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們來到這裡,為何“突然都變厲害”了?

老師們來到這裡,為何“突然都變厲害”了?

眼睛在前,腳步在後。

有時候,升維一個核心概念,便足以開啟一個新世界。

江蘇常州武進區星河實驗小學校長莊惠芬的故事,非常有說服力。

做教師時的莊惠芬,非常崇尚“專業主義”,覺得把自己的課上好、學生教好才是王道。她曾經多年如一日地陶醉在所教的小學數學的小圈子裡,孜孜不倦,自得其樂,且成績斐然。

那時的她,對那些特別會“來事”、總能左右逢源的人不太欣賞,認為“拉關係”不符合教育應有的純粹,不是教育人該做的事。

隨著辦學的需要,莊惠芬的角色在教師的基礎上多了一重,那就是“校長”。做了校長之後的莊惠芬,不管喜歡不喜歡,都不得不跟各種人打交道,以便給學校打開局面,贏得儘可能好的外部環境。

在經歷了一段被動應對之後,她發現教育的內外部環境好了,在辦學中處理各種關係也就變得逐漸輕鬆了,更難得的是在理念層面上有了嶄新的領悟——

教育學原本就是一門“關係學”,學校也原本就是一個“關係場域”;要成就好教育,發展好學校,必須與教師、家長、企事業、政府等深度溝通,圍繞共同的價值觀,相互“編織”、彼此打動,來一場最美的同行。

正是有了全新理念的加持,莊惠芬和團隊凝聚人心,激活各種資源,讓星河實驗小學這所新建的學校,在短短數年中便成為一所省內外聞名的學校。

在這些年的發展歷程中,星河實驗小學人才輩出,成了遠近聞名的“教師星工場”,是一個非常突出的亮點。

一位領導曾好奇地問莊惠芬:“莊校長,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你看那個某老師,還有某某老師,在原來學校都非常普通,為什麼到了你們星河學校裡都變得那麼厲害了呢?”

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星河實驗小學在管理上出現瞭如“學園共同體”“志願填報會”“項目洽談會”“關係鏈”等大量新概念和新玩法,形成了全新的關係場。校長和老師之間,不再是簡單的領導和被領導、管理和被管理,而是更多地相互成就、彼此成全。


每一個人都能找到自己

星河實驗小學全新關係場的形成,先後經歷了3個維度的構建——關係鏈、關係網和關係場。

關係鏈,鏈接的學校的組織架構、崗位分工和行為指南。2013年,新學校投用前的那個暑期,莊惠芬帶領核心團隊一起制定了206項制度,伴隨著厚厚的規章制度、崗位職責、工作流程、員工手冊出爐,一個個系統、一個個部門誕生了,確保了學校正常運轉。當年11月,哈爾濱的未來教育家培養對象來校跟崗,看到一切井井有條,驚奇地問這所學校搬進來應該有5年了吧?

那麼,如何讓各種自上而下的制度與教師之間產生更好的互動呢?老師們被邀請加入到各種規則的制定中,從下而上地產生了好學手冊、遊戲手冊、研究手冊等各種制度和手冊。且因為它們結合了老師的訴求和參與,真正地和老師們的學習教學融合在了一起,接上了地氣。

之後,星河的關係鏈又發生了一次精彩的延伸,學校的權力組成發生了變化,行政權力、學術權力、群團權力三者相互制衡,部門也發生了更新與變化,行政力量與學術力量整合,大學校裡出現了青蘋果、紅蘋果和金蘋果三個學園,三個“小學校”並存。

而關係網的建設,立足點則是人。學校要看到和激發的,不僅是單獨的每一個人,而且更多的兩個人、三個人、一群人,尋找同行合夥人,最後形成萬眾一心的共同體。

在“來到星河實驗小學後突然變得厲害起來了”的老師中,左文飛是個代表。

她原來在常州市新北區的學校工作,2014年調到星河實驗小學。“我當時過來,最直接的原因是因為這裡離家近。該評的職稱已經評上了,再往上可能性很小,也沒有什麼目標,就希望平平凡凡做個老師就好了。”

但在莊惠芬看來,新來的左文飛老師雖然並沒有獲得過市級或者區級的榮譽,但責任心強、有創意,而且能發現孩子身上的潛能,便鼓勵她挑戰自己。重新煥發激情的左老師在專業成長的道路上一發不可收拾,潛心鑽研科技創新教育,帶著孩子們在各種科技創新活動中成績不斷,學生中不斷湧現出“江蘇省少年科學院小院士”“常州市少年科學院‘十佳小院士’”,大家稱她是“學校全才的科學教師”。

2017年,她指導學生樂樂完成的項目“星河小學教室照度調查及照明方案設計”,獲得第32屆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創新成果競賽項目小學組一等獎。2019年,星河實驗小學榮獲“常州市青少年科學教育搖籃獎”,左文飛老師也榮獲“常州市青少年科技創新優秀輔導員”。同時她個人的專業素養也在與日俱增,自己在全省評優課比賽中獲得特等獎、還出版了個人專著。

星河實驗小學不僅支持有特點、有特長的老師成為“孤峰”,更打造了青年成長營、“飛翔者計劃”和“金蜜蜂2020”等平臺,幫助眾人一心集群生長。

在阿左老師的“阿拉丁”團隊中,有體育老師轉型為全國著名的機器人教練與全球比賽裁判的;有工作三個月就獲得區基本功一等獎的;有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轉變為萬事能幫忙的“萬金油”的;有初中轉崗的物理老師拿下了省社團比賽一等獎的……

秘訣是什麼?就是讓每一個人在這個團隊的關係網中找到自己,並彼此之間相互關聯,並與學生關聯、與團隊關聯、與教育關聯、與人生的價值關聯,確立自我的人生座標。

星河關係場,就是在關係鏈和關係網的不斷豐富、延展中形成的。

老師們來到這裡,為何“突然都變厲害”了?

組織架構,大家來眾籌

在組織架構上,學校曾借鑑常見的模式,但最終發現無法滿足一所創想學校的要求,必須立足本校的實際,進行治理模式創新,重構學校內部關係。

2016年,經過仔細的設計,星河實驗小學構建了特有的“學園共同體”架構,由過去集中、固定式管理向分佈自治、協同合作管理轉變,希望實現“雁陣”效應——每一個人在雁陣中都有自己的角色擔當,都能有機會成為頭雁,而每個人都要為這個雁陣貢獻自己的智慧,每個人也接收來自雁陣的共振力量,以協同發展。

副校長姚娜還記得當時的情景。“當時,學校的組織結構分成德育部、後勤部等5大部門,每一個部門不管大事小事,都會去找各個年級的年級主任。有些年級主任還擔著班主任,實在是忙不過來,成了‘瓶頸’,而有些老師雖然有時間但因為不瞭解情況也愛莫能助,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

於是,學校決定遵從學生由青澀到成熟的成長階梯,成立三大學園,1—2年級為青蘋果學園,3—4年級為紅蘋果學園,5—6年級為金蘋果學園,三大學園相對獨立。

那麼,在各個學園內部,又該採用什麼組織結構和形態呢?星河小學全體中層、年級組長、教師都投入到學校組織結構的管理討論中。

三位申報擔任學園負責人的姚娜、姚君丹、潘香君老師,分別暢談了各自的思路。

姚娜從成長學園文化、學生文化、管理文化、教師文化四方面描繪了藍圖,其對於學生素養的細緻解讀及規則建立,基於兒童立場的活動課程以及“木林森”教師培育計劃均讓聽者眼前一亮;姚君丹設想的紅蘋果學園是“一列開往創想星學園的動車”,並從核心文化、課程構造、兒童成長、師資建設四個方面描摹了願景;潘香君則做了題為“向下生根,向上開花”的思路彙報,提出了文化願景是無處不在的“空氣”,組織管理是遍佈果園的“陽光”,課程設置是滋養生命的“土壤”,學習方式是潤物無聲的“水流”,教師特質是呵護成長的“養料”。學園負責人全新的思路打破了原有從低到高“一刀切”的管理思路。

接下來,所有教師進行了熱烈討論,大家在“質疑”“答辯”“解惑”中進行著激烈的思維撞擊,不斷提出新觀點、新看法:三大成長學園在各自為營的基礎上,同時需要一脈相承,分段培養、分層提升;期待三大學園能有各自不同的標識,打造鮮明的學園文化……

在新的組織結構中,每個學園設置的崗位都是獨當一面的,讓大家可以自由選擇、盡情施展。如紅蘋果學園的崗位主要為:文化設計師(2人)、幸福家園服務師(2人)、檔案資料整理部(2人)、常規管理員(2人)、學科質量督查團(4人)、課程研發導師團(4人)、信息技術支持團(3人)、教師發展導師團(2人)、活動策劃師(3人)、品性助力師(3人)、班主任導師(2人)、個性診療師(2人)。

之後,學校開啟了一場“志願填報會”。每個人根據自己的個性和特長,選擇填報第一、第二、第三志願。這樣的志願申報,讓“每一位教師都可能成為領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管理的崗位,大量的問題在溝通、對話、協商中解決。

那麼,如何對每個人的工作進行評價呢?在這方面,星河實驗小學也放棄了領導說了算的做法,而是根據教師們的建議,採用過程性管理,平時同事們會用“星河幣”來鼓勵各位老師的工作質量,各位老師的“星河幣”積累量就代表了其工作成效。

姚娜回憶到,“實行學園共同體後,很多老師告訴我,雖然有很多工作,但他們都反映並不感到累。因為每個人都會把自己負責的工作做個整體的考慮,把實施的步驟一二三四羅列得很清楚,不像原來,都是領導安排,任務一來,一片手忙腳亂。年級主任也不再疲於奔命了。”

就這樣,學園為老師們鋪設了一個個不同的平臺,人人都是管理者,人人都是領導者,每個人都是自己的CEO,有效解決了常見的教師職業倦怠的問題。

2019年,學園共同體又經歷了一次迭代,三個學園由3位副校長分別領銜。以青蘋果學園為例,根據不同的工作內容分為7個小組、30餘名主管,而小組的導師分別由兩位年級主任擔任。

老師們來到這裡,為何“突然都變厲害”了?

項目洽談會,人人參與

和很多學校一樣,星河實驗小學也有自己的“兩會”——期初工作會、期末總結會。這兩會,也在學校關係場域的再造中經歷了數次變形。

原來,每次期初工作會前,莊惠芬都會花很長時間和班子商定新學期計劃,然後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親自做一場正式的工作計劃報告會。儘管莊惠芬在臺上講得激情澎湃,可是老師們卻表情淡漠,為什麼?因為他們覺得學校目標與自己沒有太大關係,自己上好課就行了。

於是,改革。把校長做報告的時間砍掉一半,在前面加入價值引領式的教師主題演講。前半場變得熱鬧了,後半場仍然疲憊;於是再改,後半場加進老師們即興點評,但是效果依然不佳,“老師的表情似乎在說,最好不要叫我,不要叫我,哎,怎麼是我,太不幸了!”

為了讓每位老師都成為自己的CEO、學校管理團隊的戰略合作者,星河實驗小學的期初工作會經過多次迭代,終於變成了如今圍繞價值、目標、項目、策略而展開的“項目洽談會”。

大會開啟,莊惠芬用18分鐘來闡釋學校的價值和目標;接下來,發佈老師們提交的、認為學校值得做的20餘個初始項目;每位老師都擔任評委,給各個項目打分,並給出自己的建議,最後選出11個項目;每個老師都有2個姓名貼,自主選擇自己感興趣的1-2個項目,成為這個項目的合夥人;接下來,各位合夥人頭腦風暴制定項目方案、指南與計劃;通過擇優分享明晰策略思路,優化方案與計劃;點評嘉賓進行點評指導;對優化項目安排可心溫馨的禮物。

在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人走神,沒有一個人溜號,沒有一個人缺項。在這樣的關係場中,目標是自定的,大家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每個人都有存在感和參與感。

類似地,期末總結會和教師節表彰會也舊貌換新顏。原來,校長在期末總結會上面面俱到的總結很難喚起大家的共鳴,教師節表彰會的冗長頒獎也讓老師缺少自豪感;現在,總結會變成了“成長趴+思想匯”,在紅地毯上為老師們開頒獎趴並讓所有學生見證,老師的新思想和新方法被學校隆重發布;而表彰會變成了分享會,學校隆重邀請獲獎老師的爸爸媽媽或者公公婆婆來聽課,或參加座談會分享兒女的成長。看到子女工作如此有價值和意義,很多老人激動得當場落淚,甚至主動要求承包家務,支持子女工作。

讓每個人都感到有價值地“捲入”,成了莊惠芬最喜歡的工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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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科老師”帶出超級教研團隊

當初很多老師跟隨莊惠芬來到新學校,都是看重她教學研究能力強,希望跟著她能獲得更專業的成長。

這些年來,大家的確沒有讓莊惠芬與團隊失望,一批批優秀的青年教師像雨後春筍般脫穎而出。很多老師都有自己的品牌,比如施璐嘉的“有氧英語”、王素旦的“遊戲化學習”、鍾桂芳的“創意語文”、孟亦萍的“混合學習”、姚娜的“十得課程”、姚君丹的“合宿課程”、範君玉的“創造性戲劇”、曾美婷的“耳朵的約會”、姜靜波的“七大洲課程”……

“教海探航”是一項大型徵文競賽活動,在江蘇舉辦了30餘年,非常有影響力,被稱為“江蘇省教師教學研究的奧斯卡金獎”。2004年,莊惠芬還在一所學校擔任教研室主任,突然校長把她找了去。“今年教海探航的頒獎大會要在我們武進召開,常州別的區都有過一等獎,武進還從來沒有獲得一等獎。你想辦法,無論如何加強研究,都要拿到一個一等獎!”

要強的莊惠芬當即向校長立下軍令狀,但軍令狀好立,要兌現就沒那麼容易了。她之前參與過教海探航徵文競賽,只獲得過三等獎。當年,一等獎的論文只有30篇,全省中小學教師卻有70多萬!難度可想而知。

沒辦法,她就向編輯朋友請教,什麼樣的論文可以脫穎而出。對方說,調查報告類的文章價值很高,會寫的很少,你可以試試。

於是,莊惠芬就拎著錄音機到各個班級聽課,先後錄了80幾節課,在進行數據分析的基礎上,寫了一篇“與老師有效對話”為主題的調查報告,在當年數以萬計的投稿中真的脫穎而出,得了一等獎。第二年,莊惠芬一篇“重寫數學的教育哲學”的文章又獲得了一等獎。

在備受鼓舞之餘,莊惠芬領悟到,通過寫論文來倒逼自己學習、研究、實踐、反思,是老師專業成長、做科研的好方法。於是,在星河實驗小學,這招被她發揚光大了,她在夥伴中成立了一個讀寫社。有的老師一聽搞科研寫論文就畏懼,莊惠芬就手把手教大家。

老師們戲稱她是“全科老師”,因為這些年,她除了本行數學,她還給語文、英語、音樂、體育……幾乎所有科目的老師修改過論文。她告訴大家,寫論文是有“套路”的,首先是鎖定要研究和解決的問題,想盡辦法解套,那就要尋路,路從哪裡來?

一要“做做深呼吸”,就是圍繞核心問題和主題進行專題性學習,下幾十篇知網文章、讀三五本同主題書籍,從中尋找思路;二要“練練自由泳”,花上一個學期,運用前瞻的理念和思路,到課堂教學中去實踐、研究、反思、積累一線的數據與素材;三是“打打太極拳”,結合自身實踐、結合問題的破解、結合學習的心得,進行結構化的提煉、形成自我的策略……

一番指導下來,論文立刻脫胎換骨。

很多老師的論文,第一次要被莊惠芬改掉一大半,下一次可能要被改掉30%,到了第三第四次,就基本成熟、無需大改了。莊惠芬告訴大家,寫論文不只是為了寫,而是為了做、為了教、為了學,在這個過程中,老師們不僅寫論文的水平突飛猛進,而且課堂上的氣象也不知不覺地發生著質變,往往既有課程標準的關照,也有前瞻理念的支撐。

為了讓教師們在專業成長的道路上結伴同行,星河實驗小學還組建了“有光書院”(一是傳承常州籍著名語言學家、“漢語拼音之父”周有光的研究精神,二是期待每位星河人成為有光的人)。在有光書院中,有振翅組,主要是新入職的青年教師;有展翅組,面向走在發展快車道上的骨幹教師;有飛翔組,吸納已經具有一定影響力的骨幹教師和學科帶頭人。每一位老師總能在不同的陣營中尋找到自己的位置,學校要做的就是為他們的發展提供個性幫助。

在2019年的江蘇省“教海探航”徵文競賽中,星河實驗小學有16位老師獲獎,其中莊惠芬、孟亦萍、李向、胡翠妮四位老師獲得一等獎,年過五十歲的秦燕老師也獲得了二等獎;星河實驗小學也因此獲得“省教海探航優秀團隊獎”,這是它創辦以來連續六年獲此殊榮。

2020年初,在江蘇省中小學教學研究室組織專家進行的課題成果評審中,莊惠芬和王素旦主持的“小學數學遊戲化學習的教學策略研究”獲得特等獎。圍繞這個課題,課題組設立了10個子課題,對17所成員校進行了整整30次調研,樣本調查了12780名學生,足跡遍及10多個省市,並發表文章70餘篇。

特等獎的獲得,再一次證明了星河教研團隊的實力。

有思想家說,對於身邊的現實世界,我們人類無法不經過任何前提和預設而直接感知,而是通過一種“中介知識”——特定的範疇和概念框架——來感知世界。而這個範疇和概念框架的進步和迭代,恰恰正是歷史發展進程中最具價值的內容。

著名科技哲學家托馬斯·庫恩在名著《科學革命的結構》中告訴我們,正是因為基礎性的概念發生了變化,亞里士多德、牛頓和愛因斯坦看到了不同的世界,這個世界不是簡單地通過他們觀察到的東西向他們浮現出來的,而是在新的概念範式中浮現出來的。

星河實驗小學的故事可以告訴我們,當“關係”這個在我們的文化語境中容易產生歧義的詞彙,被重新賦予一種新內涵,納入到新的概念範式中時,一個不同與以往的教育新世界便會向我們浮現出來!

(本文為2020年2月《新校長》雜誌《學校關係學》封面報道縮寫稿,更多精彩實踐請參考原文)


作者 | 屈騰龍

責編 | 蒲公英教育智庫 · 新校長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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