久之,以布衣書裡姓聯訴事,行乞道上。或教周訴於饒。齊非貫所部,受而行之,轉運使始遣吏按鞫,得實。獄上,更赦,猶停齊官,徙濠州。見曾鞏舍人所撰禿禿記。 按:冤枉弗釋,非仁也;冤抑弗伸,非義也。仁義之道,並行而不悖者,故於釋冤繼以伸冤也。齊非所部,而貫受訴,豈侵官也?蓋曰天下之惡一也,受朝廷寄委者皆當疾之也,禮所謂“無畏而惡不仁者”,貫近之矣。不可與代庖人治庖者同義也。轉運使聞其受訴,始遣吏按鞫,豈非有愧於貫而然歟?是於名教不為無補,故於伸冤首著之也。

  37、蔡高宿海

  蔡高,調福州長溪尉。縣媼二子漁於海而亡。媼指某氏為仇,告縣捕賊。吏皆難之曰:“海有風波,安知不水死乎?雖果為仇所殺,若不得屍,則於法不可理。”高獨謂:“媼色有冤,不可不為理也。”乃陰察仇家,得其跡。與媼約曰:“期十日,不得屍,則為媼受捕賊之責。”凡宿海上七日,潮浮二屍至。驗之,皆殺也,乃捕仇家伏法。高,端明殿學士襄之弟也。見歐陽修參政所撰墓誌。

  按:人之冤訴,苦於抑塞。謂不得屍則不可理者,豈非抑塞乎?夫尉以捕賊為職,苟不恤冤訴,是不勤職業,豈疾惡慕義之士所為乎!雖然,高受而理之,亦有以也。吏患不得屍,而屍在海者皆隨潮出,第恐不幸潮落他境耳,故與媼約曰:“期十日,不得屍,則為媼受捕賊之責。”宿海上七日,而潮浮二屍至,此其至誠勤恤之效也。屬吏所患何足慮!是以卒能伸冤也。

  38、陳薦任責(王璩一事附)陳薦資政,初為益州華陽尉。有盜殺人,棄屍民田。薦往驗屍,旁一女子以移屍告。田主即殺女子之母,其家執以訴官。縣欲文致殺二人罪,免薦失盜之責。薦曰:“是責何足避!不可使有冤不報,與囚自誣以死。”既而,果獲真盜。見本傳。

  按:田主殺女子之母,固當死矣,又使其自誣為盜殺人,則盜之罪倖免,而殺者冤弗報,咎莫大焉!乃以苟避簡書之責耳,未為知輕重也。寧可己任其責,當使彼伸其冤,豈非君子之用心乎?

  大理寺丞王璩為越州剡縣尉時,嚐出,見屍覆水中,治之。或曰:“歲飢,人多死,未必有他故也。治之寧免捕賊之罰耶?”卒使捕賊。居數月,州已批罰,果得殺人者。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此其用心蓋與高同,皆君子不苟者也。

  39、王罕訊狂王罕大卿知潭州時,有老嫗病狂,數邀知州訴事,言無倫理,知州卻之,則又悖詈,但命徼者屏逐而已。罕至,復出訴。左右欲逐之,罕令引歸廳事。召之叩階,徐問其意。嫗雖語言雜亂無次,然時有可曉者。乃本為人嫡妻,無子,其妾有子,夫死,為妾所逐,家貲妾盡據之。屢訴不得直,因忿恚發狂。罕為直其事,盡以家貲還嫗。見涑水紀聞。

  40、顙叫子訴冤沈括內翰雲:世人以竹木牙骨之類為叫子,置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謂之“顙叫子”。嘗有病喑者,為人所苦,煩冤無以自言。聽訟者試取叫子,令顙之作聲,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乃獲伸。此亦可記。見夢溪筆談。

  按:狂者人所忽略,喑者人所鄙棄,有冤不伸,斯亦可憐。故著此二事,使盡心君子得以為鑑也。

《折獄龜鑑》大全集 8卷276條,收集各類案例故事395則 上篇四卷

卷三·辨誣

  41、丙吉斷財漢丙吉為廷尉時,陳留有一老人,年八十餘。前妻有一女,已適人。後妻生一子,而翁死家甚富,子方數歲,女欲奪其財,乃誣:“後母所生非我父之子。”郡縣皆不能決,聞於臺省。吉乃言曰:“吾聞老人之子不耐寒,日中無影。”時方八月,取同歲兒,均服單衣,唯老人之子畏寒變色。又令與諸兒立於日中,唯老人之子無影。遂奪財物,歸後母之男。前女服誣母之罪。舊不著出處。

  按:或疑無影,恐其不然。南史蕭映傳:“荊州上津張元始,年九十七生兒,遂無影。”前代之人固嘗驗此,尚有疑哉?

  42、寒朗廷爭後漢寒朗,以謁者守侍御史,與三府掾屬共考案楚獄顏忠、王平等,辭連耿建、臧信、鄧鯉、劉建四侯。建等辭未嘗與忠、平相見。是時,顯宗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朗心傷其冤,試以建等物色獨問忠、平,而二人錯愕不能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奸,專為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乃召朗入,問曰:“建等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朗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虛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四侯無事,何不早奏,獄竟而久系至今邪?”朗對曰:“臣雖考之無事,然恐海內別有發其奸者,故未敢時上。”帝怒罵曰:“吏持兩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國耳。”帝曰:“誰與共為章?”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汙染人,誠冀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見考囚在事者,鹹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又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嘆,莫不知其多冤,無敢牾陛下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後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錄囚徒,理出千餘人。出後漢書本傳。舊集不載。

  按:傳言朗廷爭冤獄,范曄以比“晏子一言,齊侯省刑”,雲:“篤矣乎,仁者之情也!”彼其惶恐,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唯務一己逃責,豈恤眾人負冤,斯不仁哉!“仁者必有勇”,於朗見之矣,是故能辨誣也。

  43、孫亮破矢吳廢帝孫亮,暑月遊西苑,食生梅,使黃門以銀碗並蓋,就中藏吏取蜜。黃門素怨藏吏,乃以鼠矢投蜜中,啟言藏吏不謹。亮即呼吏持蜜瓶入,問曰:“既蓋覆之,無緣有此,黃門不有求於爾乎?”吏叩頭曰:“彼嘗從臣貸宮席,不與。”亮曰:“必為此也,亦易知耳。”乃令破鼠矢,內燥。亮笑曰:“若先在蜜中,當內外俱溼,今內燥者,乃枉之耳。”於是黃門服罪。舊出吳志注。先引吳歷雲:亮出西苑,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蜜中有鼠矢,召問藏吏,藏吏叩頭。亮問曰:“黃門從汝求蜜邪?”吏曰:“向求,實不敢與。”黃門不服,侍中張邠等啟:“黃門、藏吏辭語不同,請付獄推究。”亮曰:“此易知耳。”令破鼠矢,矢裡燥。亮大笑,謂邠等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當俱溼。今外溼裡燥,必是黃門所為。”黃門首服,左右莫不驚悚。又引江表傳雲:亮使黃門以銀碗並蓋,就中藏吏取交州所獻甘庶餳。黃門先恨藏吏,以鼠矢投餳中,啟言藏吏不謹。亮呼吏持餳器入,問曰:“此器既蓋之,且有掩覆,無緣有此。黃門將有恨於汝耶?”吏叩頭曰:“嘗從臣求宮中莞席,宮席有數,不敢與。”亮曰:“必是此也。”覆問黃門,黃門首服。兩說小異,凝雜取之,故破矢事出吳歷,求席事出江表傳。  

按:裴松之以為:“鼠矢新者,亦表裡皆溼。黃門取新矢則無以得其奸,緣遇燥矢,故成亮之慧。然猶謂吳歷此言,不如江表傳為實。”夫亮所言者,決定之理也;松之所言者,偶合之事也。理雖決定,事或偶合。故執理以御事,亦有時乎不通;而窮理之人,反為曉事者所笑,蓋以此耳。惟圓珠不滯,鑑照難欺,則事理兼明,而情狀必得。故凝雜取兩說,今復備載其本末也。

  44、苻融驗走(薛顏一事附)前秦苻融,為冀州牧。有老姥於路遇劫,喝賊,路人為逐擒之,賊反誣路人。時已昏黑,莫知其孰是,乃俱送之。融見而笑曰:“此易知耳。可二人並走,先出鳳陽門者非賊。”既而還入,融正色謂後出者曰:“汝真賊也,何誣人乎!”賊遂服罪。蓋以賊若善走,必不被擒,故知不善走者賊也。舊出晉書載記本傳。

  按:薛顏大卿,知江寧府。邏者晝劫人,反執平人以告。顏視其顏色、舉動,叱曰:“爾盜也。”械之,果服。頗亦類此。見本傳。

  蓋辨誣之術,唯博聞、深察,不可欺惑,乃能精焉。丙吉,所謂博聞也;孫亮,所謂深察也。苻融驗走而得其實,薛顏視色而得其情,皆可謂察之深而辨之明矣。若誣非難辨,而勢有不敢,則唯勇於義者能之,寒朗是也。

  45、李崇紿兵已見釋冤門。

  46、御史質狀唐高祖舉義師於太原。李靖與衛文升仕隋,守長安,乃收皇族害之。及平關中,誅文升等,及靖。靖言曰:“公定關中,唯復私仇,亦為天下耶?若為天下,未得殺靖。”乃舍之。及為岐州刺史,或有人希旨告靖謀反者,高祖命一御史往案之,謂曰:“李靖反狀實,便可處分。”御史知其誣罔,請與告事者偕行。行數驛,御史佯失告狀,驚懼異常,鞭撻行典,乃祈告事者曰:“李靖反狀分明,親奉聖旨,今失告狀,幸救其命。”告事者乃別疏狀與御史。驗其狀,與元狀不同。即日還京以聞,告事者伏誅。失御史名。舊不著出處,蓋唐人小說所載也。以正史考之,率皆不合。唐書宗室傳言:淮安王神通,隋大業末在長安,會高祖兵興,吏逮捕,亡命入鄠南山。襄邑王神符,為衛文升所囚,京師平,封安吉郡公。諸公主傳言:高祖女長廣公主,下嫁趙慈景。帝起兵,或勸亡去,對曰:“母以我為命,且安往。”吏捕繫於獄。帝平京師,拜開化郡公。是靖未嘗與文升害皇族也。北史衛文升傳言:義師入關,自知不能守,憂懼稱疾,不知政事。城陷,歸於家,義寧中卒。是高祖未嘗誅文升等也。唐書李靖傳言:高祖擊突厥,靖為馬邑丞,察有非常志,自囚,上急變,傳送江都。至長安,道梗。高祖已定京師,將斬之,靖呼曰:“公起兵為天下除暴亂欲就大事,以私怨殺誼士乎?”秦王亦為請,得釋。是靖之仕隋,初不與守長安事也,傳又言:高祖詔靖安輯江南,至峽州,阻賊不得前,帝謂逗留,詔都督許紹斬靖。紹為請而免。其後破冉肇則,帝喜謂“使功不如使過”。自是委以征討,降蕭銑,禽輔公祏。是未嘗為岐州刺史,亦未嘗有人告其謀反也。凡小說載事,多失其實,不足深信。然辨誣之術,苟有可取,亦不當廢也。

  按:辨誣之術,有正、有譎。李崇疑其誣也,故譎以求情;御史知其誣也,故譎以取質。苟非盡心者,則亦豈能精耶。

  47、張楚金解字唐垂拱年,羅織事起。湖州佐史江琛,取刺史裴光判書,割取其字,輳合成文,以為與徐敬業反書,告之。則天差御史往推。光疑雲:“書是光書,語非光語。”前後三使,皆不能決。或薦張楚金能推事,乃令再劾,又不移前疑。楚金憂悶,偃臥窗邊,日光穿透,因取反書向日看之,乃見書字補葺而成,平看則不覺,向日則皆見。遂集州縣官吏,索水一盆,令琛以書投於水中,字字解散。琛叩頭服罪。敕決一百,然後斬之。舊不著出處。

  按:此非智算所及,偶然見之耳。荀卿有言:“今夫亡針者,終日求之而不得,其得之非目益明也,眸而見之也。”心之於慮亦然,要在至誠求之不已也。楚金之求獄情,何以異於此哉?是亦盡心之效也。楚金事蹟,見唐書張道源傳,乃其族孫也。以傳考之,楚金儀鳳初進刑部侍郎,至垂拱初凡歷十年,資望已高矣,猶被薦推事,斯亦可疑也。

  48、張行岌逼訪唐則天朝,有告駙馬崔宣謀反者,先誘藏宣妾,雲妾將發其謀,宣殺之,投屍於洛水。御史張行岌案之,略無跡狀。則天怒,令重案,行岌奏如初。則天曰:“崔宣反狀分明,我令來俊臣案劾,汝當勿悔也。”行岌曰:“臣推事誠不若俊臣。然陛下委臣推事,必須實狀,若順旨妄族平人,豈法官所守?臣以為陛下試臣耳。”則天厲色曰:“崔宣既殺其妾,反狀自然明矣。妾今不獲,如何可雪?乃欲寬縱之耶!”行岌懼,逼宣家訪妾。宣再從弟思兢於中橋南北多致錢帛募匿妾者,寂無所聞。而宣家每竊議事,則獄中告人輒知揣其家有同謀者。因詐語宣妻曰:“須絹三百疋,僱俠客殺告人。”詰旦,微服伺於臺側。宣有門客,為宣所信,同於子弟。是日,至臺,賂閽者通消息。告人遽言:“崔家僱客刺我,請以聞。”臺中驚擾。思兢密隨門客至天津橋,罵曰:“若陷崔宣,引汝同謀,何路自脫?汝出崔家妾,與汝五百縑,足以歸鄉成百年計。不然,殺汝必矣!”客悔謝,遂引思兢於告者黨,獲其妾,宣乃免。舊不著出處,以唐史考之,高宗三女,太宗二十一女,其駙馬皆無崔姓。高祖十九女,其駙馬有崔恭禮、崔宣慶。傳言:宣慶妻館陶公主,與趙妻常樂公主姊妹也。為壽州刺史,越王貞將舉兵,遺書假道,將應之。主進其使,語以勉王“捨生取義”。其後王敗,周興劾與主連謀,皆被殺。然則宣豈宣慶耶?其或誣告,殆以是歟?

  按:行岌當酷吏任事之時,獨不順旨妄族平人,雖再被詰責,亦全其所守,故卒能辨誣也。其不及徐有功者,未能無懼耳。然其懼也,但逼宣家訪妾而已,則異乎懼而失守者,可不謂之賢哉!史逸其事,故備言之。

  49、張鷟括字唐張鷟,為河陽尉。有呂元者,偽作倉督馮忱書,盜糶官粟。忱不認,元堅執,久不能決。鷟乃取告牒,括兩頭,留一字,問元:“是汝書,即注云是;不是,即注云非。”元注云:“非。”去括,乃是元告牒,遂決五下。又取偽書括字問之,元注云:“是。”去括,乃是偽作馮忱書也,元遂服罪。舊不著出處。

  按:鷟蓋已知其誣,而欲使之服,故括字以核其奸,問書以正其慝,斯不可隱諱矣,亦安得不服乎?

  50、李德裕劾僧唐李德裕,鎮浙西。有甘露寺主僧,訴交割常住物,被前知事僧沒金若干兩,引前數輩為證,遞相交付,文籍在焉。新受代者已服盜取之罪,未窮破用之所。德裕疑其非實,僧乃訴冤曰:“居寺者樂於知事,積年以來,空交分兩文書,其實無金矣。眾人以某孤立,不狎流輩,欲乘此擠之。”德裕惻然曰:“此不難知也。”乃以兜子數乘,命關連僧入對,坐兜子中,門皆向壁,不得相見。各與黃泥,令模前後交付下次金形狀,以憑證據。而形狀皆不同,於是劾其誣罔,一一服罪。舊不著出處。

  51、杜亞詰觴唐杜亞,鎮維揚。有富民,父亡未幾,奉繼母不以道。元日,上壽於母,因復賜觴於子。既受,將飲,乃疑有毒,覆於地而地墳,乃詬其母曰:“以酖殺人,上天何佑!”母拊膺曰:“天鑑在上,何當厚誣!”職者執詣公府。亞詰之曰:“爾上母壽酒從何來?”曰:“長婦執爵而致也。”“母賜爾觴又從何來?”曰:“亦長婦所執之爵也。”“長婦為誰?”曰:“此子之婦也。”亞訶之曰:“毒因婦起,奈何誣母!”遂分於廳廁劾之。乃是夫婦同謀,以誣其母也。舊不著出處。

  按:辨誣之術,或以物正其慝,李德裕與泥模金是也;或以事核其奸,杜亞詰觴劾酖是也:此皆其正而不譎者也。

  52、武行德辨鹽(薛居正一事附)武行德之守洛京也,國家方設鹽法,有能捉獲一斤以上者,必加厚賞。時不逞之徒,往往以私鹽中人者。常有村童,負菜入城。途中,值一尼自河陽來,與之偕行。去城近,尼輒先入。既而,門司搜閱,於菜籃中獲鹽數斤,遂系之以詣府。行德取其鹽視之,裹以白綃手帕子,而龍麝之氣襲人,驚曰:“吾視村童,弊衣百結,藍縷之甚者也。豈有薰香帕子?必是奸人為之耳。”因問曰:“汝離家以來,與何人同途?”村童以實對。行德聞之,喜曰:“吾知之矣。此必天女寺尼與門司冀幸以求賞也。”遂問其狀,命親信捕之,即日而獲。其事果連門司,而村童獲免。自是官吏畏服而不敢欺,京師肅然。先是,行德以採薪為業,氣雄力壯,一谷之薪,可以盡負。置麾下,攀鱗附翼,遂至富貴,然聽訟甚非所長。至是明辨如此,論者異之。

  按:薛居正丞相,漢幹佑中為開封府判官時,吏有告民以鹽冒法者,獄具,當死。居正疑之,召詰其狀,乃是有憾以鹽誣之也。逮捕具服,即抵吏法。與行德事頗相類矣。彼以希賞而然,此以釋憾而然,皆能辨明其誣者,唯在深察其事也。二事並見本傳。

  53、張保雍雪冤張保雍刑部為湖北轉運使時,漢陽俚民販茶,知軍駱與京誣其捍巡檢,二十人法當死,百餘人當從坐。保雍親往慮之,遂明其誣。首得不死,從者皆貰。見曾鞏舍人所撰神道碑。

  按:誣人大辟,必不徒然,或以希賞,或以釋憾,斯不仁哉!宜乎保雍力為辨雪也。

  54、王長吉上言江南提點刑獄王長吉等言:南安軍上猶縣僧法端、守肱,忿漁人索魚直,誣以行劫,賂縣胥,集耆保,掩捕其家,四人遭殺,三人被傷,以殺獲劫賊告於官。縣尉驗屍,受賕,隱其縻縛之跡。縣令覆視,老眊,又為典吏所罔。本軍劾得實,僧皆坐死,餘當原赦。情理巨蠹,以其狀聞。詔:縣尉杖脊,配道州衙前;縣令貶文學參軍;餘配廣南者十五人。以僧私田給漁者家。見祥符九年詔令。  按:僧誣漁者,本非難辨,庸吏漫不省察,奸吏相與為市,故如此耳。長吉劾正其罪,雖已無及,然猶愈於縱惡不治。特著於篇,庶可鑑也。

  55、王臻問傷(賈昌齡一事附)王臻諫議知福州時,閩人慾報仇,或先食野葛而後鬥,即死其家,遂誣告之。臻問:“所傷果致命耶?”吏持驗狀曰:“傷無甚也。”臻以為疑。反訊告者,乃得其實。

  按:賈昌齡少卿,初為饒州浮樑尉。其俗輕死,與人有怨,往往先食野葛,以誣怨者。昌齡輒能辨究之,與臻問傷類矣。是皆深察者也。

  56、錢惟濟給食錢惟濟留後,知絳州。民有條桑者,盜強奪之不能得,乃自斫其右臂,誣以殺人。官司莫能辨。惟濟引問,面給以食,而盜以左手舉匕箸,因語之曰:“他人行刃,則上重下輕。今下重上輕,正用左手傷右臂也。”誣者引服。已上三事,並見本傳。

  按:此以其傷下重上輕,知為自用刃矣。但疑在右臂,故給之食以驗其手,而誣狀灼然,彼安得不服耶!

  57、方偕疏名方偕大卿為御史臺推直官時,澧州逃卒與富民有仇,誣以歲殺人十二祭磨神。逮捕繫獄,而久不決,詔偕就鞫之。偕命告人疏所殺主名,尋訪考驗,尚多無恙,事遂辨白。見天聖名臣傳。

  按:王圭丞相撰唐介參政墓誌言:介為嶽州沅江令。州民李氏有貲鉅,吏數以事動之,既不厭所求,乃言其家歲殺人祠鬼。會知州事孟合喜刻深,悉捕系李氏家無少長,榜笞久,莫伏。以介治縣有能名,命更訊之。介按劾無他狀。合怒,以其事聞朝廷。詔遣殿中侍御史方偕,徙其獄於澧州。已而,不異介所劾。其後州吏皆坐罪去,偕以活死者得官。介終不自言。此與章頻驗治偽券,而黃夢松擢用類矣。皆篤厚君子也。頻事見察奸門。

  然則誣告者非澧州逃卒,而富民乃嶽州人,特徙其獄於澧州鞫之耳。且偕是時不為推直官也。名臣傳所書,不若此志本末詳備,殆未得其實歟?惟使告人具疏主名,辨誣之術,有足取者,故特著之。

  58、杜衍按誣(李紘一事附)杜衍丞相提點河東刑獄時,高繼升知石州,為其僕所告,雲與西河蕃部謀叛。捕係數百人,久不決。詔衍覆案,得僕誣狀,卒論殺之。

  按:李紘龍學為殿中侍御史時,皇城司卒有告賈人為契丹刺事者。捕系起大獄。更詔紘訊之,盡得其冤狀,告者遂伏辜。頗亦類此。誣告人罪,法當反坐。苟非明察,豈能然耶?已上二事,並見本傳。

  59、程戡得謀程戡宣徽,知處州。民有積為仇者,一日,諸子私謂其母曰:“今母老且病,恐不得更壽,請以母死報仇。”乃殺其母,置仇人之門,而訴於官。仇者不能自明,而戡疑之。僚屬皆言理無足疑,戡曰:“殺人而置其門,非可疑耶?”乃親劾治,具得本謀。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

  60、蘇渙疑奸(陸廣一事附)蘇渙郎中知衡州時,耒陽民為盜所殺,而盜不獲。尉執一人,指為盜。渙察而疑之,問所從得,曰:“弓手見血衣草中,呼其儕視之,得其人以獻。”渙曰:“弓手見血衣,當自取之以為功,尚何呼他人?此必為奸。”訊之而服。他日,果得真盜。見蘇轍門下所撰墓誌。

  按:辨誣者或以情理察之,程戡是也;或以辭理察之,蘇渙是也:皆可謂之明矣。

  然陸廣校理知導江縣時,盜屠民家,尉誣一人,執以詣縣。廣視而言曰:“非也。”釋之。尉力爭,眾亦疑,終不聽。後果獲真盜。見王安石丞相所撰墓誌。此何以知之?蓋廣能布耳目,察民事,而先知尉所執非盜,則不必如渙問所從得也。眾既莫曉,故亦疑焉。至於獲真盜終不以語人,蓋布耳目、察民事者,不可使眾皆知也。

  61、郭勸理誣郭勸給事通判萊州時,有民為仇人所誣,罪當死,吏受賕且傅致。勸為辨理得免,民家畫其像而生祠之。見本傳。

  62、寇平更訊寇平少卿,知淮陽軍。始至,會獄有繫囚,當殊死。疑未得實,而更訊之,果為吏所誣。囚且釋,吏僅得減死。眾相戒敕,不敢為欺。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  按:勸與平所以辨誣,不得之其辭,則得之其情也。明可知矣!是故造誣者懼焉,被誣者懷焉,皆其盡心察獄之效也。

  63、單孟陽鞫贓單孟陽大卿為御史臺推直官時,有以贓誣江南轉運使呂昌齡者,中丞張昪亦言之。累鞫不承,詔孟陽以制獄案治。孟陽雖御史屬,不阿長,而卒直之。因請避,得知濮州。見本傳。

  64、畢仲遊案劫畢仲遊大夫提點河東刑獄時,韓縝丞相出鎮太原,家奴胡童自陳,有卒剽劫其衣服於黃堂之側。怒以付吏,將黥配之。仲遊謂:“小童衣服鮮薄,而剽劫於大帥、故相之宇下,非人情也。”易吏案治,其誣乃辨。見陳恬直閣所撰墓誌。

  按:誣有難知者,有易知者。智不足,則有所惑,而於難知者不能辨矣;勇不足,則有所懼,而於易知者不敢辨矣。苟不能辨,亦奚足責。若不敢辨,斯實可罪。孟陽之鞫贓,不阿中丞意;仲遊之案劫,不避大帥怒:所謂勇於義者也。65魏濤求實(景德驛卒一事附)魏濤朝奉,知沂州氶縣。兩仇鬥而傷,決遣,而傷者死。濤求其故而未得,死者子訴於監司。監司怒,有惡語。濤嘆曰:“官可奪,而囚不可殺。”後得其實:是夕罷歸,騎及門,墜而死。鄰證既明,其誣乃辨。見陳師道正字所撰墓誌。 按:此蓋死者子因其常鬥以誣其仇人也。夫鬥而即決者,傷不致甚,法無保辜,今乃誣其傷而死也。且辜限內死,若有他故,唯坐傷罪,彼騎而墜是他故也,可見其傷不應保辜也。濤能求得其實,辨明其誣,可謂盡心矣。

  景德間,有縣胥醉,與驛卒相毆。夜歸,胥僕於路。或以告卒,地寒恐僵死。卒往視之,則已死矣。里胥執送官,以為毆殺人,其實寒凍死也。卒之母訴於州,又訴於朝,皆反得罪。真宗以此諭宰臣,令謹擇刑獄之官。

  若鬥傷者不遇魏濤,則驛卒何以異哉?其能盡心,亦足為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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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鞫情

  66、胡質至官(王靖一事附)魏胡質,初召為東郡頓邱令。縣民郭政通於從妹,殺其夫程他,郡吏馮諒繫獄為證。政與妹皆耐掠隱抵,諒不勝痛,自誣,當反其罪。質至官,察其情色,更詳其事,檢驗俱服。出魏志本傳。舊集不載。

  按:此蓋初察其色,已見其情,乃更詳其本末,而驗核以事,驗證以物,於是情既露矣,辭必窮矣,安得不服乎。

  王靖少卿提點河東刑獄時,潞州長子賊殺人不獲,縣械十數,掠治無狀,皆釋去。靖視其牘,曰:“此真賊也。”教吏曲折訊囚,果服罪。靖,熙寧四年終於太常少卿、度支副使。見本傳。

  是亦耐掠隱抵者也。其能使之服罪,何哉?蓋察其款辭,而見其本情,已識其為真賊矣。於是曲折詰問,攻其所抵,中其所隱,辭窮情得,勢自屈服,斯不待於掠治也。然則鞫情之術,或先以其色察之,或先以其辭察之,非負冤被誣審矣,乃檢事驗物,而曲折訊之,未有不得其情者也。

  67、司馬岐決囚(王濟一事附)魏司馬岐為陳留相時,梁郡有繫囚,多所連及,數歲不決。詔書徙獄於岐屬縣。縣請豫治牢具,岐曰:“今囚有數十,既巧詐難符,且已倦楚毒,其情易見。豈當復久處囹圄耶!”及囚至,詰之,皆莫敢匿詐,一朝決竟。出魏志司馬芝傳。岐,其子也。舊集不載。

  按:王濟郎中,初為漳州龍溪主簿時,汀州以銀冶事起訟,逾十年不決,連逮數百人。轉運使命濟鞫之,裁七日,盡得其情,從坐者數人而已。濟,大中祥符四年終於刑部郎中,知洪州。見本傳。

  此二事相類矣。夫囚有數十,巧詐難符,苟能檢核驗證,亦何至近者數歲、遠者十年不能決耶?是皆官吏不肯盡心而然也。岐於梁郡之囚一朝決竟,濟於汀州之訟七日得情,雖雲巳倦楚毒,其情易見,若非盡心推事,豈能如是之敏耶?

  68、陳表破械(傅岐一事附)吳陳表,以父死敵場,擢用為將。時有盜官物者,疑無難士施明。明素壯悍,收考極毒,俟死無辭,廷尉以聞。孫權以表能得健兒之心,詔以明付表,使自以意求其情實。表破械沐浴,易其衣服,厚設酒食,歡以誘之。明乃首服,具列支黨。表以狀聞,權奇之,欲全其名,特為赦明,誅戮其黨。明感表變行,遂成健將,致位將軍。舊出吳志陳武傳。表,其子也。

  按:梁傅岐,為新安郡始新令。縣人有因鬥相毆而死者,死家訴郡,郡錄其仇人,考掠備至,終不引咎。乃移獄於縣,岐即令脫械,以和言問之,囚便首服。出南史傅琰傳。岐,其孫也。舊集不載。此亦歡以誘之者也。

  69、宋文帝證跡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孔熙先與徐湛之、許耀、謝綜、范曄謀立彭城王義康,湛之上表告狀,詔收綜等,並皆款服,唯曄不首。頻詔窮詰,曄言:“熙先苟誣引臣。”文帝令以曄所造及改定處分、符檄、書疏墨跡示之,乃引罪。出南史範泰傳。曄,其子也。舊集不載。

  70、崔昂核辭北齊崔昂為度支尚書時,有餚藏小吏,因內臣投書告事,又別有飛書告事者,並付昂窮檢。昂言笑間,鹹得其情,告者辭窮,並引誣狀。於是飛書遂絕。出北史崔挺傳。昂,其孫也。舊集不載。

  按:鞫情之術,有證之以其跡者,宋文是也;有核之以其辭者,崔昂是也。昂於鞫情,可謂精敏,然亦不過盡心研究以盤詰,使之辭窮,則其情得矣。誣告之禍,賴此而絕,其為功利不亦溥哉。

  71、王璥推奸唐貞觀中,左丞李行廉弟行詮前妻子忠,烝其後母,遂與潛藏,雲“敕追入內”。行廉不知,乃以狀聞,朝廷推詰甚急。後母詐以領巾勒項臥街中,長安尉詰之,雲:“有人詐宣敕喚去,一紫袍人見留數宿,不知姓名,因勒送街中。”縣尉王璥令並其子引就房推問,不服。璥先令一胥伏於案下,又令一胥走報雲:“長史喚。”璥倉皇鎖房門去。於是母子相謂曰:“必不得承。”復有私密之語。璥至開門,案下之人亦出,母子大驚,並服其罪。舊不著出處。

  72、陳樞治僮陳樞都官初為宣州旌德令時,繁昌有大姓殺人,州縣不能正其罪,監司徙其獄屬樞。乃驗治僮客,盡得其隱伏,殺人者論死。人以為盡其情。見曾鞏舍人所撰墓誌。

  按:鞫情之術,有正,有譎。正以核之,陳樞是也。譎以擿之,王璥是也。術苟精焉,情必得矣。恃考掠者,乃無術也。

  73、葛源有守葛源郎中,初為洪州左司理參軍。州將之甥與異母兄毆人,而甥殺人。州將謂源曰:“兩人者皆吾甥,而殺人者乃其兄也,我知之。彼大姓也,無為有司所誤。不然,此獄將必覆也!”源劾不為變。見王安石丞相所撰墓誌。

  按:情非難鞫也,或變其情,則如之何?源之有守,與詔指所謂“觀望臣庶而容心者”異矣,良可嘉也。

  74、司馬宣杖卒司馬宣駕部為華州司理參軍時,有驍騎卒十餘,犯罪謀亡去。監押捕獲,遂誣以共圖不軌,欲置之死,以希功賞。宣據實鞫之,皆止杖罪。見司馬光丞相所撰墓誌。

  按:監押之勢力,豈能動司理?必有以誘之也。脅之以勢而不為變者,可謂勇矣,葛源是也。誘之以利而不為變者,可謂仁矣,司馬宣是也。鞫得其情,智足稱也。苟不仁,且無勇,則有為誘脅所動,而變其情者。故甫刑雲:“非佞折獄,惟良折獄。”此之謂也。

  75、李南公塞鼻李南公尚書提點河北刑獄時,有班行犯罪下獄,按之不服,閉口不食百餘日。獄吏不敢考訊,甚以為患,訴於憲使。南公曰:“吾能立使之食。”引出,問曰:“吾欲以一物塞汝鼻,汝能終不食乎?”其人懼,即食,且服罪。蓋彼善服氣,以物塞鼻,則氣結,故懼。此亦博聞之效也。聞之士林。

  按:士大夫不為誘脅所動者,近於孟子之“不動心”矣,彼有負犯,則豈能然?斯可反而用也。故鞫情之術,有在於是者。陳表破械,是誘之也。南公塞鼻,是脅之也。所謂脅之者,不必考掠慘酷也,要在中其忌諱,使之悚然畏服,故於塞鼻之說亦有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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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議罪

  76、漢武帝對問(傅隆一事附)漢景帝時,廷尉上囚防年繼母陳殺防年父,防年因殺陳,依律殺母以大逆論。帝疑之。武帝時年十二,為太子,在帝側。遂問之,對曰:“夫‘繼母如母’,明不及母,緣父之故,比之於母。今繼母無狀,手殺其父,則下手之日,母恩絕矣。宜與殺人同,不宜以大逆論。”見通典。不著出處。舊集不載。

  按:宋文帝時,剡縣人黃初妻趙,打息載妻王死。後遇赦。王有父母及息男稱,依法徙趙二千里。司徒左長史傅隆議曰:“父子至親,分形同氣。稱之於載,即載之於趙。雖雲三代,合之一體。稱雖創鉅痛深,固無仇祖之義。故古人不以父命辭王父命。若雲稱可殺趙,當何以處載?父子祖孫互相殘戮,懼非先王明罰、皋陶立法之本旨也。舊令雲:‘殺人父母,徙二千里外。’不施父子祖孫,趙當避王期功千里外耳。然令雲:‘凡流徙者,同籍近親欲相隨聽之。’趙既流移,載為人子,何得不從?載行而稱不行,豈名教所許?趙雖內愧終身,稱亦沉痛沒齒。祖孫之義,永不得絕,事理固然。”出南史傅亮傳。隆,其兄也。舊集不載。

  夫防年得絕其繼母,以父故也;稱不得絕其祖母,亦以父故也。冤痛之情,或伸或屈,天理存焉,法乃因而制之也。

  77、黃霸戮男(王尊一事附)漢宣帝時,燕、代之間,有三男共娶一女,而生一子。及將分離,爭子興訟。丞相黃霸斷之曰:“此非人類,當以禽獸處之。”遂戮三男,以子還母。舊不著出處。

  按:元帝時,王尊守槐裡令,兼行美陽令事。美陽女子告假子不孝,曰:“兒常以我為妻,詬笞我。”尊聞之,遣吏收捕驗問,辭服。尊曰:“律無妻母之法,聖人所不忍書。此經所謂‘造獄’者也。”顏師古說:“歐陽尚書有造獄事,謂非常刑名,造殺戮之法。”尊於是出坐廷上,取不孝子懸磔著樹,使騎吏五人張弓射殺之。出漢書本傳。舊集不載。是亦以禽獸處之也。

  78、郭躬明法後漢郭躬以郡吏闢公府,時有兄弟共殺人者,而罪未有所歸。明帝以兄不訓弟,故報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腰斬。帝以躬明法律,召入問之,躬對:“章應罰金。”帝曰:“章矯詔殺人,何謂罰金?”躬曰:“法令有故、誤,章傳命之謬,於事為誤。誤者,其文則輕。”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不逆詐。’帝王法天,刑不可委曲生意。”帝稱善。遷躬廷尉正。出後漢書本傳。舊集不載。

  按:深文峻法,務為苛刻者,皆委曲生意而然也。“君子不逆詐”,蓋惡其末流必至於此爾。傳稱:躬之典理官也,決獄斷刑,依於矜恕,故世傳法律,而子孫至公者一人,廷尉七人,侯者三人,刺史、二千石、侍中、中郎將者二十餘人,侍御史、正、監、平者甚眾。積善之慶,不其盛歟!

  79、高柔請名(遊肇一事附)魏高柔為廷尉,時獵法甚峻,宜陽典農劉龜竊于禁內射兔,其功曹張京詣校事言之。帝匿京名,收龜付獄。柔表請告者名,帝大怒曰:“劉龜當死,乃敢獵吾禁地。送龜廷尉,便當考掠,何復請告者主名,吾豈妄收龜耶?”柔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安得以至尊喜怒而毀法乎?”重複為奏,辭指深切。帝意寤,乃下京名。即還訊,各當其罪。出魏志本傳。

  按:法有“誣告,反考告人”,所以息奸省訟也,安得匿告者名乎?柔可謂能執法矣。

  後魏遊肇為廷尉時,宣武嘗敕肇有所降恕,執而不從。曰:“陛下自能恕之,豈可令臣曲筆。”此亦柔之流亞歟?見北史本傳。二事舊集並不載。

  惟柔與肇皆詔所指以勵士師者,故並著焉。庶幾執法之吏不曲筆以縱有罪,不毀法以陷無辜,而處議合於人心也。

  80、殷仲堪原情晉殷仲堪,為荊州刺史。有桂陽人黃欽生,二親久沒,詐服衰麻,言迎父喪。府曹依律棄市。仲堪曰:“原此法意,當以二親生存而橫言死沒,情理悖逆,所不忍言,故同於毆詈之科,正以大辟之刑。欽生徒有誕妄之過耳。”遂活之。舊出晉書本傳。

  按:昔人稱郭躬“推己以議物,舍狀以探情。”夫推己以議物者,恕也;舍狀以探情者,忠也。仲堪亦庶幾焉。苟非用法忠恕,欽生棄市決矣。此皆俗吏所不能者也。

  81、何承天論罰宋何承天,義熙初,劉毅鎮姑孰,板為行參軍。毅嚐出行,而鄢陵縣吏陳滿射鳥,箭誤中直帥,雖不傷,處法棄市。承天議曰:“獄貴情斷,疑則從輕。昔有驚漢文帝乘輿馬者,張釋之劾以犯蹕,罪止罰金,明其無心於驚馬也。故不以乘輿之重,加以異制。今滿意在射鳥,非有心於中心。律:‘過誤傷人,三歲刑。’況不傷乎?罰之可也。”舊出南史本傳。

  按:此亦“推己議物,舍狀探情”者也。

  82、孔深之辨讞

  宋孔深之為尚書比部郎時,安陸應城縣人張江陵,與妻吳共罵母黃令死,黃忿恨自縊。已值赦。律:“子賊殺傷毆父母,遇赦猶梟首;罵詈,棄市。謀殺夫之父母,亦棄市;會赦,免刑補兵。”江陵罵母,母以自裁,重於傷毆。若同殺科,則疑重;用傷毆及詈科,則疑輕。制惟有打母遇赦猶梟首,無詈母致死會赦之科。深之議曰:“夫題裡逆心,仁者不入。名且惡之,況乃人事!故殺傷咒詛,法所不容;詈之致盡,理無可宥。江陵雖遇赦恩,固合梟首。婦本以義,愛非天屬。黃之所恨,意不在吳,原死補兵,有允正法。”詔如深之議,吳可棄市。出南史孔靖傳,深之其孫也。舊集不載。

  按:詈之致死,重於毆傷,不以赦原,於理為允。妻若從坐,猶或可赦,吳實共罵,棄市亦當。詔所以補議之闕也。

  83、戴胄駁議唐戴胄為大理少卿時,長孫無忌被召,不解佩刀入東上閣,尚書右僕射封德彝論:“監門校尉不覺,罪當死;無忌贖。”胄曰:“校尉與無忌罪均。臣子於君父不得稱誤,法著:御湯劑、飲食、舟船,誤不如法,皆死。陛下錄無忌功,原之可也;若罰無忌,殺校尉,不可謂刑。”帝曰:“法為天下公,朕安得阿親戚。”詔覆議。德彝固執,帝將可,胄駁之曰:“校尉緣無忌以致罪,法當輕。若皆過誤,不當獨死。”由是與校尉皆免。出唐書本傳。舊集不載。

  按:胄言:“臣子於君父不得稱誤。”所以深責無忌也。校尉緣無忌以致罪,則與無忌罪均,而法當輕也。既免無忌,緣以致罪者豈得不免乎?胄之力爭,亦忠恕之義也。

  84、徐有功斷放唐徐有功為司刑丞時,有韓紀孝者,受徐敬業偽官,前已物故。推事使顧仲琰奏稱:“家口合緣坐。”詔依,斷籍沒。有功議曰:“律,謀反者斬。身亡即無斬法;若情狀難捨,或敕遣戮屍。除非此塗,理絕言象。緣坐原因處斬,無斬豈合相緣?既所緣之人亡,則所因之罪減。減止徒坐,頻會赦恩。今日卻斷沒官,未知據何條例?”詔依有功議,斷放。由是獲免籍沒者,凡數百家。出唐書本傳。史辭太簡,今以通典補其未備。舊集不載。

  按:易言:“聖人南面而聽天下。”是以漢之史官稱高祖“好謀能聽”。夫聽固人主之職也,聽仲琰之奏,則數百家被籍沒;聽有功之議,則數百家免籍沒。能於此知取捨,亦可謂之明矣。有功之脫禍而成名,夫豈偶然哉!

  85、竇參亟決唐竇參,初為奉先尉。男子曹芬兄弟隸北軍,醉暴其妹,父救不止,恚赴井死。參當兄弟重闢。眾請俟免喪,參曰:“父由子死,若以喪延,是殺父不坐。”皆榜殺之。出唐書竇參傳。

  按:唐制,縣令斷決死罪。參為奉先尉,時殆攝行縣事歟?眾請俟免喪者,謂其父既赴井死矣,而兄弟又坐法死,則無人持喪也。此蓋北軍之眾,屯於奉先,故為之請,以緩其刑,而欲賕中官使獲免耳。參駁正其說,乃亟決之,蓋以此也。

  86、柳渾執奏唐柳渾,相德宗。玉工為帝作帶,誤毀一銙。工不敢聞,私市他玉足之。及獻,帝識不類,擿之,工人服罪。帝怒其欺,詔京兆府論死。渾曰:“陛下遽殺之則已。若委有司,須詳讞乃可。於法:誤傷乘輿器服,罪當杖。請論如律。”由是工不死。出唐書柳渾傳。

  按:誤傷之法,罪止於是,若使深文者議之,則必坐以罔上不恭之刑矣。舜典曰:“宥過無大。”玉工非敢為欺者,乃誤毀而備償耳,實在可宥之科。

  87、高防覆獄高防初事周,為刑部郎中。宿州有民剚刃其妻,而妻族受賂紿州,言“病風狂不語”。並不考掠,以具獄上請,大理斷令決杖。防覆之,雲:“某人病風不語,醫工未有驗狀,憑何取證,便坐杖刑?況禁系旬月,豈不呼索飲食?再劾其事,必見本情。”周祖深以為然,終置於法。

  按:折獄之道,必先鞫情,而後議罪。今情猶未盡,罪輒先斷,於理可乎?此蓋受賂欲庇之耳。是故防之覆議如此。然但請再劾其事,不復推究所司,則雖疾惡,而亦矜頑,且慮枝蔓也。

  88、杜鎬比附杜鎬侍郎,兄仕江南為法官。嘗有子毀父畫像,為近親所訟者,疑其法,未能決,形於顏色。鎬尚幼,問知其故,輒曰:“僧、道毀天尊佛像,可以比也。”兄甚奇之。

  按:荀子言:“有法者以法行,無法者以類舉。”此以類舉者也。若夫黃霸戮三男,王尊殺假子,蓋舉其事之類耳:法不禁禽獸聚麀,然人殺禽獸無罪,則戮之可也。

  89、馬宗元訴郡馬宗元待制少時,父麟毆人,被系守辜,而傷者死,將抵法。宗元推所毆時,在限外四刻,因訴於郡,得原父罪。由是知名。

  按:辜限計日,而日以百刻計之。死在限外者,不坐毆殺之罪,而坐毆傷之罪。法無久近之異也,雖止四刻,亦是限外。有司議法,自當如此,不必因其子訴而後得原也。苟為鹵莽,或致枉濫,則能訴者亦可稱矣。

  90、馬亮貸死馬亮尚書,知潭州。屬縣有亡命卒剽攻,為鄉村患。或謀殺之,在法當死者四人。亮謂其僚屬曰:“夫能為民除害,而反坐以死,豈法意耶?”乃批其案,悉貸之。

  按:剽攻之人,於法許捕。若非名捕者,輒以謀殺之,則慮有誣枉,法所不許也。此四人者,為民除害,其事有實,其情可矜,而必誅之,非法意也。然僚屬皆拘法之文,則郡將當原法之意,故亮獨批其案而悉貸之。若奏聽敕裁,則尤為得體也。

  91、王質上疏王質待制,知廬州。有盜殺其黨,並其貲而遁,邏者得之。質抵之死,轉運使楊告駁其獄曰:“盜殺其徒者,死當原。”質曰:“盜殺其徒而自首者,當原。今殺人取其貲,非自首而捕得,原死豈法意乎?”數上疏,不報。降監舒州靈仙觀。逾年,韓琦知審刑院,請盜殺其徒而不首者,毋得原。已上五事,並見本傳。

  按:首則原之,許自新也。不首而原,復何謂耶?殺其徒,取其貲遁去,捕得,初非悔過,而貸其死,失法意矣!宜乎議者有是請也。

  92、梁適闢疑梁適丞相,嘗為審刑院詳議官。梓州妖人白彥歡,能依鬼神作法詛咒人,有死者。獄上,請讞,皆以不見傷為疑。適曰:“殺人以刃,尚或可拒,今以詛咒,其可免乎?”卒以重闢論。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

  按:能依鬼神作法詛咒,是造畜蠱毒、厭魅之類也。鞫得其實,疑不見傷,此蓋不知“無法者以類舉”之義耳。欲決大獄,必傅古義,彼俗吏者豈能然耶!

  93、曾公亮躬閱曾公亮侍中在政府時,每得四方奏獄,必躬閱之。密州銀沙發民田中,有強盜者,大理論以死。公亮獨謂:“此禁物也,取之雖強,與盜民家物有間,罪不應死。”下有司議,卒比劫禁物法,盜得不死。先是,金銀所發多以強盜坐死,自是無死者。見曾肇內翰所撰行狀。

  94、趙抃\\獨言趙抃\\參政,初為武安軍節度推官。有偽造印者,吏皆以為當死。抃\\獨曰:“造在赦前,用在赦後。赦前不用,赦後不造,法皆不死。”遂以疑讞之,卒免死。一府皆服。見蘇軾端明所撰墓誌。

  按:劫禁物,造偽印,其論以法,有不當死而用法者或處死焉,是枉濫也。則如曾與趙者,可謂明且謹矣。昔戴胄“參處法意,至析秋毫”,此何愧彼哉!

  95、陳奉古咎法(沈括說二事、何承天議一事附)陳奉古主客通判貝州時,有卒執盜者,其母欲前取盜,卒拒不與,僕之地,明日死。以卒屬吏,論為棄市。奉古議曰:“主盜有亡失法。今人取之,法當得捍。捍而死,乃以鬥論,是守者不得主盜也。殘一不辜,而剽奪生事,法非是。”因以聞。報至,杖卒。人稱服之。見王向主簿所撰墓誌。

  按:古之議罪者,先正名分,次原情理。彼欲前取者,被執之盜也。母雖親,不得輒取也。此拒不與者,執盜之主也。卒雖弱,不得輒與也。前取之情在於奪,不與之情在於捍。奪而捍焉,其狀似鬥,而實非鬥。若以鬥論,是不正名分,不原情理也。奉古謂“法非是”,不曰“法當得捍”,夫奈何歸咎於法?蓋用法者繆耳。

  沈括內翰說:壽州有人,殺妻之父母兄弟數口。州司以為“不道”,緣坐妻子。刑曹駁曰:“毆妻之父母,即是義絕,況於謀殺。不當復坐其妻。”邢州有盜殺一家,其夫婦即時死,有一子明日乃死。州司以其家財產依戶絕法給出嫁親女。刑曹駁曰:“某家父母死時,其子尚在,財產乃子物。所謂出嫁親女,乃出嫁姊妹,不合有分。”見筆談。

  壽州之斷,失在不原情理也。邢州之斷,失在不正名分也。俗吏用法,大率多然,法何咎耶?不唯今耳,古亦有之:宋文帝時,制劫盜同籍期親補兵。餘杭人薄道舉為劫,從弟代公、道生並大功親,以代公等母存為期親,而謂子宜隨母補兵。尚書左丞何承天議曰:“婦人三從,夫死從子。今道舉為劫,叔父已歿,代公、道生並是從弟,不合補謫。乃以叔母為期親,而令二子隨母。既乖大功不謫之制,又失婦人三從之道。謂其母子並宜見原。”出南史本傳。

  夫不辨男女之異,而謫婦人補兵,豈非不正名分,不原情理之甚者歟?此俗吏守文之弊,不可不知也。

  96、胡向科杖胡向少卿,初為袁州司理參軍。有人竊食,而主者擊殺之,郡論以死。向爭之曰:“法當杖。”郡將不聽。至請於朝,乃如向議。見呂大防丞相所撰墓誌。  按:此以名分言之,則被擊者竊食之盜也,擊之者典食之主也;以情理言之,則與凡人相毆擊異矣。登時擊殺,罪不至死也。然須擊者本無殺意,邂逅致死,乃坐杖罪。或用刃,或絕時,或殘毀,則是意在於殺,法所不許也。又當原其情理,豈可一概科斷?盡心君子亦宜察焉。

  97、蘇採請減(侯瑾、張唐卿二事附)蘇採給事為大理寺詳斷官時,民有父卒母嫁者,聞母死已葬,乃盜其柩而祔之。法當死。採獨曰:“子盜母柩,納於父墓,豈與發冢取財者比!”請之,得減死。

  按:侯瑾少卿提點陝西刑獄時,河中有民,父死。母改嫁,十餘年亦死。輒盜發冢,取其棺與父合葬。法當大辟。有司例從輕,瑾請著於令。此乃用採所請為例者。蓋母與後夫同穴而葬,於是發其冢,取其柩,故論以劫墓見屍之法,而請之僅得減死也。

  張唐卿狀元通判陝州時,民有母再適人而死者,及父之葬,子恨母不得祔,乃盜喪同葬之。有司請論如法。唐卿權府事,乃曰:“是知有孝不知有法耳。”遂釋之以聞。則異乎採所請者。蓋後夫尚在,而母死未葬,獨盜其喪以歸,非發冢取棺,則法亦輕矣,雖釋之可也。三事並見本傳。

  98、陳希亮驗封陳希亮大卿,為開封府司錄事。有青州男子趙宇,上言“元昊必反”,坐責為文學參軍,福州安置。明年,元昊果反。宇自訟,所部不受,亡至京師。執政令劾以在官無故亡法。希亮奏:“乞以宇所上封事付有司,即其言驗,不當加責。”宇由是得釋。見本傳。

  按:此論其狀,則宇為文學參軍,福州安置,而亡至京師,劾以在官無故亡法,可也。論其情,則宇豈無故亡哉?本坐言元昊反而責之,今果反矣,尚何劾焉!希亮可謂能“舍狀以探情”也。

  99、賈黯誅意賈黯侍讀,判流內銓時,益州推官乘澤,在蜀三年,不知其父死。及代還,銓吏不為領文書,始去發喪。既除服,且求磨勘。黯言:“澤與父不通問者三年,借非匿喪,是豈為孝乎?”卒使坐廢田裡。見王圭丞相所撰墓誌。

  按:黯議澤罪,若深文者。蓋以名教不可不嚴,是春秋“誅意”之義也。

  100、陳巽守正陳巽賓客為常州團練推官時,案察官有欲重郡獄者,曹掾承意,舞文成之。巽曰:“非罪殺人以法,與殺人以刃無異也。”竟論如律。見本傳。

  按:舞文巧詆,入人之罪,君子不為也。而利誘之,勢脅之,能不失其守者,難矣。巽豈不謂之賢乎!

  101、蒲謹密敢爭蒲謹密郎中,初為萬州南浦令,嘗攝州幕。時廷尉駁州獄失出死罪。謹密以為:“法者,天下共守。今罪於法不當死,不爭則不可。”州將曰:“可與廷尉爭耶?”謹密愈執不奪。及詔下他司議,而卒得不入死,州將始愧服。見曾肇內翰所撰墓誌。

  按:古人守法,如張釋之、徐有功,皆與天子爭者也。而謂不可與廷尉爭,繆矣!且苟憚我之爭,則不恤彼之死,豈君子哀矜之義耶?

  102、強至議贓強至郎中,初為泗州司理參軍,嘗攝司法事。漕運卒盜官米,獄具,議贓抵死者五人。至言:“議贓未應律。”州疑其事以奏。而大理寺果糾正如至言,皆得不死。官吏皆被罪,獨至不預。見曾肇內翰所撰墓誌。

  按:議贓以律,而未應律,蓋於意義有不通也。罪不應死乃抵死焉,則其不講,過亦大矣。是故漢以律為專門之學,唐置博士弟子員以講之。盡心君子,亦焉可忽!

  夫議罪之事,自古甚多,今但略舉二十七條,亦因舊集概言之耳。其詳見於通典、會要,不可悉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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