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確定學校停課的時間會不會繼續延長。因為我們在群裡對此次意大利疫情的預測是不太樂觀的。
記 者 | 應 琛
受訪者 | 王藝林
上午在宿舍自習完之後，我習慣性地打開新聞網站了解當天意大利新冠肺炎疫情的最新情況。我叫王藝林，目前在意大利北部城市特倫託學習生活。在國內讀研的我，在去年9月作為交換生來到特倫託大學。
本打算在這裡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交流，不承想新學期開學還沒幾天，學校就發通知宣佈停課至4月3日。
如果沒有這次疫情的話，我可能也不會養成每天刷意大利各大主流媒體報道的習慣。
一番糾結之後，我決定留在意大利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意大利北部是重災區。我所在的城市特倫託也在北部，隸屬特倫蒂諾-上阿迪傑大區，並且就在疫情最嚴重的倫巴第大區東面。但因為城市本來就比較小，人口密度不高之外，這裡也不是熱門的旅遊城市，人口流動本來也不是很多。
截至3月17日10時，整個特倫蒂諾-上阿迪傑大區的確診人數為619人。雖然確診人數每天都在攀升，但總體而言，這裡沒有出現過於混亂的情況。特倫託其實一直到3月初都是沒有確診病例的。
從國內疫情暴發到現在全球的蔓延，我的心情是經歷了一定起伏的。現在回頭來看，我個人比較害怕的階段主要有兩個。
第一個階段是在國內剛開始暴發的時候，主要擔心自己的父母。因為人不在國內，很多中老年人一開始並不重視，就會比較擔心他們出門不戴口罩，萬一被感染之類的。當時，我每天都會給家裡聯繫，提醒父母要做好個人防護。
第二個階段是在意大利確診病例破千，並迅速增長的那幾天。
倫巴第大區和威尼託大區是此次意大利新冠肺炎疫情最為嚴重的地區
意大利此次疫情應該是在2月21號開始暴發。當天倫巴第大區一個叫洛迪（Lodi）的鎮上確診了意大利“1號病人”，他是在境內傳播的，並不是一個輸入型病例。
當時，疫情嚴重的地方主要就是倫巴第大區的洛迪周邊，還有就是我們大區東邊的威尼託大區(Veneto)的帕多瓦（Padova）。
我所在的當地留學生群內那時也還是比較平靜的，因為對於新冠肺炎疫情的消息，說真的，還是中國人來得更靈通，不論是意大利主流媒體的報道，還是國內報道意大利疫情的新聞，都有人會發到群裡。我自己除了看一些意大利語報道外，還會上一個叫“奮鬥在意大利”的網站，上面的消息來自於意大利主流媒體，是實時更新，並且翻譯成中文的。
“奮鬥在意大利”網站每天都會更新疫情數據
但意大利整體疫情的發展速度超出想象地快，很快確診病例就破千了。而就在3月1日，特倫託也出現了第一個確診病例。她是一個83歲的獨居老奶奶，因此是不可能自己去過疫區的。換言之，是在我們大區內出現了傳染現象。不僅如此，她就是在離我宿舍不遠的一個醫院確診的。之後3月3日，跟她有密切接觸的另外三個老人也確診。而第五個確診病例則是她的弟弟。也是從那時起，我們這邊每天的確診人數開始有規律地增長。
3月初的那幾天可以說是我最焦慮的一段時間，每天都能刷幾十遍新聞網站，看看疫情的變化和政府新發布的政策。你會發現，一開始意大利方面還是實時更新數字的，但後來量實在太大了，就統一每天傍晚進行更新。
從情感上來說，我肯定是想回到父母身邊的。畢竟，這裡的防疫措施和效果跟國內明顯不一樣。但理智又告訴我，目前留在宿舍，儘量減少出門是最安全的。 中間也經過多次反覆，有時白天急切想回國，晚上又跟自己說不能回去。當時，我媽還跟我說，你要是實在害怕就回來吧。
在疫情發生之前，我每天都儘量和家裡打電話，大多數情況也就是報個平安，有可能幾分鐘就掛了。但是像現在因為停課待在宿舍，每天打電話時間幾乎都要超過1小時。其實，也是讓雙方都安心。
後來經過和父母的討論，大家都覺得留在意大利比較好。一方面，回國路上有感染的風險；另一方面，現在國內入境政策每天都在變，也在逐漸收緊，即便下了飛機也可能根本回不了家。
因為我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的研究生，所以也認識許多在其他國家讀語言的校友，像葡萄牙、西班牙、法國和德國的都有。可以說，我們這段時間的聯繫明顯要比以前頻繁得多，大家除了互相安慰，也都是比較理性的，學校也都時刻關心著我們的情況。
說起來也挺荒誕的，我們無奈時偶爾互相比誰“數字漲得快”。所以像意大利確診數已經超過2萬，我便成了很多同學的“精神支柱”。而在意大利確診人數還沒有超過韓國之前，我在韓國留學的高中同學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事實上，開玩笑之餘大家心裡都期盼著疫情能儘快過去。
措施發佈及時，但效果不佳
我所在的文學系在2月17日開學。但開學第一週，我選修的課程其實都還沒有開課。2月22日，意大利疫情暴發的第二天，我們學校就第一次通知，停課三天。到了2月25日，學校又發了郵件說，停課到3月1日。之後是3月4日，學校郵件說停課到4月3日，並開始上網課。
學校發來的通知停課的郵件 受訪者供圖
這也是為什麼我覺得意大利政府這一次行動其實算是比較快的，因為在疫情剛暴發沒多久，基本上北部所有大區的學校都已經通知要停課了。
另一方面，意大利在中國疫情暴發的時候就停止了與中國的雙向直航。群裡幾個回國過年的同學還擔心回不了意大利，立即轉機飛回來的。當然，其實本來往返意大利轉機的情況也很多，畢竟機票能便宜很多。
我同一宿舍區的一個同學是1月27日回到特倫託的，但在2月1日，她就接到當地警察局的電話，通知她必須到山上的統一隔離點進行隔離，費用是免費的。
雖然意大利這些政策出得挺快，但還是有漏洞的。
比方說，一開始意大利只檢查和隔離中國人，對從中國回來的意大利人並沒有採取措施。另外，聽我那個同學說，雖然她去隔離了，但那邊的隔離措施也不是很嚴格。我同學說，她看到隔離點裡當地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並沒有戴口罩。而且，意大利是從她入境的那天開始算14天，所以她其實在隔離點並沒有待滿14天。
2月22日，意大利就已經封了倫巴第的十個市鎮，即為“紅色”區域。3月8日，整個倫巴第大區和11個省市被納入“紅色”封鎖區域，禁止出入。但就在當天，我們這邊又出了一個新聞，稱發現了一對從“紅區”出來到我們這裡滑雪的夫婦。所以也可以看出，意大利的封城措施並不嚴格。
3月8日在意大利倫巴第大區米蘭中央火車站內拍攝的一名戴著口罩的女子 圖｜新華社
另外一方面，意大利的醫療水平是很好的，技術也十分先進。像我們留學生都加入了意大利國家體系的醫療保險，每個人不僅會有家庭醫生，平時在他那裡看診也都是免費的。在我看來，只能說意大利在面對傳染規模如此之大的疫情時，醫療資源是不夠的。沒有足夠的床位，沒有足夠的口罩，也沒有足夠的防護服等等。這也是為什麼當地的口罩很快就被華人買空的原因，因為他們就沒有儲備的概念。
也想戴口罩，但真的買不到
我的情況比較特殊，因為我平時會有一些過敏的情況，從國內來意大利的時候就帶了兩包一次性的醫用口罩。所以，我是沒有在這裡搶購過口罩的。後來也不太出門，目前我還剩下20個左右。
但我身邊有留學生朋友在鍾南山院士宣佈“人傳人”的時候，就已經去囤了一點口罩。當時亞馬遜上的價格還是10歐元50個一次性的醫用口罩。但到了2月初，價格就已經漲到30歐元左右了。
我那時受朋友所託，特地花了一下午一路從宿舍走到市中心，打算去幫她買點口罩。但去的五個藥店全都賣光了。
現在，我們這裡就算願意花大價錢也已經完全買不到口罩了。不過，買口罩的主要還是華人。意大利人說實話，至少我接觸的同學，他們的態度都比較無所謂。
從宿舍望出去，仍有一些意大利學生圍聚在一起 受訪者供圖
雖然有很多人說意大利的反華情緒非常嚴重，但就我個人而言，並沒有碰到過。像我們宿舍是公用廚房，跟我共用一個廚房的意大利和其他國家的同學，都挺友好的。在國內疫情嚴重的時候，他們還會關心我，問我家裡的情況。
即便如此，我有同學因為戴口罩遭受過一些意大利人的不友善。所以，說實話，我最早出門的時候並沒有戴口罩，因為當地真的沒有人戴。在意大利人的觀念裡，生病的人才需要戴口罩，為的是不傳染給別人。但即使這樣，很多意大利人即便知道自己生病也不會戴口罩，說白了沒有這樣的習慣。
當然，當時我不戴口罩也是基於當地疫情並不嚴重。
3月10日，在新冠疫情日益嚴重的情況下，意大利宣佈“全國範圍”的封鎖。我因為擔心之後會出現搶購的情況，所以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當地的超市採購。我也是從這天開始出門都戴口罩的，安全第一，管不了那麼多了。
意大利超市
所幸當天並沒有出現超市被搶購一空的情況。但這也可能分地區，因為我查到新聞說，米蘭其實很早就有超市被搶空的現象。而早在封城的時候，更有一堆人湧入米蘭火車站。他們之中有人是根本沒有車票的，甘願冒著逃票被高額罰款的風險也要離開。
那天，衛生紙我也買到了，但最主要的還是吃的，比如蔬菜和肉之類的。第三天，我和同學還特地去了中超（華人開的超市）囤了20包方便麵，以及一些白菜和蘿蔔。其實當天老闆因為擔心疫情已經自發關門不營業了。他就住在超市樓上，我們是給他打了電話，請他通融一下讓我們進去買點東西的。這個時候也特別能體會到“同胞愛”。但後來，意大利政府也出了規定，除一些必要的商店外，其他一律不能營業。
隨著疫情的發展，我也問過意大利同學，有沒有想過戴口罩。他們也挺無奈的，去藥店買過，但根本買不到。
現在，有很大一部分意大利人已經認識到究竟應該怎樣正確的隔離，會乖乖地待在家裡不出門。但難免也有一些“頭比較鐵”的，像我們宿舍區前些天還有一些學生，三三兩兩聚在草坪上曬太陽、野餐和聊天。
3月12日，市中心仍然舉辦了集市
我昨天（3月16日）早上又去了一次超市補貨，就看到門口已經開始限流了。保安還會要求每個進店的人先用免洗洗手液消毒。
超市門口開始限流 受訪者供圖
店內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已經戴上口罩。顧客的話，我目及範圍內有超過六成也戴著口罩。
工作人員戴著口罩 受訪者供圖
超市裡所有品類的商品還是比較全的，衛生紙、消毒液等都還有。
超市貨架還算滿 受訪者供圖
學校停課後，我熟悉的意大利同學都已經回家了。接下來，我是打算儘可能兩週內不出門了。因為基本上都待在宿舍，平時一些碎片化的時間都被整合了，其實很適合做一些集中的學習。這周起，我也要開始上網課了。不上課的時間，準備寫寫畢業論文。
目前，我不太確定學校停課的時間會不會繼續延長。因為我們在群裡對此次意大利疫情的預測是不太樂觀的。第一，其他歐洲國家都沒有像意大利這樣迅速的應對，之後德、法、西等國家的數字會很快漲起來。第二，即便意大利這邊控制好了，因為歐盟沒有封禁措施，很有可能會出現輸入型病例或者說確診倒流。
【記者瞭解到，歐委會主席馮德萊恩昨天（3月16日）在其社交媒體宣佈，歐盟將進入禁止“非必要”的旅行者進入歐盟區域，以應對新冠疫情的發展。該禁令是暫時性的，有效期30天，如果需要還將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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