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小說《荀子》連載
劉志軒著
第二卷 天行有常
![電視小說《荀子》連載第十五章天論劉志軒著](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第十五章 天論
縣丞在縣衙與兩名美女在吃酒,一個美女纏著縣丞:“縣丞老爺!你做了一回楚國大王,就再吃上一杯大王酒吧!”
另一個說:“縣丞老爺!你代替大王祭天求雨,天帝就降下大雨,以後你一定會官運亨通,升官發財。請你吃上一杯升官酒!”
縣丞已有幾分醉意,連連答應著:“好,好!”
縣丞將兩杯酒一齊吃下,得意地:“哈哈!荀況老頭子說什麼也不肯代替大王祭天求雨,真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
兩個美女:“那是他沒有福氣!將來蘭陵的縣太爺就是你!”
縣丞:“是嗎?”
美女:“當然是啦!”
縣丞大笑:“哈哈……”
一衙役突然進來,神色驚慌地:“縣丞老爺,都城來的屈少爺……他,他……”
縣丞:“他怎麼啦?”
一衙役:“他被荀縣公抓到縣衙大堂了!”
“啊?”一句話把縣丞從醉意中驚醒,急問:“為,……為什麼?”
衙役:“聽說是強姦民女,逼死兩條人命!”
縣丞大驚:“啊?……”
屈光被五花大綁送進縣衙大堂。
荀子威嚴地端坐在堂上,衙役排列齊整,侍立兩旁。
荀子拍案斥道:“大膽罪犯,竟敢奸辱民女,逼死人命,該當何罪!”
屈光不可一世地:“我沒有罪!”
荀子:“兩條屍體躺在那裡,你還沒有罪嗎?”
屈光:“那,那不是我殺的。是他自己死的!”
荀子:“狂徒!你敢抵賴。”
屈光:“不是我殺的!哪個是證人?”
荀子:“我們把你當場抓獲,你再狡猾刁頑無用!”
屈光:“哼!就算是我殺的,你又敢將我如何?”
荀子:“我要依法治罪!”
屈光冷笑:“你治我的罪?你見了我爹,就沒脾氣了。”
荀子:“你父是哪個?”
屈光:“楚國的上大夫,大王身邊的卜尹,大巫師——屈潤!”
荀子吃驚地:“啊?……”
屈光:“沒脾氣了吧?你得感謝我爹。不是我爹,你還來不到楚國呢!”
“哼!法,乃是治國之起點,奸人不除,百姓不安。你強姦民女,致死兩條人命,雖親屬弟子也不可寬容。”荀子義正辭嚴。
屈光:“啊?你,你這人怎麼一點情面不講?……”
荀子:“來人!”
衙役齊應:“在!”
荀子:“將他重打八十皮鞭,打入死囚牢!”
眾衙役:“是!”
衙役立即上去行刑。屈光掙扎著:“我是上大夫、大巫師屈潤的兒子,我也是大巫師!我讓神靈給你們降災!你們不能打我,你們不能打我!……”
衙役憂鬱地:“老爺……”
荀子:“打!”
衙役立即把屈光按倒,舉鞭重打。
縣丞在房中焦急地往來踱步。一個心腹衙役進來向縣丞稟報:“老爺!屈少爺正在堂上捱打吶,喊叫的不成聲音了!”
縣丞:“那荀況還要怎樣?”
衙役:“荀老爺說,要把屈少爺打進死囚牢。”
縣丞吃驚:“啊?荀況還要殺他?”
衙役:“是。”
縣丞機密地:“你立即備馬,晝夜兼程,直奔郢都,稟報屈潤大夫。請他老人家迅速趕到蘭陵來!”
衙役會意地點頭:“是!”
衙役騎馬飛奔都城。
蘭陵縣城街頭,歡慶天降喜雨的隊伍,載歌載舞,抬著風伯、雲君、雷神、雨師四尊神像,歡呼跳躍。
屈光在牢房中喊叫:“我爹是上大夫、大巫師屈潤!我也是大巫師!你們不能把我關在牢裡,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衙役向縣丞稟報:“老爺!屈少爺在牢房裡面吵鬧,他說一定要出來。”
縣丞:“你去給他弄點好吃的,叫他忍耐忍耐。”
衙役:“給他送的不少了,他不吃也不喝,就是喊叫著要出來。”
縣丞無奈地:“咳!……”
屈潤在大路上乘車急行,不住地催促車伕:“快,快!”
衙役急匆匆稟報:“縣丞老爺,屈大夫到!”
縣丞急忙出去迎接。屈潤氣沖沖走進來。
縣丞慌忙跪地賠罪:“屈大夫,小人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貴公子,小人有罪!”
“哼!”屈潤憤怒地瞪著地上的縣丞,“我的兒子為你而來,你竟然將他送入死地!”
縣丞辯解地:“屈大夫,這……,這都是荀況那個老頭子……”
屈潤打斷縣丞的話:“不要說了,無用的東西。起來!”
縣丞:“是。”不敢再說話。
屈潤:“你打算怎麼辦?”
縣丞:“我……,我是縣丞,荀況是縣公……”
屈潤:“你就不能想出一個辦法來嗎?”
縣丞:“我沒有了主意,才請您老人家來……”
屈潤:“你呀!……”示意縣丞過來,向他耳語。
縣丞敬佩地:“啊,啊,好,好……”
夜晚。縣丞手提燈籠,領屈潤偷偷進入牢房。
屈光看見屈潤,手抓木柵急喊:“爹!——”
屈潤上前:“光兒!”
牢卒打開牢門,屈潤進去。
屈光拉住屈潤喊叫:“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屈潤流著淚:“你個不爭氣的孩子!”
屈光趴在屈潤身上哭叫:“爹!快讓我出去吧!”
屈潤安慰地:“光兒!爹正是為你而來。你暫且受點委屈……”
屈光:“爹!我一天也不願意在這兒待呀!”
縣丞:“大少爺!你爹明日見了荀縣公就放你,你先少受點委屈,啊!”
屈光喊叫:“不!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屈潤眼含淚水離去。
街頭。
歡慶天降喜雨的隊伍,載歌載舞,繼續前進。
荀子乘車,李斯與陳囂騎馬,帶著水工,沿著原來尋找水源的道路奔馳。他們再次找到泇水源頭。
荀子:“李斯,陳囂,你們就從這裡開始,沿山勢向下走,讓水工測量出一條開挖水渠的路線。”
李斯、陳囂:“好!”
衙役騎馬到來,遠遠望見荀子高喊:“荀縣公!”
衙役在荀子面前下馬。荀子問:“何事?”
衙役:“屈潤大夫到了!”
荀子一驚:“啊?他來得好快呀!”
衙役:“縣丞大人讓你快一些回去。”
荀子思考著:“好!”回頭對李斯與陳囂:“我先回去一步。”
荀子乘車回到縣衙,縣丞與屈潤在門外迎接。
屈潤拱手施禮:“荀老夫子!”
荀子還禮:“屈潤大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屈潤:“老夫子偌大年紀,還親自去奔跑嗎?”
荀子:“我是縣公呀!”
荀子與屈潤一同走進縣衙門來,縣丞也隨後進來。
屈潤:“荀老夫子,屈潤專程來為您賀喜呀!”
荀子:“荀況何喜之有?”
屈潤:“您是雙喜臨門呀!”
荀子:“啊?”
屈潤:“您代替大王祭天,求下雨來,為民解除了大旱之災,這不是一喜嗎?屈潤稟報大王,大王降旨,要我攜帶黃金,到蘭陵來重獎你這位有功於國於民的縣公,豈不又是一喜嗎?”
荀子笑道:“天上下雨,是天上有雨要下,荀況何功之有?”
“哎!你代替大王求下雨來,怎麼能說沒有功呢?此乃一件大功勞!”屈潤低聲向荀子說:“荀老夫子!雖說我遠在都城,蘭陵祭天求雨的真情,我是一清二楚的。不過,這件大功勞,當然一定要記在荀老夫子您的身上喲?”
荀子淡淡地:“荀況無功不能受祿!”
縣丞獻媚地:“荀大人有功,功勞大得很!”
屈潤示意讓縣丞出去。李斯也看出屈潤有秘密要與老師談,也退了出去。
屈潤裝出很機密地樣子與荀子低聲細語:“荀老夫子!我知道你是一位做學問的人,儒士愛書不愛財。不過,您這麼大把年紀了,辛辛苦苦,半生奔波,總不能窮困終生。你不計較,也該為兒女想一想了。大王賞您兩千兩黃金,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呀!”
荀子知他還有話說,隨口答曰:“是嗎?”
屈潤:“是呀!兩千兩黃金,可以買良田上萬畝,可以蓋幾座像樣子的宅院,還可以買許多珍奇珠寶。把這些留給你的兒孫。你的後輩兒孫什麼時候想起來,對老夫子都會感恩不盡的呀!”
“哈哈……”荀子大笑:“啊,荀況還不知道,這兩千兩黃金能派這麼大的用場!”
屈潤:“老夫子!這兩千兩黃金,雖說是大王的賞賜,可是我屈潤為您努力爭來的呀!”
荀子:“那我要感激你屈大夫了?”
“不用不用。”屈潤吐露真情:“荀老夫子,兒女連心呀!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當老子的有哪一個不心疼自己的兒女呢?你我都應當趁自己還在任的時候,為兒女多爭取一些好處,多留下一些想頭。咳,可惜呀!……”
荀子:“可惜什麼?”
屈潤:“可惜我那兒子屈光不爭氣,在蘭陵做下了蠢事。荀老夫子,您假如能夠……”他話到嘴邊,留下半句。
荀子認真地:“屈潤大夫,此話你不講,我也曉得應當如何做的。”
屈潤高興地:“啊,那我就拜託您了?……”
荀子微笑,沒有回答。
![電視小說《荀子》連載第十五章天論劉志軒著](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傍晚。荀子與夫人、女兒一同吃晚飯。
荀夫人問:“大王派人來要獎賞你,是嗎?”
幽蘭:“娘!聽說大王賞給我爹兩千兩黃金!兩千兩呀!我們家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金子!”
荀子嚴肅地:“小孩子,不要隨便議論!”
幽蘭噘起嘴:“我只是隨便說說麼!”
荀子:“你隨便說說,別人就會以為是我的心思。”
荀夫人:“是呀!你爹做了縣公,我們說話也要小心。”
幽蘭不滿地:“是!你做了縣公,女兒就應該裝啞巴。”
荀夫人慎怪地:“乖丫頭!”
幽蘭衝父親做了一個鬼臉。
夜晚。荀子在書齋面對燭光凝思,而後在屋內徘徊。一旁侍奉的陳囂問:“老師!您是為楚王獎賞您的事情犯愁嗎?”
荀子看了一眼陳囂,沒有回答。
陳囂:“老師,雖說您沒有代替大王祭天求雨,可天終歸是下雨了,這是蘭陵人的福氣,也是您的造化。您來到蘭陵,放糧賑災,想辦法讓百姓度過荒年,又為蘭陵百姓尋找到水源,您為蘭陵百姓做的事情夠多了,您接受獎賞當之無愧。”
荀子思索著問:“陳囂,我問你,你想過嗎?天是什麼?地是什麼?人又是什麼?天、地、人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
陳囂急忙搖頭:“哎呀,老師!這麼深奧的學問,弟子想都想不來,更回答不了。”
荀子凝思許久,回到几案邊。
“天是什麼,地是什麼,人是什麼……”陳囂也在思索著。他倒上一杯水,送到荀子面前:“老師!您還在想那天是什麼、地是什麼的學問嗎?……”
荀子沒有回答,拿起筆來在竹簡上寫下兩個字:“天論”。
陳囂不解地念:“天論……”
荀子低頭專心寫下去。
天上一輪明月。
荀子書房的窗子上顯現出荀子低頭寫作的影像。
女巫師在縣衙問縣丞:“天降大雨,送神的禮儀應當更隆重。大巫師被關在牢房裡,明天誰來送神?”
縣丞:“你沒有看見大王的卜尹親自來到蘭陵?他是朝廷的大巫師,由他來主持送神豈不是最高的送神禮儀嗎?”
女巫師:“好啊!有大王的大巫師主持送神大禮,那太好不過了!”
牢房中,昏暗的燭光下屈光向來看他的屈潤哭泣:“爹!……”
屈潤:“光兒!……”
屈光:“快放我出去!”
屈潤:“你且再忍耐一晚。爹已經見過荀縣公,待明日我把大王的賞金送給他,他一定會把你放出去。”
屈光:“爹!我一時一刻也不願意呆在這裡呀!”
一縷朝陽射進荀子書房,照在荀子寫好的竹簡上。
一隻蜜蜂飛來,落在竹簡上面,慢慢地向前爬動。
荀子倒在几案邊沉睡。
曠野,一隻壯美的雄雞,面向東方初升的太陽,高聲啼叫。
祭壇上仍像祭天求雨時一樣,風伯、雲君、雷神、雨師四尊神像一字排開。祭品比求雨時更為豐盛。祭壇下站滿了蘭陵百姓。
屈潤身穿大巫師的法衣和縣丞登上祭壇,幾名衙役將楚王賞賜的黃金抬到祭臺上,金光閃閃。
百姓們議論紛紛:
老族長:“天下雨了,今天送神,由大王的卜尹主持,禮儀比求雨的時候還要隆重!”
百姓:“是呀!”
老族長:“大王下詔書,要獎賞荀縣公!”
季伯:“荀縣公好啊!他一來就開倉放糧,少餓死多少人呀?連天帝也喜歡他!”
百姓:“三年不下雨,荀縣公一來,雨就下來啦!”
一百姓:“看,臺上那堆金子!是大王賞給荀縣公的!”
巫婆來了,她站在祭壇的中央,指手畫腳,比求雨時更神氣。
女巫和戴假面具的男巫師興高采烈地跳舞唱歌。
祭壇上彩旗飄飄。
烈日下百姓歡樂,喜慶,吹著笙竽,跳著民間舞。
屈潤翹首遠望:“荀老夫子怎麼還不來呢?”
縣丞:“卑職已經差人請過他啦!”
男女巫師繼續跳著,唱著。
縣丞繼續向遠方尋視荀子,不見蹤影:“他不會不來吧?”
屈潤:“是呀?不過,他這個人很難捉摸。”
縣丞:“這是個怪人!他知道你要宣讀大王詔書,給他賞金嗎?”
屈潤:“知道。”
縣丞:“那他怎麼還不快來?人還有不愛財的嗎?”
屈潤:“不會吧!”
縣丞:“他連大王的旨意都敢於不聽,這樣的人世間少有。”
屈潤焦急地:“你再派人去請!”
縣丞:“好!”
荀子乘車,李斯、陳囂騎馬,幾個衙役隨後,向祭壇走來。
縣丞在祭壇上首先望見荀子,手指著遠方對屈潤說:“荀縣公來了!”
屈潤幾分得意地:“好!我料定他不會不來。”
縣丞:“這裡放著兩千兩黃金呢!”
荀子走下車來。送神的人們紛紛讓開一條路,讓荀子等人行至祭壇前。
荀子率李斯、陳囂登上祭壇。
屈潤滿面堆笑迎上去:“荀老夫子!”
荀子拱手相答:“讓屈潤大夫久等了!”
縣丞指示送神的鼓樂停奏,高聲道:“百姓們聽真!我蘭陵縣尊奉大王詔旨,代替大王祭天求雨,喜雨普降。大王派遣卜尹上大夫屈潤專程從都城趕來祝賀。請上大夫屈潤宣讀大王詔書!”
屈潤鄭重地捧出楚王詔書,向前走了幾步,高聲宣讀:“大王詔諭:蘭陵大旱三年,朕在宮中寢食不安。詔令蘭陵縣公荀況代朕祭天求雨,感動上蒼,甘霖普降,解民倒懸,萬眾歡騰。朕感上天之厚恩,為風伯、雲君、雷神、雨師諸神黃綾加身!”
鼓樂大作,萬民歡騰,舞師瘋狂起舞,巫師分別向風伯、雲君、雷神、雨師神像披戴黃綾。
下面的話屈潤提高了聲音:“荀縣公有功於蘭陵,有功於楚國。大王詔旨,賞賜蘭陵縣公荀況黃金兩千兩!”
祭壇上下為鉅額的獎賞驚詫,而後歡呼。
縣丞指示衙役:“把賞金抬在荀縣公面前!”
屈潤高聲宣佈:“請荀縣公領受大王賞金!”
荀子上前拱手施禮:“荀況衷心感謝大王對蘭陵百姓的厚愛!”
屈潤不解地:“……”
縣丞上前道:“荀縣公,這些黃金不是賞賜給蘭陵百姓的,是賞賜給您的呀!”
荀子:“這兩千兩黃金,荀況分文不取。”
屈潤與縣丞不解地:“你……你不要?……”
臺下百姓吃驚:“啊?荀縣公不要獎賞!……”
荀子向臺下高聲講道:“告訴眾位一個好消息,我們已經找到水源了!只要沿著山勢開挖一條水渠,蘭陵就不再害怕乾旱!”
臺下百姓歡喜:“啊!……”
荀子:“大王賞賜的兩千兩黃金,全部存於縣衙府庫,備作挖水渠、修河堤之用!”
屈潤、縣丞聞言吃驚。
李斯、陳囂也出乎意外。
眾人一齊觀看荀子,荀子坦然而立。
祭壇下百姓驚奇,歡喜,議論紛紛。
季伯:“啊呀!這麼多的黃金荀縣公不要!”
老族長:“他要給蘭陵挖渠、修堤,造福蘭陵的百姓!”
“如今還有不愛錢的人嗎?”
荀子向前站了站,高聲說;“我蘭陵縣是塊好地方。境內有河流,有湖泊,有山泉,只是過去沒有利用起來。以後,只要我們開挖渠道,修築堤壩,就可以遇澇排水,遇旱灌田。不必再祭天求雨,不用再信奉鬼神!”
巫婆與眾女巫聞言吃驚尖叫:“啊?……”
屈潤上前嚴肅地說:“荀老夫子!祭天求雨是大王的詔旨。天上下了雨,是天帝對蘭陵百姓的莫大恩惠。你這話講得不妥當吧?”
未待荀子開口,巫婆就站出來說:“自古道,人生在世,福禍天定。哪一個人能違抗天意?誰敢不尊敬神靈?”
“這話不對!”荀子向祭壇下的百姓大聲宣講:“諸位!神是什麼?你們看見過嗎?天是什麼,你們知道嗎?其實,天並不像有人說的那麼神秘,我們能天天看得見,摸得著。它就是日月星辰,寒暑風雨;就是水火草木,鳥獸蟲魚;就是林林總總的萬事萬物。四時交替,陰陽大化,星月交輝,風雨有時,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運行,並沒有什麼超出人意志的力量在主宰它,控制它。我們應當把天和人分開,不能混為一談。天有它的既定之規,這個既定之規不會因為有了聖明的君王就存在,也不會因為出了殘暴的君王就不存在。人的命運不在天,而在人,在於我們如何對待天地自然。”
巫婆:“喲喲……,屈大夫!您是楚國的大巫師,荀縣公他是怎麼啦?今天淨說胡話。是不是鬼迷心竅啦?”
屈潤:“荀老夫子!您這話講得太離奇了。天是神明,神秘莫測,高而不可攀。你說,一個普通的人怎麼能夠知道天呢?”
荀子說:“人可以知天。”
巫婆於臺上的女巫們鄙視地發出一片噓聲:“噓!——白日說夢話!”
荀子:“你們不相信嗎?”
屈潤:“無稽之談!”
荀子:“現今就有許多許多!”
屈潤:“在哪裡?”
荀子:“如今的人因為已經認識了天,所以可以依照日月星辰的運轉,推知時令的四季變化。因為已經認識了地,可以依照土地的不同,去種不同的莊稼。人認識了四季,可以依照春種、夏長、秋收、冬藏的規律去安排農事,耕作農田。這些都是人知天之後採取的行為。所以,天,不能主宰人;而人,卻可以駕馭天。人不應當做天的奴隸,而應當做主人!”
屈潤大笑:“哈哈哈哈!荀老夫子,你昨夜一定沒有睡好覺,所以今天你身上發燒,頭暈目眩,說的盡是胡話!”
荀子:“不!人,只要勤奮耕作,節省費用,天不能使人貧窮;人,只要衣食充足,活動身體,天也不能使人生病;人,只要按照正確的規則去做事,天也不能使人遭禍。以荀況來看,人對天,與其尊崇它、敬畏它,何如把它當做一件物品來看待它、控制它呢?與其順從它、頌揚它,何如掌握它的變化規則去利用它呢?與其觀望天時,等待恩賜,何如施展才能,因時制宜,讓天時為人所用呢?放棄人的努力,一心等待天老爺的恩賜,老天爺什麼也不會給我們的。若想過富裕舒心的日子,只有靠我們自己!”
縣丞上前說:“荀縣公,按照你的說法,大王詔令祭天求雨就大可不必了?”
荀子:“是的。”
巫婆鄙夷地:“咦!——”
縣丞:“可是,我們代替大王祭天求雨,天就下了大雨。你說,這不是天帝的恩賜,是什麼?”
巫婆:“是呀,這就是天帝的恩賜!要不,怎麼祭天求雨,雨就下來了,這是為什麼呀?為什麼呀?你說呀?你說呀?”
屈潤得意地望著荀子。李斯、陳囂也關心著荀子的回答。
荀子微微一笑:“這沒有什麼,它和沒有祭天求雨,天也要下雨是一個樣子。你們這些做巫師的,遇到天旱就求雨,遇到災難就占卜,這樣做,並不真會求得什麼。有學問的君子看得出來,這是迷惑人的手段,而普通百姓卻不明白,認為真有神明。認為是迷惑人的手段就對了,認為真有神明,那就錯了!”
屈潤認為荀況太狂傲了,正色地上前說:“荀老夫子,你這些話是對天帝的大不敬!對大王的大不敬!自古至今,誰不知道,天行嘗罰,君王受命於天,代替天帝來管教百姓。不錯,你是列國著名的大儒,有學問。不過,我屈潤也對當今百家的學說有一些瞭解。孔老夫子講人應當‘知天命’。孟老夫子講人要‘存心養性事天’。墨子講人如果不尊天,天就要寒熱不節,五穀不收,瘟疫流行,懲罰天下之人。莊子講懂得了天和人本為一體才是真人。你看看!你看看這些比你的名氣還要大的大學問家,他們都說天和人不能分開。怎麼你就說出來要把天和人分開的糊塗又荒謬的話來呢?”
荀子搖搖頭:“屈大夫!……”
屈潤:“你說,為什麼天上隕星落地,地上就有禍事臨頭?為什麼天上有日蝕、月蝕,人間就不太平?為什麼天上風不調,雨不順,人間就要災難橫生?”
荀子:“啊,是呀!隕星落地、日蝕月蝕、颳風下雨不合季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其實這沒有什麼,不過是一些天地陰陽變化出現的異常現象罷了。覺得它奇怪,是可以的;覺得它可怕,是不對的。這種現象在夏禹和桀紂的時候都有發生。但是,夏禹使天下太平,而桀紂使天下大亂。所以,只要君主賢明,為政清廉,雖然異常天象同時發生,也無什麼妨害。而君王昏庸,朝政混亂,異常天象即使一件也沒有,也一樣的使百姓苦難無窮。可見天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妖!”
屈潤質問:“什麼是人妖?誰是人妖?你說。”
荀子:“一者,當官做老爺,不注重農耕,致使田園荒蕪,米貴民飢,路有餓死之骨,這是不關心百姓的人妖;二者,隨意發佈政令,舉措不當,棄農失本,徵調勞役,貽誤農時,這是擾民害民的人妖;三者,不行正道,奢侈淫亂,假公濟私,貪汙腐敗,致使內亂外患並起,這是不行禮義道德的人妖。這三種人妖如果交替出現,民不寧,國不安,其危害更甚於天災!”
祭壇下響起一陣歡呼聲:“好!”“荀縣公講得好!”
荀子:“屈大夫!難道你不認為是這樣嗎?”
屈潤尷尬無語:“這……”
祭祀儀式過後,李斯、陳囂、荀夫人和幽蘭在家中熱烈談論。
李斯興奮地:“老師今天講得實在是太好了,太精闢了!‘天論’!老師敢於論天,我從來沒有聽見什麼人敢於論天!”
荀夫人:“是嗎?”
陳囂:“祭壇下面黑壓壓那麼多的人,一個個鴉雀無聲,專心聽老師講話!”
幽蘭:“是嗎?”
李斯:“把那位屈大夫和巫師們氣壞了,他們個個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眾人哈哈大笑。
屈潤在縣丞的居室裡氣急敗壞:“哎呀!奇談,怪論!怪論,奇談!”
縣丞:“是呀!你說他那些奇談怪論都是從哪兒來的?”
屈潤:“荀況他不識好歹。我請求大王獎賞他,他竟然在大庭廣眾面前公然藐視君王,玷汙神靈!”
縣丞附和說:“一個學究先生,人事不懂。他一來我就看著不順眼。身上一點值錢的東西也沒有,就帶了幾車和柴火棒子一樣的書簡。像他這種書呆怎麼能當縣公?”
屈潤悲愴地:“咳!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縣丞:“是呀!他不接受大王獎賞,你的兒子也就難以放出監牢呀!”
在荀子的家裡,大家繼續興奮地談論。
幽蘭問李斯:“斯哥!我爹真的講得讓那位屈潤大夫和巫師們全都聽得傻了眼?”
李斯:“是。堂堂的楚國卜尹上大夫、大巫師,縣丞,還有那些裝模做樣的巫師,就像是立冬之後的螞蚱,一個也動彈不得了!”
幽蘭、李斯、陳囂三人哈哈大笑。
“老師的這些道理,琢磨得不是一天了。”陳囂敬佩地說:“自從那天接到楚王祭天求雨的詔書,老師就反覆思想。昨天晚上,老師突然問我,天是什麼?地是什麼?人是什麼?天、地、人究竟是什麼關係?把我給問傻了。這麼大的學問我哪裡知道呀?老師提筆寫下‘天論’兩個字。一夜沒有睡覺,寫成了一篇題目叫《天論》的文章。今天,老師在祭壇上演說了一翻,真是精彩,可以說是亙古未有的絕妙之論!”
荀夫人:“老百姓能聽得懂嗎?”
幽蘭:“是呀?”
李斯:“老百姓雖說不能全聽得懂,可知道老師講的道理對。特別是老師最後講那些害民的人妖,說出了老百姓的心裡話,老百姓都雀躍歡呼。瞧屈潤和縣丞臉上那個難看呀!”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荀夫人:“看把你們樂的!”
荀子進門來。荀夫人說:“他們正在議論你呢!”
荀子:“議論我什麼?”
荀夫人:“說你講得好!”
荀子:“是嗎?”
幽蘭:“當然啦!”
荀子:“不過,不到蘭陵來,不遇上蘭陵大旱,沒有楚王下詔要我祭天求雨,就不會逼迫我去思考天,思考地,思考天地和人的關係。應當說是蘭陵成就了我的文章。”
陳囂:“老師!我現在才明白您為什麼不在楚國的都城,一定要到蘭陵來了!”
荀子:“是呀!做一個徒有虛名的大儒有什麼用?在實際的行為中探求學問,增長才幹,比每天在都城與那些庸人耗費時光要有用的多!”
縣丞在居室裡與屈潤密謀對策。
縣丞:“屈大夫,聽說這個人事不懂的荀況還是你向令尹諫言,把他從齊國請來的?”
屈潤:“唉!誰知道他是這樣一個人呢?”
縣丞:“你就該再向大王和令尹諫言,把他趕走!”
屈潤:“他是列國著名的大儒,大王和令尹都崇敬他。咳!請神容易,送神難呀!”
縣丞:“那還是大王和令尹不瞭解他。假如大王和令尹知道他這樣狂妄,還願意要他嗎?你應該趕快回去,把蘭陵的事情向大王和令尹稟報。”
屈潤:“我的兒子怎麼辦?”
縣丞:“大少爺已經被荀況定為死罪,我是縣丞,不能說話。要不,你再去求求他?”
屈潤:“我去求他?”
縣丞:“既然是你把他請到楚國來的,他總該念你一點兒人情吧?”
屈潤:“他連大王的面子都不看,還會給我留人情嗎?”
縣丞:“要不,我讓人打開牢房,你把大少爺帶走?”
屈潤:“不妥。若被荀況告知大王和令尹,你我都是死罪!”
縣丞沒辦法了:“那……”
陳囂沉默許久,問李斯:“師兄!你說,那個屈潤會這樣就走了嗎?”
李斯:“他的兒子還在監牢裡,我看不會。”
陳囂:“老師!屈潤這個人心眼不善。他是上大夫,又是大巫師,說不定他會暗中捏造出什麼事情,老師,還是提防著他一些好。”
荀子:“情志免不掉奸心,行為免不掉奸道,還乞求有君子聖人的名聲,這就如同趴在地上用舌頭舔天,挽救上吊的人去拽他的腳,這種辦法是行之不通的,只能愈走愈遠。不要管他。如今下了雨,我們手中又有兩千兩黃金,要趕快催促百姓播種,而後再籌劃開水渠,修堤防。”
李斯:“對!”
縣丞與屈潤繼續密議。
縣丞:“屈大夫,想救你的兒子,我看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把荀況趕走。”
屈潤思考著:“把荀況趕走,不容易呀!”
縣丞:“那你就捨得讓兒子死在荀況的手裡?”
屈潤思慮有頃,低聲道:“要想趕走荀況,還要請你來幫助。”
縣丞:“請我?我除了能拖住荀況,晚一天兩天斬殺你兒子,還能幫助你什麼?”
屈潤:“你能。”
縣丞:“您說吧,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做,還一定得做好!”
“你在蘭陵這樣……”屈潤向縣丞耳語。
縣丞一邊聽,一邊點頭:“是。……好!”
屈潤:“我馬上返回郢都。”
縣丞:“我立即遵照你的話著手準備。”
屈潤:“我兒子的事……”
縣丞:“你放心,荀況讓我向令尹呈報屈少爺的罪狀,我遲遲不寫呈文,待到我們把事情辦好,將他趕走了,不就萬事皆休了嘛!”
屈潤:“好!看你的。”
東方微亮,屈潤乘車急出蘭陵,返回郢陳都城。
陳囂與李斯一大早來到荀子住所。
陳囂:“師母!老師呢?”
荀夫人:“到外面練劍去了。”
李斯:“屈潤一大早偷偷地溜走了。”
荀夫人:“是嗎?”
幽蘭:“他呀,為了救他的兒子,想討我爹的好,給我爹請賞,結果鬧了個沒趣,不夾著尾巴逃跑,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李斯思索著:“這個屈潤大夫是楚國甚有權勢的貴族,還是楚國的卜尹,大巫師。楚王和令尹對他十分信任。他這次來,給老師頒獎是假,為救他的兒子才是真。如今,突然撇下他兒子急忙趕回都城,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會在楚王和令尹面前撥弄是非,另生出些事端來!”
幽蘭:“哼!小人,奸人,我爹見得多了,不怕他!”
荀夫人擔憂地:“唉,如今的事情,小人、君子,奸心、忠心,誰去給你說清楚?你老師在齊國不就是被小人害了嗎?還是小心點好。李斯呀,你和陳囂得替你老師多操點心。”
李斯:“師母放心,我們一定盡心。”
優美的楚國歌舞,歌聲動人,嫋娜多姿。楚王與春申君一同歡心地觀看。
楚王:“令尹!蘭陵普降喜雨,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你為朕又立下一功呀!”
春申君:“是大王您給百姓帶來了福分!”
楚王:“哎,朕坐在宮中,怎麼能是我的福分?”
春申君:“荀老夫子是奉詔代替大王祭天求雨。喜雨普降,這是天帝對您的恩澤,豈不是大王您給百姓帶來了福分嗎?”
楚王大笑:“哈哈哈哈!令尹!荀老夫子是你為朕舉薦來的聖賢。他初到蘭陵,便能夠安定民心,朕還是應當謝你呀!”
春申君:“黃歇為國薦賢,本是分內之事。”
楚王:“好呀!分內的事辦好了,朕也高興。你看這些舞伎如何?”
春申君:“好,好極了!”
楚王:“這是樂尹為朕剛剛調教好送來的,朕送給你了!”
春申君:“真的嗎?”
楚王:“真的。”
春申君:“大王捨得?”
楚王:“朕送給別人捨不得,送給令尹,當然捨得。”
春申君:“黃歇拜謝陛下!”
楚王:“你我親如弟兄,朕把整個楚國都託付給你了,送你一隊歌舞還謝的什麼?”
春申君在府邸廳堂裡與愛妾佩珠、瓊玉共同欣賞楚王贈送的樂舞。
佩珠:“令尹爺,大王送給你的這一隊舞伎真是不錯!個個長得漂亮,唱得好聽,舞得好看,真是沒可挑的。”
瓊玉:“你快不要誇獎了。令尹爺要是喜歡上了她們,會把我們給全忘光了!”
佩珠:“令尹爺,是麼?”
春申君微笑不言。
佩珠:“你快回答我們姐妹,是不是喜歡上別人,就會把我們忘了呀?”
春申君仍然只看歌舞,笑而不答。
瓊玉:“你快說呀!你要是不說,可就是真的了!”
佩珠:“那我們姐妹以後就誰也不再理你!”
春申君:“啊呀!那豈不把我想壞了嗎?”
瓊玉:“叫你想得掉了牙!”
佩珠:“叫你想得爛舌頭!”
春申君:“哎呀,你們兩個好厲害呀!你們一個讓我掉牙,一個讓我爛舌頭。讓我話也說不出,飯也吃不了,你們就這樣恨我嗎?”
瓊玉和佩珠哈哈大笑。
瓊玉:“令尹爺不要生氣,我們是害怕你變心!”
佩珠:“我們希望令尹爺長命百歲!”
一侍者進來稟報:“令尹爺,屈潤大夫求見。”
春申君:“啊,屈大夫回來了?喚他進來。”
佩珠:“慢著!”
春申君:“怎麼?”
佩珠向侍者:“令尹爺正在觀賞大王賞賜的歌舞,玩兒得高興,叫他在外邊等會兒。”
春申君:“不不,屈潤從蘭陵回來,我想聽一聽他帶回些什麼好消息!快傳他來見!”
侍者:“是!”退下。
瓊玉不高興地:“這個東西,來得真不是時候!”
佩珠:“一個喪門星!……”
少頃,屈潤進來,恭敬地向春申君施禮:“參見令尹!”
春申君招手讓屈潤坐在身旁:“屈潤大夫!一路辛苦了。”
屈潤:“為國效勞,理所應當。”
春申君:“這是大王剛剛送給我的宮中樂舞,你坐下,一同觀賞,解一解路途的疲勞。”
屈潤獻媚地:“列國當中以楚國的音律最美,楚國以王宮中的樂舞最美,觀賞這種陽春白雪的福氣,只有君王才可以享受呀!”
春申君甚為得意:“你今日也享受享受吧!”
屈潤:“讓我也分享令尹的福氣麼?”
春申君:“我們一同分享大王的福氣。”
屈潤:“好!”
春申君興致地觀看。屈潤不時偷看春申君的臉色。
春申君問:“屈大夫,在蘭陵見到荀老夫子,代我問好了嗎?”
屈潤:“令尹囑託,豈敢不遵?”
春申君:“荀老夫子見到大王的封賞心中喜歡嗎?”
屈潤故作矜持地:“這……”
春申君:“怎麼?”
屈潤:“恕卑職直言,大王的賞賜荀老夫子不受。”
春申君吃驚:“什麼?”
屈潤:“大王的賞賜荀老夫子不接受。”
春申君:“為什麼?”
屈潤故意遲遲不講,春申君催促道:“你說呀!”
屈潤:“卑職不願打擾令尹的雅興。”
春申君果斷地站起身:“不看了!”
春申君走出去,屈潤也起身跟隨。
舞伎戛然而止。
佩珠瞪了一眼走去的屈潤,向瓊玉說:“高高興興的,果真來了個喪門星!”
春申君帶屈潤來到府邸的內室。
春申君問:“你講,出了什麼事?”
屈潤機密地:“令尹!荀況說,大王不是受命於天帝的國君。還說,楚國君王和百姓不應當信奉天帝,祈禱鬼神。”
春申君吃驚:“啊?……”
屈潤:“他還說,大王下詔書讓祭天求雨,是愚蠢的行為!”
春申君疑惑地:“這話是荀老夫子講的嗎?”
屈潤:“豈只是他講的,還是荀況站在慶賀天降喜雨的祭壇上,面對蘭陵百姓公然而講。他要蘭陵百姓不要依靠天帝的恩賜,而要依靠像他那樣的聖人來治理天下!”
春申君氣憤地:“他……,他怎麼能這樣講話?”
屈潤:“是呀,我也弄不明白。也許是他的學問太高了,高到目中無人,目無大王,目無天地神靈的地步。”
春申君:“他的學問再高,也不能目無神靈,目無君王呀?”
屈潤:“是呀!他初到我楚國的時候,我就觀他是一個不相信神明的怪人。可是他……,他竟然站在蘭陵的祭天壇上,面對老百姓大言不慚!令尹!他這樣做,豈不是公然辱沒上天,煽動蘭陵百姓鄙視大王和令尹嗎?”
春申君站起身,心中煩躁地自語:“不象話,不象話!”
屈潤從身上取出一束竹簡:“令尹!縣丞還收集到有關荀況的一些民謠,請令尹過目。”
春申君:“你念!”
屈潤一條一條地念竹簡上的民謠:
“來了荀縣公,喜雨降人間。”
“來了荀縣公,百姓有飯餐。”
“來了荀縣公,人人心裡暖。”
“來了荀縣公,蘭陵晴了天。”
屈潤還要往下念,春申君煩躁地打斷屈潤:“夠了!夠了!”
屈潤故作氣憤地:“你看,這,這句句都是誇讚荀縣公。在蘭陵,哪裡還有大王和令尹呢?”
屈潤暗暗觀察春申君的反應,進一步說:“令尹!當年商湯在亳,不過只有七十里的土地。武王在郜,也不過只有百里的土地。可是後來他們都坐了天下,成了一代君王。荀況乃是當今天下知名的學者,人稱他是最有學問的老師。蘭陵是令尹親率兵馬剛剛奪得的魯國土地,民心不穩。而今將蘭陵百里之地交給了荀況,我真為楚國擔擾呀!”
春申尹:“擔憂什麼?”
屈潤:“我擔心他會效法商湯和武王。”
春申君搖頭:“他讓蘭陵獨立成為一國,自己做君王?”
屈潤:“這不是明擺著嗎?”
春申君:“不會吧!”
屈潤更為大膽地:“令尹!欲知其心,且看其行。荀況初到楚國,就對大王祭祀、令尹占卜、茅門之法心懷不滿。大王給他一個上卿的位置,這和您令尹是一個等級呀!您幾次三番,請他留在大王身邊,可他執意要去治土一方。他荀況到蘭陵都做了些什麼呢?他初到蘭陵,不向大王和令尹稟報就開倉放糧,他將大王和令尹放在眼裡了嗎?這不是有意踐踏王權嗎?”
春申君:“大王初聽到私自放糧這件事,心中十分不快。不過,解救饑民,情況緊急,也情有可願。”
屈潤:“大王和令尹寬宏大量,可荀況心中則是另有圖謀。他是在用大王府庫中的糧食為自己收買民心呀!如若不信,看他如何對待大王的詔書就可以一清二楚。”
春申君:“他對待詔書如何?”
屈潤:“……”
佩珠和瓊玉在廳堂裡注目觀看舞伎歌舞。
瓊玉等得焦急:“令尹怎麼還不來?”
佩珠:“這樣好的歌舞不看太可惜了!”
瓊玉:“我去叫他。”
瓊玉跑進內室來:“令尹爺!歌舞好得很,你快來看看呀!”
春申君:“好。你且看去,我一會兒去。”
瓊玉:“快來啊!”退下。
春申君:“他對待大王的詔書如何,你說!”
屈潤:“大王的詔書上寫得明明白白,要他代替大王祭天求雨。而他荀況,竟然抗命不遵。”
春申君:“什麼?荀況沒有祭天求雨?”
屈潤:“這次我到蘭陵方才曉知真情。是縣丞忠心於大王,遵照詔書,設壇祭天,求得了喜雨普降,而不是荀況!”
春申君:“果真?”
屈潤:“荀況他既不尊敬大王,也不尊敬令尹,更不尊敬神靈!”
春申君憤慨地:“荀老夫子,我黃歇和大王對你尊敬無比,你怎麼能如此的不尊敬大王,不尊敬神靈呢?”
屈潤:“還有。在慶賀天降喜雨的祭壇上,荀況當著蘭陵百姓,不僅公然不接受大王的賞賜,還大講所謂‘天論’。”
春申君:“什麼天論?”
“是荀況新近寫的一篇文章。”屈潤從身上取出一束竹簡“令尹請看。這篇文章,開篇第一句話,就是‘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他說要將天和人分開,天不是人的主宰,天氣的好壞變化和君王沒有關係。天上下雨也不是大王讓祭天求雨求來的。”
春申君接過竹簡看了一眼,氣憤地:“這……”
屈潤:“令尹!我們信奉大王是天帝的兒子,大王是按照天帝的旨意來治理百姓。可他卻說大王的權威和天帝無關,天上下雨不是大王讓祭天求來的。他這樣講想做什麼?這不是蠱惑百姓,不尊崇大王,不尊崇天帝嗎?……”
春申君氣憤地:“簡直一派胡言!……”
屈潤:“對,完全是一派胡言。”
春申君:“荀老夫子,你的學問大,大得有違大禮了!……”
屈潤:“我在蘭陵還親耳聽說,……”
佩珠和瓊玉突然跑進來:“令尹爺,你們還沒有完呀?”
春申君:“去去,我這裡有事!”
佩珠:“什麼大事,這樣好的歌舞都不聽?”
春申君不耐煩地:“你們聽去!”
佩珠:“啊,你快來,啊!”與瓊玉退下。
春申君:“你在蘭陵親耳聽到什麼,快說。”
屈潤:“我聽說,荀況想在蘭陵另立一國。”
春申君大驚:“啊?……”
屈潤:“在縣丞蒐集到的民謠當中,有一條已經在百姓當中廣為流傳,請令尹過目。”屈潤遞過一支竹簡。
“跟隨荀縣公,重建我魯國。”春申君看畢真正地發怒了,難以自持地拍案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屈潤:“這是要造反呀!”
春申君忽然冷靜一下說:“這竹簡在蘭陵百姓中流傳,也許荀老夫子未必曉知吧?”
屈潤:“怎麼可能呢?”
春申君:“也許是魯國舊有的貴族,想借助荀老夫子的名望,重新恢復魯國。”
屈潤:“令尹!……”
春申君用手製止屈潤,接著說:“但是,不論荀況知與不知,都對蘭陵的穩固、楚國的安寧不利。”
屈潤:“對!有荀況在蘭陵,蘭陵和楚國都不會安寧。”
春申君感嘆地:“荀老夫子!黃歇請你來到楚國,希望用你的學問助楚國稱王天下。黃歇同意你去蘭陵職任縣公,是要你去安定魯國舊地的民心。可你怎麼可以在蘭陵不遵從王命呢?你怎麼能夠用你的學問誹謗詆譭大王呢?”
屈潤看準了春申君的心境,不失時機地進言:“令尹!以屈潤看來,蘭陵的百姓,如今不把大王看作是天帝之子,反把荀況看作是他們的救星。莫說他公然講‘天論’,就是不講,像這樣的人也不可用,不可留。有他在蘭陵,是禍不是福。必須將他趕走!”
春申君一驚:“啊?……”
屈潤:“孔子在昭王的時候曾經來到我楚國。那個時候,昭王想把七百里的地方封給孔子。令尹子西出來勸阻。他說,周文王在豐邑,武王在鎬京,以百里小國的君主,兩代經營,而一統天下。如果孔丘擁有七百里的土地,又有那麼多的賢能弟子輔佐,對楚國並不是一件好事。昭王聽了子西的話,沒有給孔子封地,讓他走了。假如我們的先祖昭王,把七百里的土地給了孔子,我們的楚國日後會是個什麼樣子?也許,楚國早就不存在了。我記得,當初荀況不願意留在大王身邊,要去做縣公的時候,令尹讓我占卜,就是大凶。可惜我們沒有明白天意。在蘭陵所發生的一切,足以表明神明的旨意千真萬確。令尹,應當趕快讓荀況離開楚國!”
春申君思慮著連連搖頭,“不可,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春申君的態度使屈潤摸不著頭腦,著急地:“令尹,此事只可當機立斷,不能姑息養奸呀!……”
春申君想了一想:“屈潤大夫!你先去吧,此事以後再議。”
屈潤急切地:“令尹!可要我占上一卜?”
春申君思考之後,說:“你且佔來!”
屈潤占卜。
春申君:“卜辭如何?”
屈潤:“大吉!”
春申君:“莫非說,讓他走了得好?”
屈潤:“是!”
春申君:“你再佔一卜。”
屈潤再占卜。
春申君:“卜辭如何?”
屈潤:“兇!”
春申君:“莫非讓他不走者好?”
屈潤:“……”
春申君:“你去吧!”
屈潤:“令尹……”
春申君:“去吧!讓我仔細想一想。”
屈潤謹慎地:“是!”退去。
春申君一人在廳堂中心煩意亂,坐立不寧。
佩珠和瓊玉跑來:“令尹爺!這半天了還沒有完呀?快走吧,我們都等你好久了!”
佩珠:“那個喪門星已經走了,你也該歇息歇息啦,大王的那些舞伎唱得真好,快走吧!”上去拉春申君。
春申君煩躁地:“去去!”
佩珠:“喲!你這是怎麼啦?”
瓊玉:“誰惹您生氣啦?”
春申君:“快滾!”
佩珠:“好好好!我們走,我們走。”拉瓊玉出去,小聲地:“令尹爺真的生氣啦!”
在蘭陵城內酒肆裡,飲酒的人們一邊飲酒,一邊海闊天空地談論。
酒桌前,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對他的同伴說:“哎,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天上一顆又大又明的星星,落在了咱們蘭陵城裡,你說這個夢吉利不吉利?”
一同伴說:“昨晚我睡不著,天不亮便醒了,出門灑尿,猛然看見縣衙那邊,一片紅光。我回去告訴我爹,他當過巫師,你猜他說什麼?”
書生問:“他說什麼?”
同伴:“他說那是一種兆應。”
書生問:“兆應什麼?”
同伴說:“我爹說,是兆應荀縣公。”
書生說:“兆應荀縣公?”
同伴:“哎!”
書生:“巧啦!我告訴你,我做的那個夢,找人給圓,說我夢見天上下來的明星,也是兆應荀縣公。”
一直未有說話的第三個書生說:“你們呀,都在說夢話。那天,慶賀天降喜雨的時候,荀縣公講的‘天論’,批駁的就是這些信奉吉凶鬼神的邪說。別人都說荀老夫子講得是奇談怪論,要我說,也只有荀老夫子才能說出這種發人深省的道理來。”
書生說:“哎,世間究竟有沒有鬼神?你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不然為什麼自從荀縣公來了,出了這麼多吉利兆應呢?”
另一張酒桌的兩位老者神秘地議論:“哎,聽說荀縣公要在蘭陵重建魯國了?”
“我也聽人這麼說。”
“荀縣公長的就是一幅君王相,又有學問。他如果當了大王,可是咱們蘭陵百姓的福份呀!”
“是呀,是呀!咱們本來就不是楚國人,咱們是魯國的臣民!是楚國把咱們的魯國給平滅了,才成了楚國的百姓。荀縣公是孔老夫子的儒家弟子,假如荀縣公能把魯國再支撐起來,那我們魯國說不定有一天敢把楚國再給滅了!”
“哈哈哈哈!或許有那麼一天。”
陳囂走進荀子書齋向荀子報告:“老師,百姓們紛紛謠傳,說你要在蘭陵重建魯國,要當君王。”
李斯:“是的。老師,我也聽說了,如今這種謠言已經傳遍了蘭陵城。”
陳囂:“李師兄,你說,這些謠言都是從哪兒出來的?”
李斯:“我也奇怪。”
陳囂:“老師,怎麼會一下子出了這麼多的謠言呢?”
“小人,這是小人所為!”荀子憤怒地:“這是有人要暗害我!”
荀夫人和幽蘭聞聲進來。
幽蘭:“爹,什麼事惹你生這麼大的氣?”
李斯:“為那些別有用心的謠言!”
陳囂:“說老師想建立魯國,當君王。”
荀夫人:“呀!這話要傳到楚王耳朵裡,有殺頭之罪呀!”
幽蘭氣憤地:“我爹每天忙著盤算為蘭陵修渠引水,是哪個小人造謠生事,這樣暗害我爹?哼,一定是那個小眼睛屈潤和縣丞搗的鬼。我爹抓了他的兒子,他就設詭計敗壞我爹的名聲!”
陳囂:“老師!屈潤和縣丞為什麼這樣壞呢?”
荀子:“這很自然。君子按照道義的準則做事,小人則斤斤計較個人的功利。”
荀夫人焦急地催促荀子:“你趕快給楚王和春申君寫上一封書信,說明真情吧。他們若是信了謠傳,可是了不得!”
李斯:“是呀!老師,在朝廷中做官,與君王和朝臣們打交道,不比教授學生。老師教授學生,只需要講明正理,辨別是非。在朝廷中做官,則要左右逢源,處處小心。”
荀夫人:“李斯說得對,你就給春申君寫上一封書信吧!”
荀子:“不用。”
幽蘭:“爹,你就寫上一封信吧!”
陳囂:“老師,你就寫一封信吧!”
荀子沉靜地從几案邊站起身,在書齋中踱步徘徊,而後停下來,思考著:“滾動的圓珠,到了低窪之處就會停下來。流言蜚語傳到賢明人的耳裡就會終止。倘若楚王和春申君賢明,自然不會聽信這些謠言;倘若他們昏聵,寫上一封書信也無濟於事!”
(轉自中國荀子網,配圖荀卿庠讀書會)
閱讀更多 尋荀文化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