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平的“世界”和平大會

晉國當然不能同意。於是趙武讓會議的發起人和聯絡人向戎轉告:晉、楚、齊、秦,地位相當。晉國不能指揮齊國,就像楚國不能命令秦國。楚國如果能讓秦國國君駕臨敝國,敝國寡德之君又豈敢不去請齊君?楚人則耍賴皮說,那就我們兩家的小弟們見見好了。楚人卻耍賴皮,說那就我們兩家的小弟們見見好了。


可見,晉楚兩國,一開始就在較勁。


因此兩國的代表團,也各住一邊。晉人住在宋都北,楚人住在宋都南。楚人甚至“衷甲”,也就是禮服裡面穿了防彈背心。如此如臨大敵暗藏殺機,讓晉國代表團頗為緊張。最後,還是副團長叔向安慰團長趙武:打著謀求和平的旗號來發動戰爭,楚國應該還不至於。


但,要價則是肯定的。


楚人的要求,是先歃。歃(讀如煞),就是歃血。這是當時諸侯各國盟會時的一個重要程序。具體做法,是牽一頭牛來,割下左耳,放在盤裡;流出的血,則放在一種叫作敦(讀如對)的食器裡。然後,參加會盟的代表,依次以口微微飲血,或用手指頭蘸血塗在嘴旁,叫“歃血為盟”。這個動作,相當於在合同書上簽字。


不過,簽字可以同時,歃血卻有先有後。排在第一的,一般都被認為是盟主,或盟主就該先歃。所以楚國的要求,晉國便表示不能同意。晉國代表團說:我們是當然的盟主,沒有誰可以在晉國之前先歃血。楚國代表團則說,你們自己聲稱貴我兩國地位相等,那就應該輪流坐莊,憑什麼每次都是晉國優先?


吵來吵去的結果,是晉國讓步。代表團內部,副團長叔向又勸團長趙武:諸侯歸服的是德政,不是誰做主持人。歷來諸侯會盟,都有小國來主持的。這次就讓楚國做一回晉的小弟,又有何妨?


於是楚人先歃。


本節事見《左傳·襄公二十七年》。


不和平的世界和平大會,到此總算落下帷幕。但叔向的說法,其實是自欺欺人。沒錯,小國做盟會主持人的事,是有的。但那指的是“執牛耳”,不是歃血。執牛耳和歃血,是一個程序中的兩個環節。第一步,是把牛的左耳割下來放在盤裡。這就叫“執牛耳”。做這件事的人,相當於司儀,所以多半由小國的大夫來做。盟主是不動手的,在旁邊看,叫“卑者執之,尊者蒞之”。然後,盟主取敦中之血先歃。盟主歃血後,才輪到其他人。


請參看《左傳·定公八年》楊伯峻注。


由此可見,同盟國地位的高低,不在盤中牛耳,而在敦裡的血。先歃血的,才是老大。所以,公元前502年,晉國和衛國會盟,衛靈公讓晉國大夫執牛耳,自己先歃血,結果便發生了肢體衝突。執牛耳,牛嗎?


見《左傳·定公八年》。


看來,弭兵之會上,楚國是佔盡了上風。原因也很簡單,這時的楚國已成為南方強國,北方的晉國則開始走下坡路。強大的軍事力量,支持著楚國強悍的立場和強硬的態度。種種外交辭令,不過是華麗的面紗。


槍桿子裡面出政權,也出說法,甚至歪理。


實際上,所謂“世界和平大會”(弭兵之會),不過是大國的俱樂部。小國除了唯命是從,並沒有多少發言權。他們的代表,不要說捍衛國家的主權和尊嚴,就連保住自己的性命,都不容易。


比如叔孫豹。

不和平的“世界”和平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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