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為什麼在西方國家,尤其是歐洲地區,人們那麼不願意戴口罩?

如果是在一個禮拜前,是因為歐洲國家的疫情還沒有那麼嚴重。但此刻,歐洲疫情形勢趨緊,多個國家的單日新增病例已經破千,為什麼歐洲依舊不把戴口罩當作是防疫必要措施呢?並且,歐美多地還發生多起亞裔因戴口罩被襲擊或被歧視的事件。

先拋開“種族歧視”的判斷。在歐洲,包括政府在內的整個社會,反覆提倡的是“普通民眾戴口罩沒有意義”“健康人不需要購買口罩”“生病了就在家休息”等觀念,甚至在一些國家,口罩被列入處方藥。在歐洲人的衛生觀念中,戴口罩就等於生病了,在很多歐洲人看來,上街戴口罩就像穿病號服逛街。

對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地區來說,戴口罩其實是一種常規的防護措施,基本是社會生活常識,大家很容易接受。除了為他人著想之外,口罩還可以保護自己,避免被感染。日本做過一項社會調查,2017年日本全國的口罩生產量超過了49億個,相當於平均每個日本人有39個口罩。

除開口罩供應不足,歐洲政府希望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優先傾斜給醫療人員外,歐洲人民確實表現出了一種對於口罩本身的抗拒。

在歐洲人看來,口罩並不是為了保護自己,更多是避免將自己的疾病傳染給他人。所以,當大量戴口罩的人出現在公共場合,反而會引起恐慌和焦慮的情緒。

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社交媒體上的JeMeProtege(我保護自己)活動,向法國人發聲:“我們戴口罩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他人”,重

歐洲人的“口罩羞恥”:疾病、不潔與恐怖主義

歐洲人不把口罩當做常規性防護措施的衛生觀念,以及對於佩戴口罩的社會恐懼,的確有其歷史淵源。

中世紀的歐洲其實就有口罩了。當時,黑死病肆虐歐洲,一些歐洲的醫生髮明瞭鳥嘴面罩,其前端鳥嘴狀構造裝有丁香、龍涎香、玫瑰花瓣、樟腦等芳香物質,用來掩蓋環境臭味及隔離病人的飛沫,並且具有殺菌功能。

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鳥嘴、厚重的黑袍、為了避免直接接觸病人的長棍,人們總把鳥嘴醫生與死神、烏鴉等不祥、恐怖的意象聯繫在一

除了阻隔瘟疫,最早口罩的出現,還與衛生、清潔有關。《馬可波羅遊記》裡記載:“在元朝宮殿裡,獻食的人,皆用絹布蒙口鼻,俾其氣息,不觸飲食之物。”在中國的權貴階層,人們已經意識到了食品衛生的重要性,廚師和侍者都要蒙上蠶絲與黃金線織成的絲巾捂住口鼻,以防止其口氣和飛沫汙染御食。

戴口罩是為了防止自己的飛沫傳播出去,這一點也是現代醫用口罩出現的基礎。

在1896年前後,醫生髮現病菌會通過空氣傳播,導致做手術的患者傷口感染,進而推斷人們說話時飛濺的唾沫,會使傷口惡化。於是,後來的醫生和護士在手術時,會戴上一種用紗布製作、能掩住口鼻的罩具,使得病人的傷口感染率大為減少。

所以,口罩在設計之初,主要是為了防止自己不感染別人。這也是歐洲人普遍比較接受的一種觀念,所以,他們認為只要自己身體健康,就不需要戴口罩,只有醫生和病人才有戴的必要。

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世界衛生組織對戴口罩的建議

恰恰是因為經歷了歷史上多場瘟疫的創傷,戴口罩才更加給歐洲人留下了“不健康”“不潔”等比較負面的印象,戴口罩這個行為,很容易和歷史經驗勾連起來,引起一種恐慌。

也有人認為,歐洲國家不喜歡戴口罩,其實還可能跟恐怖主義問題有關。

1月28日,奧地利官方就發文,認為奧地利尚未出現新型冠狀病毒確診案例,因此人們仍不能以防止感染為由在公共場合配戴口罩,否則會因為違反禁蒙面法被罰。

為了打擊犯罪、防控恐怖襲擊,法國在2010年頒佈的《禁蒙面法》中也有相關規定,禁止在公眾場合使用任何材料遮蓋面部的行為,雖然“因醫療原因戴口罩”不在該法案禁止的情況內,但前提是“得到權威機構的授權”,來證明戴口罩的必要性。

基於各種歷史原因,在歐洲社會中,沒有形成普遍戴口罩的傳統。甚至在今天,有些歐洲人認為,戴口罩是亞洲人特有的文化,而在這樣的觀念之下,“口罩羞恥”也是常有的事。


亞洲的口罩文化:人口、明星和社交

事實上,歐美與亞洲之間關於戴口罩的文化衝突和相關討論,並不是從這次疫情才開始的。亞洲人喜歡戴口罩,是歐洲人對亞洲人的一個標準刻板印象。

甚至先於我們在討論“歐洲人為什麼不戴口罩”之前,歐洲人已經開始討論“為什麼亞洲人愛戴口罩了”。

換個視角看,真的很有意思。當你在瀏覽器中搜索“Why Asians wear surgical masks?”時,你會發現,歐美人對咱們一直都挺好奇的。

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外網上關於“亞洲人戴醫用口罩”的討論

亞裔喜劇演員楊珍妮曾在BuzzFeed上做過一個系列視頻,名為“問一個亞洲人”,這個系列主要是為了解決一些種族主義的刻板印象,其中有兩個頻率很高的問題:一個是“為什麼亞洲的司機這麼差勁”,另一個就是“亞洲人為什麼戴口罩”。

亞洲人習慣戴口罩,當然也有我們自己的歷史文化因素。

亞洲的戴口罩文化源於20世紀初,日本是口罩文化的代表,其他亞洲國家也深受日本的影響。

1918-1920年間的西班牙流感,在日本也造成數十萬人死亡。1934年隨著第二波流感大流行後,日本社會逐漸形成了“感冒時要戴口罩避免感染他人,造成其他人困擾”的觀念。到了五六十年代,日本的空氣汙染,再加上春天花粉症的困擾,越來越多的日本人,把戴口罩視為日常行為。

而在中國,飽受霧霾摧殘加上2003年SARS病毒的陰影,口罩也是生活必備的物品之一。而且,亞洲多國的人口密度遠高於歐洲,傳染和患病的風險要高得多。

戴口罩還和亞洲的追星文化有關。明星越來越多地在類似機場這樣的公共場所佩戴口罩,而明星佩戴的口罩款式,甚至會成為一個季度的時尚流行單品。口罩正在變成一種屬於東亞風格的元素,口罩的款式和設計也多種多樣,作為一個時尚配飾,越來越多地被用在服裝設計中。

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日本設計師設計的口罩

東京立正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內藤誼人做過一個調查,發現大部分日本人喜歡戴口罩,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們認為自己戴上口罩後,會看上去更漂亮。

這種看法是有依據的,因為戴口罩會在他人心中產生“理想化”的心理。人類的大腦有一個自動功能,就是會對看不到的部分進行自動補全。當人戴著口罩擋住大部分臉,只露出眼睛時,在補全心理的作用下,大腦比較容易認為戴口罩的人很漂亮。

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2月14日,英國倫敦2020秋冬時裝週開幕時尚達人們聚集在一起,口罩成為了必備的配飾

在許多年輕的日本人中,戴口罩甚至已經成為了後現代文化的一部分,口罩已經演變成社交防火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習慣在出行時搭配口罩和耳機,將自己與擁擠的人群隔離開來,口罩和耳機甚至成為了一種表達,傳達自己並不希望與周圍的人交流的信息。這跟後現代所表達的疏離和孤獨,有一種精神上的契合。

集體主義的“口罩”

其實,對於亞洲人戴口罩的習慣,還有另外一個視角的解讀。

2003年SARS橫行中國的時候,就有學者總結,戴口罩表達了一種集體主義的價值觀——人們通過戴口罩,展現自己也在為疫情盡一份力,也是團結的一份子。

早在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時,也有過相似的論斷。《舊金山紀事報》中描述,政府強制居民戴口罩,於是出現了各種風格、各種材料的面罩、口罩,但大部分舊金山居民覺得戴好口罩就夠了,特別是戴口罩表明大家“盡了一份力”,這種士氣考量在戰爭時期尤為重要。

口罩文化促生了一種休慼與共、同擔共責的感覺。英國醫學人類學家克里斯托·林特瑞斯寫道,“將戴口罩放入歷史與文化背景中去考察,你就會明白,在像中國這樣的國家,它的意義遠大於簡單的個人感染防護。口罩是現代醫學的標誌,也是人們相互給予信心的方式,說明社會在疫期保持運轉。”

亞洲人重視集體主義,而歐洲人則更注重自由。

歐洲一直都有反隔離反口罩的傳統。對許多歐洲人而言,個人的旅遊和集會自由,向來是其寶貴的財富,即使在疫情的特殊時期,也不應當輕易放棄。3月3日,意大利隔離區居民們在沒有戴口罩和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走上街頭,要求政府“歸還自由”,抗議隔離政策。

亞洲人在歐美的“口罩羞恥”

意大利隔離區居民抗議

世界衛生組織已經確認了新冠肺炎成為全球大流行病的風險,而口罩問題,其實是各國不同應對模式裡的一個細節。

戴或者不戴口罩,不是一個可以一刀切的問題,在每個社會,公共衛生措施的推行都有具體的情境和對策。

任何一次公共衛生事件中,科學不能缺席,但同時,基於現實和文化觀念的彼此尊重,也是全球共同應對疫情的必要條件。

同樣的邏輯,還發生在對各國具體的防控措施手段的討論上。嚴格還是“佛系”?硬打還是軟拖?很多我們眼中堪稱“迷惑行為”的背後,其實可能自有淵源。

一味地下判斷分高低,不是解決問題的思路。明是智的基礎和前提,只有先了解不同對策背後的依據是什麼,可能的後果是什麼,才能更好地做好自身的應對措施。

畢竟,人類社會已經緊密聯繫在一起,槍響之後,沒有誰是贏家。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