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語餘江話的“尿尿”是讀 [niào niào]還是[ niào suī]？

最近，一則關於“尿尿”的正確讀音的文章居然將“尿尿”一詞送上了熱搜，並由此引起一場跟粽子是甜還是鹹的一樣，再一次形成南北對立。雙方在“尿”做動詞讀[niào ]認識一致，但“尿”在做名詞大致形成兩派，有網友總結成“南[ suī ]，北[niào ]”。

起因是有網友認為“尿尿[niào niào]一直被讀錯”，並以此普及正確讀音。

該文以“尿脬”在《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的讀音[ suī pāo ]（為膀胱）為由，認定“尿”在做名詞時應該讀[suī]，故得出結論“尿尿”正確的讀音是[niào suī]，而非[niào niào]。反對者同樣以《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的注音和解釋，認為“尿”讀[suī]時屬於方言，主要用於口語。

《漢字字源》

尿，會意兼象形字，甲骨文中的“尿”字是一個男人站著撒尿，本意為小便。篆文改成從尾從水，成會意字。

《說文》：“尿，人小便也。從尾，從水。”清代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人小便也。從尾從水。奴弔切（音[niào]），古書多假溺為之。”其它《說文解字注》的陳刻本、日藏本、汲古閣本等發音也為[niào]，南唐徐鍇撰字書《說文系傳》：“年銚反”（音[niào]）。”《集韻》《廣韻》中的讀音均以[niào]主要注音。在元代周德清的《中原音韻》該字（見第35頁第33字）與“雖”“綏””“睢”同音讀[suī]，明代王文璧的《中州音韻》為“思推切”也是讀“[suī]。

《說文解字句讀》1149頁

古時候應該是出於“尿”字不雅的考慮，所以借“溺”表示，音同[niào]。比如說關於黃庭堅奉母盡誠盡孝的著名典故“滌親溺器”，以及司馬光《涑水記聞》的“七寶溺器”中的“溺器”現代讀音為[nì qì]，但如果根據漢字引申假借的原則，實際讀音是[niào qì]。漢字讀音有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大家都讀錯了，於是錯的就是正確的。這也近幾年將“遠上寒山石徑斜”的“斜”由原來的[xiá]改成[xié]，將“一騎紅塵妃子笑”的“騎”由原來的[jì]改成[qí]的原因。

尿尿讀做[niào niào]一直都有，而且應該是正音，[niào suī]反而鮮見於古籍，更多是出現在曲韻（如戲曲、音律、詩詞）和南方的方言當中，從中也解釋南方很多方言中、戲曲詩詞中是[suī]的讀音的原因。

《字源》959頁

言稱[niào niào]99%唸錯的人，是典型的網絡自炫心態。以別人的不知道、以冷門知識，達到炫耀才華的目的。被一些同樣不知道的人點贊，從而獲得滿足感。如人稱“紅杏尚書”的宋祁喜愛用生僻艱澀的文字炫耀被歐陽修“宵寢匪貞，札闥洪休”一樣。這種不做研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匆忙炫耀，反而透出的是高調的無知。

所謂的知識，或者文化不應該是否認識生僻字作為標準的，有些已經死字的生僻字，如“四個龍”、“四個車”等，可能有的生僻字的價值在取名方面還有點避重的作用。對於一些死字，除了對考古和從事漢語文字研究的人，對大多數人基本是沒有意義的。

那麼贛語的餘江話“尿尿”的名詞“尿”應該[niào]還是[suī]呢？

在餘江話中“尿”做名詞時，讀音為[sui]，而不是[niào]。餘江的鄉黨一定會說，我們餘江話關於“尿”做名詞時，有讀[niào]也有讀[xī]的，並沒有[suī]的讀音。小編也在瞎扯，屬於自炫！各位看官別急，咱看完再做結論。

餘江話中關於“排小便”並不是叫“尿尿”，“尿尿”[niào niào]的說法應該是受普通的影響，標準的餘江話是“屙尿”【uo 24】 【ɕi 24】（音與“窩西”近）。從中可以看出“尿”字做名詞應該是讀 【ɕi 24】（與普通話拼音[xī]同，音與“西”近）。

【例】

①“尿桶”注音【ɕi 24】【 【thioŋ 554】：音與普通話“西桶”近，為裝尿的容器，木製居多；

②“撒尿”注音【sat 5】【ɕi 24】：音與普通話“殺西”相近（餘江話“撒”為陰入），有表示遺尿或排小便兩種意思；

③“眼淚當尿屙”【ŋan 554】【li 11】【tɑŋ 31】【ɕi 24】【uo 24】：這是俚語，（音與“眼力當西窩”差不多，但“眼”無法用漢字音譯，此處用原字。該俚語形容人小氣，容易哭，愛流眼淚。

如何證明【[ɕi 24】的發音是[suī]呢？這是因為在餘江話中碰到“灰堆韻”（[ei]、[ui]、[uei]）的字，其大部分韻母發音會發成【i】（同普通話[i]近）、【ei】（同普通話的[ei]），比方說：鬼、貴、偉、歲、歸、灰等。

餘江話沒有平翹舌之分，大部分普通話讀音聲母為[s]和[Sh]統一發【ɕ】（與普通話[x]同），遇到“灰堆韻”的字，絕大部分是發成【ɕi】（與[Xi]同），故普通話[sui]音的字在餘江話中為統一發【ɕi】。比如：“誰

【例】：

①誰做的：【ɕi24】 【tso 31】 【ko 31】（音與“喜做個”相近，對應音調分陰陽）；

②喝水：吃水/吃水。注音【tɕhit 5】 【ɕi 554】或【tɕhiak 34】 【ɕi 554 】，餘江話表示嘴巴咀嚼吞嚥的吃、喝、飲、抽的字為“吃”或“吃”，詳見《餘江話表達吃喝飲抽的字》；

③交稅。【kɑu 24】 【ɕi11】（音與“高戲”相近，對應音調分陰陽）；

④睡覺：

⑤一歲：【it5】 【ɕi31】（音與“一戲”相近，對應音調分陰陽）；

⑥隨便：【ɕi423】 【bhian11】（音與“西片”相近，對應音調分陰陽片）；

⑦雖然：【ɕi24 】 【lən423】（音與“西藍”相近，對應音調分陰陽片）。

備註：若根據上述原則，“碎”應該是發【ɕi31】（音與“[xì]”相近），但餘江話卻讀做【sei 31】，有部分地方且年齡較大者可能讀【ɕi 31】。讀做【sei 31】這是因為“碎”在中古讀音韻母接近[uai]、[uei]，而非[ui]，“碎”在《說文》等古籍資料當中為蘇內切[Suai]、蘇對切[Suei]，與[sei]發音近。“碎”在餘江話中應該是同樣沿用了中古音，詳見後續文章。

符號說明：

【 】為餘江話的國際音標註音

[ ] 為普通話的漢語拼音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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