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精神上擁有美,那便是誰也摧毀不了的美

只要精神上擁有美,那便是誰也摧毀不了的美

我每年都要到圓明園去,雖然圓明園一直有荷花池,三四月間,荷葉出水,一片青綠,五六月間,花瓣初展,點點新紅。

可我到圓明園看荷花,卻既不在三四月間去看它的綠葉,也不在五六月間去看它的紅花。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圓明園的荷花和別處的荷花不一樣,它說的話不一樣,它做的夢也不一樣。

因此,我願在每年的初冬季節到圓明園去,不是為別的去,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到那裡的荷花池去看荷花。

誠然,荷花綠葉的美是無可比擬的。它淺淺的深深的綠葉上凝聚著汪汪點點的水露,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透明的翡翠上滾動的幾顆珍珠。

這是這一塘荷花最美的時候嗎?“接天蓮葉無窮碧”的名句曾被人無數次地吟詠過,的確,我起初曾經以為,這是荷花最美的時候,可是我現在卻覺得,也許一切並非如此。

只要精神上擁有美,那便是誰也摧毀不了的美

誠然,荷花的美是有口皆碑的。它粉粉的,淡淡的,文文的,雅雅的,彷彿永遠是十五六歲的年紀。

不管在明亮的陽光下或是在輕風細雨中,它婷婷於岸畔又隱隱於水底的那些神秘莫測的豔影,都會使人心醉神迷。

這是這一塘荷花最美的時候嗎?“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句,人們總是不絕於口,當然,我也曾經認為,滿塘紅豔是荷花最美的時候,可是,我現在越來越不這麼認為了。

既然綠葉不是最美,紅花也不是最美,那麼荷花到底在什麼時候才是最美的呢?

那是一個十多年前的十月,我獨自一人到圓明園,想去尋找那裡的殘秋。

可是當我徜徉於既找不到一片綠葉也找不到一朵紅花的荷花池的石岸上,無意之間,卻被驀然呈現在我面前的另一種景色震撼了:

在映滿圓明園斷石殘柱所組成的黑自相間的奇妙圖案的水影中間,交織其上的是一池殘荷——它有的枯梗還高高地聳立著,有的則已折斷在水中。

只要精神上擁有美,那便是誰也摧毀不了的美

它有的葉子早被秋風撕破,有的卷作黑色的一團,卻依然在空中高懸。

那些它結下的果實,那些曾是翠綠色或者金黃色的蓮蓬,有的雖然已變成黑色,卻依然在空中高舉,有的被風雨摧折,成堆地倒伏在水中,卻依然守著它自己的根。

看到這種景象,看到在圓明園斷牆殘柱的倒影上,那些由殘荷組成的神奇幽秘的大大小小的正方形、三角形、圓環形、菱形的交相疊印的美麗圖案,我頓時感到自己走進了一個荷花的神奇的世界。

“留得殘荷聽雨聲”嗎?不,我當時的感覺完全不是這樣。我感到這滿池的荷花沒有枯、沒有死,那佈滿池水的斷梗殘枝,完全是那一池碧綠一池豔紅的最高的昇華。

從它們以殘枝斷梗和倒在池水中的蓮蓬所組成的各種神秘的圖案中間,你可以發現一種美,可以發現那種不是紅紅綠綠的俗美。

只要精神上擁有美,那便是誰也摧毀不了的美

可以發現那種不是迎合季節的庸美,可以發現那種不被別人所發現的蘊藏於殘破枯敗之中的那種自信和孤高,那種一直展現到生命最後的充滿無比自信的高尚的悽美。

它是滿池枯梗殘葉,但它卻表達了一種力量,一種精神,它不再以綠葉去使人清心,它也不再以紅花去使人陶醉,它現在給人們的。

和圓明園留下的斷牆一樣,是一種似乎已被摧毀但卻永遠無法摧毀的象徵,是一種不屈的沉默。

因此,我想,這滿塘殘荷才是圓明園荷池的絕美之處,因為它是遠勝於色、遠勝於香的一池歷盡悽風苦雨的絕唱。

何況,隆冬過後,它那散落滿池的蓮子,又會吐出薪芽,用它青青的綠意,覆蓋著這片古老的荷池呢!

只要不失去那點孤高和自信,即便不再有綠葉紅花,即便只剩下一根枯梗,一片枯葉,也照樣會具有永遠屬於自己的那種獨特的美。

只要精神上擁有美,那便是誰也摧毀不了的美

不要“留得殘荷聽雨聲”,還是在風雨聲中去聽殘荷吧!
  去聽它的精神。
  去聽它的風格。
  去聽它的情操。
  去聽它的力量。

世間如此,人生如此。只要精神上擁有美,便誰也摧毀不了你的美。有些時候,越是摧毀,便越是美麗。

存在就是力量。

嚴陣,出生于山東萊陽,迄今出版了20部詩集,著有《荒漠奇蹤》等。

只要精神上擁有美,那便是誰也摧毀不了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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