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刺青》

這是一張油畫的名字。 那天,我一進中國美術館,就看到了這張畫。是墨西哥的油畫展,在一進門的地方,是一個男人的頭像,孤獨的眼神,那樣看著我。我一下子被擊中。這樣的眼神,是懂得,是認知,也是一意孤行的涼薄。 然後我看到了畫的名字,《我為了我》。 一剎那,我呆住。 這是怎樣的名字?他或許歷經千帆,或許太頹廢太無聊,或許他失戀了,或許他寂寞得無以訴說,或許,

他只是在一個安靜的下午忽然就想流淚,男人的孤獨,是劍的孤獨,是石的孤獨,硬,而且,涼。 孤獨是有分量的――獨上高樓是,大漠荒涯是,美人獨處是,小橋流水也是。 而這寂寞的下午,也是這樣的孤獨,我在為自己的小說《刺青》做著最後的收梢,這收梢是這樣悽美,讓我心碎。 就像“我為了我”的孤獨,是這樣的薄,紙一樣,透明,而且,憂傷。 我們總以為自己多麼欣欣向榮,總以為可以用忙亂抵擋孤獨,總以為時間可以忘記過往,當孤獨侵略了城池,才終於發現,這種凜冽,是生生的那種冷。 而你,一直在我心裡。即使,即使愛已涼。 這不是陌上花開而後逝的慨嘆,而是沒有辦法的那種荒,時間一分一秒地從心裡穿過,到處是痕跡,愛過的痕跡,恨過的痕跡,生死寂寞的痕跡,那些痕跡,圓圓的漬,是眼淚的樣子,哭過麼?醉過麼? 原來,中了毒。愛的毒。 有毒的東西總是讓人迷戀,也容易讓人上癮,癮這個東西,最難戒。比如迷戀上愛情。迷戀上他的笑,他的聲音,他的眉毛,他的嘴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場迷戀?《遊園驚夢》第一句說得多好: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所以,忘掉一個人大概是最難的,他在心裡,如影隨形,是生根發芽的,是魂不散的,是讓人變成一個花痴的。

但,他是他生。到底,與你無關。 你生生死死去愛,到最後才發現,你愛的,只是你一個人想象的愛情,與他無關。可是,他卻成為你心底的刺青,在你的心裡青著,一青多年。陌上花開似錦,猛虎細嗅薔薇,所有的疼痛終於回去,你收拾一片舊山河,才驀然發現,那青春裡所有的過往,即使是疼,即使是碎,仍然美到心驚。 青春裡有兩個字一直閃爍著,你細看,卻原來是:不悔。 我曾愛過你,灼灼容顏;我曾愛過你,四月的煙花;我曾愛過你,死生契闊......已經足夠了,所有的愛情都會開到荼靡,所有的青也都會由濃轉淡,誰能抵擋光陰的涼意?就像愛過的你,慢慢在記憶中黯黃下去,再回首時,只剩下手中小小的一塊,打開一看,已經這樣薄涼了。――沒來得及,一切還沒有來得及啊。

而此時,我穿著寬大的舊舊的白襯衣,赤著腳,坐在微風中的藤椅上,心情索然卻又喜悅,這是我一個人的光陰,薄了厚了淡了膩了......都是我的,好光陰,壞光陰,都是我的,我跑不了。 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臉上呈現出素色的光芒,我點了一支菸,然後讓它燃起來,我知道小說《刺青》中那句話說對了:我為了我的愛情,那是一個人的愛情。 而你,是我的他生。

雪小禪《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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