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支教的“女殺手”

人的複雜性。

“好H好女殺手”(下文簡稱“女殺手”)上一次進入直播圈外的視線,是在熊貓TV關停的前夜。

當時她在直播中穿著一件低胸上衣,因此被很多營銷號截圖,作為“熊貓關閉前最後一夜主播/觀眾放飛自我”的證據之一。觀眾們要求她“今晚放縱一下”,就連本來該維護秩序的平臺超管也發彈幕“請主播加大尺度”。

去支教的“女殺手”

那是2019年3月,距離現在正好一年。

幾天前,有人在微博發現,女殺手曾多次前往鄉村和山區支教,2017年還曾經去寺廟當過義工。由於這並非直播平臺組織的集體行動,她在直播裡也隻字未提過。相關事蹟被公開後,迅速造成了轟動。

去支教的“女殺手”

“快樂公益,理性支教”是好友營支教組織的口號

包括女殺手自己在內的任何人,恐怕都沒能想到,她的第二次出圈會來得這麼快,又這麼富有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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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場主播和山區支教者,這兩個相差甚大的身份融合在一個人身上時,自然會引起好奇和關注。

人們開始搜索這位在鬥魚有近60萬關注的女主播。他們很快發現,搜索引擎中出現的前幾個結果不是她的微博或者直播間號,而是“好H好女殺手付費寫真視頻56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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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用動用搜索引擎,女殺手的微博置頂著一個價目表:98元紅包或者一個飛機(平臺打賞禮物,下面的火箭也是),就可以獲得她的私房寫真和進入付費視頻群的資格;488的紅包或者一個火箭可以更進一步,獲得“絕版私房寫真”,還能加上女殺手的私人微信。

這條微博下方不遠處就是她前往萍鄉等地支教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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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殺手的生活中,這兩條線似乎是平行的。

2016年起,女殺手開始在熊貓直播。在直播裡,她會玩遊戲、唱歌、跳舞、和彈幕聊天。不過常看女主播直播的觀眾都知道,這些內容本身都不是真正的賣點,觀眾們想看的是一些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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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銷號們曾經把她在熊貓關閉前夜的暴露穿著解讀為“平臺要關了,主播放飛自我”,這是誤解:女殺手的直播風格一直是這樣的,在夜間平臺審核不是那麼嚴的時候,她直播的尺度還要更大些。

而在另一條線上,她去了浙江天台山的某間寺廟,做了一段時間的義工,穿著顏色黯淡略顯土氣的衣服,做飯、打掃衛生、挑水、洗菜,住在上下鋪的宿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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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末,女殺手還在熊貓直播時,去支教了近一個月。在19年1月的微博中,她解釋了自己最近為什麼沒直播,告訴關注她微博的觀眾“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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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貓平臺沒有等她太久,兩個月後,熊貓TV關閉,她轉戰到鬥魚直播。2019年8月12日,她在微博貼出前往貴陽的火車票,宣佈“暑期支教,先斷聯消失半個月”。這次斷聯一直持續到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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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二次元見”

在這次支教裡,除了課堂教學,女殺手還去了一位孩子的家中進行家訪,最後住在了孩子家裡。這位孩子家的居住條件相當不好,臥室裡斑駁的牆壁,凹凸不平的泥地,兩張床中間放的是一張書桌,書上是縱橫排布的好幾摞書,一張床的床頭掛著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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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的家

在支教的山區裡,女殺手全身都發了溼疹。這次溼疹後來對她的直播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影響,直到接近9月中旬,她的溼疹才好,直播也拖到那個時候才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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溼疹對女殺手的影響很大。因為不管是直播還是拍視頻和寫真,觀眾對她的期許都是“露得再多一點”,而她自己也很少拒絕。溼疹恢復後,她回到直播鏡頭前,在濾鏡和化妝下,沒人有會想到,她不久前才發了溼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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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殺手在鬥魚的直播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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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和直播外生活的平行,很大程度上是女殺手自己促成的。

不管是支教還是義工,女殺手都沒有主動在自己的直播間裡提到過。有人看到微博後跑去直播間說,她特意發了條微博制止:“請不要在直播間問我支教的事情,直播是給大家的表演,而生活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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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話,女殺手在熊貓最後一夜的那次直播中也說過。當時觀眾希望她“給點福利”,她說:“都是為了流量,都是假的。你看我其實也是假的,我跟別的大主播學的,知道你們喜歡奶奶,喜歡騷,才變成現在這樣的。要恰飯的嘛”。

直到幾天前,一個帖子、一條微博將所有這些事——女主播、擦邊球、支教——展露在眾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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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蜂擁而至。

女殺手當時並未開播的直播間裡湧入了大批觀眾,本來平均只有幾十條評論的微博一下子評論爆炸,各種論壇裡都出現了不少關於女殺手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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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間的彈幕

在所有地方,人們聽到這件事後的第一反應都是“這不就是主播造人設嘛”,經過飯圈風暴多重洗禮的新時代網民早已學會了不輕信任何對公眾人物的誇讚。

造人設一說很難解釋得通。如果真是造人設,那背後的推手一定非常有耐心,在去年1月、8月乃至2017年發生的事,直到現在才拿出宣傳資源來推;這位推手還要深諳張弛有度之道,要求女殺手在4年裡持之以恆地表現出“不要再直播間說支教的事”,以此為最後的宣傳做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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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個耐心和大局觀兼具的幕後推手,運氣還非常差,正好就在造人設行動成功的那天,和女殺手本人鬧翻了:事情傳開之後,女殺手先是發了條微博懇求大家不要再來打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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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能攔得住慕名而來的人們,這條微博很快多出了幾百轉發。人們在轉發裡爭論不休,艾特朋友“這就是那個直播之餘支教的女主播”,質疑這是她造人設計劃的一部分,於是女殺手乾脆刪除了她的所有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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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殺手的直播也暫停了。最後的直播時間定格在了3月11日晚上9點,那時所有這些都還沒有發生。她鬥魚的直播間標題被改成了“休息!!!”

很難想象,被“造人設”的一方會如此不配合,甚至是牴觸。

大多數人很快就放棄了“造人設”這個說法。很快就有另外三個字取代了“造人設”,同樣直觀,同樣通俗易懂:“女菩薩”。

在以往的網絡輿論中,這是個有些不懷好意的詞,帶有某種男性視角的嘲笑。在人們對女殺手用上“女菩薩”這個詞時,這種男性視角當然沒有缺席,她在直播中的表現,她的那些視頻和寫真,在很多人看來,當然是典型的“女菩薩行為”。

但是更多的,女菩薩這個詞多多少少在女殺手身上回歸了本意。她的支教,她在寺廟的義工,以及她四年來從未宣揚這些事,這些都是菩薩應有善行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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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不少人稱她為女菩薩

女菩薩的這兩面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衝突。開始有人為她那些微博下最早出現的某些評論——大多來自她的直播觀眾——憤憤不平,“她在做好事,下面的人還是在汙言穢語討論她的身體”。有些網友設想出了更多的細節:“可能她出賣身體辛辛苦苦就是為了攢錢給她支教的孩子們”。

這種設想沒有任何事實依據——關於支教的大部分事實都被女殺手自己藏了起來,但這種設想和它背後的邏輯並不稀奇。在網絡輿論中,人們總是希望把人分成黑白兩色,選定一種顏色,然後排斥一切與這種選定衝突的觀點:既然去支教了,那她應該就是個正面人物,其他行為也都可以用正面人物的行為來解釋。

問題是,大部分人是灰色的。這點,女殺手自己比很多人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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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殺手自己的回應

我沒法告訴你一個關於女殺手完整、動人的故事。這種故事很可能壓根就不存在,女殺手呈現給外界的生活充滿了矛盾和混亂:她在直播間裡濃妝豔抹,穿著暴露,顯得成熟、世故、光彩照人;而在支教的那些照片中,她一點妝都沒化,穿著樸素的日常衣物,如果不是仔細對比,甚至很難看出二者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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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殺手支教時的樣子

我們可以解讀、分析女殺手的一切,通過近千小時的直播錄像,通過她微博未被刪除時的隻言片語。我甚至能提供一個感人的解釋:女殺手微博時間線上唯一的點贊記錄是英國報姐的一條微博,講的是一個肯尼亞農民一年來一直冒著生命危險開著卡車運水給受乾旱威脅的野生動物,那條微博結尾寫道:“一些平凡的人,在做著偉大的事”。

去支教的“女殺手”

但是這些歸根結底都是猜測,好H好女殺手自己選擇了沉默以對,這些猜測也就只能是猜測。

這整件事充滿反差、人性複雜等諸多引人思考的東西,但對我而言,最大的感觸不是來自女殺手,而是她的一位觀眾,位於她直播間貢獻榜單前列。我向他詢問女殺手的聯繫方式,想向本人多瞭解一些細節,而這位觀眾回覆我:“是的,我在微信上有她。我寧願保密她的信息。我尊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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