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陳從先周走來的村莊

召陳村是扶風縣法門鎮的一個自然村,坐落在關環線以北。村子不大,但卻名揚四海,因為這裡是 月無月無周原的核心地區。有學者認為,三千多年前,周朝的天子就在這裡處理政事。從上世紀中葉始,一代又一代的考古人走進召陳村,一件件稀世珍寶破土而出。

召陳召陳村是扶風縣法門鎮的一個自然村,坐落在關環線以北。村子不大,但卻名揚四海,因為這裡是 月無月無周原的核心地區。有學者認為,三千多年前,周朝的天子就在這裡處理政事。從上世紀中葉始,一代又一代的考古人走進召陳村,一件件稀世珍寶破土而出。召陳村,就此和考古結下不解之緣。

三千多年前的珍寶

在扶風人眼裡,召陳村和附近幾個村子,歷來是出寶貝的好地方。走在村子裡隨便找個地方,一钁頭下去,就有可能挖出一件青銅器;田埂邊隨便撿起一塊土坷垃,沖刷一下,就有可能是一塊幾千年前的瓦當……從上世紀至今,召陳村在國內外考古界聲名鵲起。

上世紀 60年代,召陳村村民陳志堅在割草時,發現 19件青銅器,其中 14件有銘文。在這些寶貝中,西周的散伯車父鼎和散車父簋最有名,鼎最初是煮肉的鍋,簋是盛放熟食的碗,但隨著西周禮樂制度的不斷完善,它們逐漸演變為重要的禮器。在這之前,關於散國的歷史,在史書中缺乏記載,出土的器物也為數不多,陳志堅這次“挖寶”是散器出土最多的一次,為研究散國的歷史增添了新的資料。陳志堅也在不經意之間,成了村裡的名人。十多年後,召陳村再次令世人震驚。1976年,北京大學、西北大學等單位聯合組成周原考古隊,進駐召陳村,先後八次在村北發掘了一處西周建築群基址。這個建築群中最大的一座坐北朝南,是周原已發現的西周建築群單體建築中面積最大的一座高臺建築。有專家認為,這是一處西周中期大型宮殿建築,周朝的天子就是在這裡處理政事。

從已發掘的情況看,召陳村的這個西周建築群,整體結構雖不如鳳雛遺址整齊嚴謹,但其建築體量和技術的複雜程度卻超過了鳳雛遺址。有學者認為,這個建築群最東面的建築是“明堂”,它是王權的象徵,也是宮殿建築中規格和等級最高的殿堂。

三千多年後,在考古人和建築學家的努力下,這處建築按照 1: 1的比例,完全被複原在召陳村周原博物館的廣場上,這也是西周建築唯一的實物範本。作為中華文明曙光的周文化,也第一次給世人一個具體的形象。

四十多年前的舊事召陳村裡的寶貝挖不完,他們不曾統計村中出土了多少件好東西,他們也不曾到處炫耀故鄉歷史的厚重,但他們心裡卻都有一個關於考古、關於考古人的情結。考古人,就是召陳村最尊貴的客人。這一切,要從四十多年前說起。

1976年,召陳遺址現世之年。那一年,周原考古隊進駐召陳村,他們來這裡,是要解開周原埋藏了數千年的秘密。召陳村當時是個戶不過百、人數不足 400人的小村,近百人的隊伍來這裡,吃和住成了問題。召陳村村民發揮了周人遺風,他們一家老小住進一間房,將多餘的房間讓給考古隊員居住,力求不讓食宿條件影響考古工作的進展。 70歲的村民陳高明回想起當年在家中住過的幾個北大學子,嘴角總會不時揚起笑容,比如愛照相的小范,這個總是掛著相機的靦腆男生,在陳高明家住著的一學期裡,為陳家每個人都留下一張照片,這讓周圍村民很是羨慕了一段時間。還有那些性格各異的考古隊員,他們在村民家裡留下了一段段珍貴的回憶。

陳周喜是當年法門公社莊白大隊召陳隊隊長,他將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全部接到自己和愛人的臥室,一家人擠在一個炕上,將家中最乾淨的一間房讓給考古隊員居住。在陳周喜家住的是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俞偉超。直到今天,陳周喜仍能回憶起當年俞教授的風采。

在陳周喜的印象中,俞偉超戴一副眼鏡,說一口普通話,和人說話總是斯斯文文,客客氣氣,他雙手食指殘缺,走路略有蹣跚。陳周喜隨學生,稱呼俞偉超為“俞老師”。在陳周喜想來,這樣的高級知識分子,就像戲文裡羽扇綸巾、指點江山的智多星,光指揮就行,沒想到在考古現場,俞偉超帶頭彎腰跳進泥土中,每天都弄得一身塵土,卻渾不在意。

農忙時,俞偉超還帶著學生,幫著村民割麥曬麥,閒暇時,俞偉超會和陳周喜聊天,還和他學說西府方言。逐漸熟悉後,陳周喜也將“俞老師”的稱呼改成了“俞老兄”,俞偉超很喜歡這個稱呼,總是笑著答應。

俞偉超和小范這樣的考古人,生活中可親可敬,工作中認真敬業。村民看在眼裡,喜在心上,總感覺胸中有種感情洶湧翻騰,口拙的村民不知如何將這種感情轉成話語,講給考古人聽,便只好挑出最好的雞蛋,煮成荷包蛋送給這些和自己同住一個屋簷下的親人們——這已經是那個年代農村中最高的禮節。可是這些親人卻總是笑著擺手,實在推脫不過吃下荷包蛋時,他們也要掏出錢來塞進農民兄弟的口袋。

陳周喜記得,有一天,結束考古工作的俞偉超坐在自家門前,中指和無名指夾著一根香菸,對自己的學生說:“總有一天,要用飛機把周原飛一次,好好探一探周原的遺存。” 2013年,俞偉超的願望實現了,周原博物館組織的針對周原的整體全面調查中,一架飛機飛過周原上空,完整記錄下周原的一草一木,溝溝壑壑。

當考古人結束為期一年多的考古工作,離開召陳村時,全村的村民圍著載人的卡車,雙手拉著考古隊員,久久不願放開。俞偉超離開後,還多次給村裡打來電話,給陳周喜寫信,詢問村裡近況,陳周喜家的變化,還誠摯邀請他去北京,在信的末尾,詳細寫下從北京車站到俞偉超家的路線。陳周喜因為太忙,並不能去北京,便和俞偉超保持著書信往來,直到俞偉超去世,陳周喜也沒能再見他一面。

這十多年來的暖流

後來召陳村建起了文管所,每年來這裡的考古隊員和大學生有了住宿的地方,再也不用去村民家借宿,再後來,文管所變成了周原博物館。然而,召陳村村民與考古人的關係並沒有因此疏遠,反而越來越熾熱,越來越濃烈。

這些年裡,召陳村仍不停地出寶貝,有的是考古人挖掘出來的,有的則是村民無意中發現的。在考古人的影響下,愛寶護寶的觀念已經成為召陳村村民心中不可撼動的信條,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下至七八歲的孩童,哪怕發現一塊形狀奇特的土塊,他們也會第一時間趕到博物館,請工作人員幫忙辨認一下是不是“甲骨文”,生怕放過了一件寶貝。哪怕中間有十餘年的時間,博物館搬離召陳村,村民仍會拿著文物交到館裡。當週原博物館再次搬回召陳村,還帶來將在召陳村建設“周原國際考古研究基地”的消息時,村民奔走相告,鼓掌相慶。

在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雷興山心中,召陳村除了地下的寶貝,還有一個秘密至今沒有解開。那是 2013年夏天的一個傍晚,雷興山當時帶領學生對周原遺址進行全面考察,住在召陳村中的周原博物館院內。那天傍晚,雷興山回到博物館,看到自己房間外的地上,放著兩個西瓜,四個箱子,走近去看,是兩箱蘋果,兩箱栗子,都是剛摘下來不久的,非常新鮮。箱子上貼著一張紙條,寫著“送給北大的師生們”。這是誰送來的?為什麼要送給大家?雷興山詢問了當時的門衛陳文元,陳文元搖頭說不清楚,他又拜託與村民相熟的周原博物館工會主席楊水田查探此事,但也沒有得到結果。直到前段時間,這個謎底才徹底揭開,原來,這個禮物是召陳村全體村民送給考古人的禮物。

當日,村民抱起自己地裡熟透的西瓜,將最甜的蘋果和香甜的栗子裝箱,交給村民陳寶良,委託他將這份禮物放在雷興山的房門前。當天在博物館門前當值的門衛陳文元也是召陳人,當雷興山詢問他時,他又怎麼會說呢?就是在楊水田的詢問下,村民也都閉緊嘴巴,堅決搖頭。“我們又不是求雷教授辦事,肯定不會承認是我們送的。” 3月 15日下午,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陳寶良“嘿嘿”笑著,之所以給考古人送去禮物,是因為村民都知道,考古人調查周原,就是給召陳做好事,一方面讓召陳村的名聲越來越響,一方面也讓召陳村的村民知道了自己腳下這片土地,承載著多麼厚重的歷史,他們打心眼裡感激這些考古人,思來想去,才想到用“悄悄送禮”這個方式來表達謝意。

村民和考古人之間的感情是相互的,這些年來,周原博物館每逢年終總結大會或是文保員大會,總會殺豬宰羊,將做好的飯菜免費送給召陳村 70歲以上的老人,行動不便的,還會請老人家人代為轉交。村上逢紅白喜事,必然會邀請當時在任的周原博物館館長和周原考古隊負責人參加,將他們當成最有威望的人,請他們講話。 2015年,召陳村七夕古會時,請來戲班唱了三天三夜的大戲,然而與其他村莊的廟會不同,召陳村古會上的主賓,是周原博物館的全體工作人員,村上請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吃臊子面,感謝他們在周原國際考古研究基地建設過程中付出的艱辛。在戲臺兩邊,還貼著“周原騰飛,召陳發展”八個大字。“過去廟會唱戲,是給神唱哩,祈求村子平安。咱召陳唱戲,是唱給博物館和考古隊聽,他們好,周原好,召陳才會好。”陳高明說。召陳村和考古人之間,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這種感情,比最深的井還深,比最濃的酒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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