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成書於清代，作者曹雪芹的家族自康熙朝起擔任江寧織造多年，是清代的貴族階層，雖然作者一再強調"假語村言"，但仍從書中透露出清代貴族的衣食住行文化。
所以今天我們就透過《紅樓夢》中的人物日常穿搭服飾來了解清代服飾所體現的制度及服飾文化。
《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畫像
中國傳統的服飾文化自有朝代起始，發展至今已有數千年的文明歷史，歷朝歷代的服飾各有特色，如今我們看來已成為朝代風情的文化代言。雖然曹雪芹在書裡開頭一再強調因石頭上面的字跡模糊而朝代不可考，還特意為書中人物進行了專門的服飾設計，創造出各種不存在的服飾類型，形成一個另類的"紅樓"服飾文化。然而小說的源頭本就是曹家的家族沒落故事，故此我們仍舊能夠從書中描繪的場景中瞭解到當時清代貴族的服飾文化。
01、
“那不僅僅只是一件襖”，更暗含權利和地位
封建制度裡服飾文化在社交禮儀中是一種區分貴賤的標誌，衣冠著裝的規定是等級制度和階級分層的標準。皇宮貴族使用的圖案和色彩，民間不得采用，像明黃色外加蟠龍刺繡就是皇家特有，只能為皇室所用。貴族特有的服飾材質和做工，平民也難得一見。
▲ 紋樣顏色
服飾上的紋樣和圖案是服裝傳遞的信息，大多都是蘊含福氣、富貴、長壽、平安、子嗣的紋樣，除此之外，圖案還是等級地位的象徵。比如，龍紋屬於帝王家族特權紋樣，在《紅樓夢》中唯有北靖王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其餘人的服飾上從未出現過。書中"三鑲盤金"紋樣、"撒花"、"團花""掐金"等圖案，都是貴族服飾的特色。
常服可出現"大紅"、"蜜合色"、"松香色"，吉服則以"天青""雪青"為主。賈寶玉第一次看到薛寶釵的金鎖時，薛寶釵穿的就是"蜜合色"的棉襖，而去賈珍家裡看戲的時候，穿的是"大紅上衣"、"石青色"斗篷。
賈寶玉和薛寶釵
▲ 材質
貴族之間流行的服飾材質和裁剪有著權貴階層特有的樣子，與平民的區別在服裝材質上表現的非常明顯，貴族服飾以緞，錦，綢為主，平民百姓則以布，麻為主。晴雯補的那件雀金裘書中明確說了是"俄羅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這種國外進口的華麗服裝，是當時宮廷和貴族間流傳的。
劉姥姥第一次看見平兒時，見她遍身綾羅，插金戴銀，還以為是主子來了，不曾想只是個"有體面的丫頭"。而真正的主子穿的是什麼呢？林黛玉進賈府時，作者用了大量的筆墨去描繪王熙鳳的衣著。
"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帶著赤金盤魑瓔珞圈，裙邊繫著豆綠色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鏤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銀襖，外罩五彩緙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
光頭飾都不知道多貴重了，身上的"洋緞"、"銀鼠褂"、"洋縐裙"基本是貴族的專用材質。
林黛玉進賈府，王熙鳳的“重彩”打扮（圖片呈現內容源於劇照，請以文字內容為準）
滿族是遊牧民族，他們在長期的狩獵過程中獲取皮毛製品，擅長製作裘類，所謂帶毛兒的衣物，也是貴族的穿著專利。這樣的衣服不會出現在平兒身上，也不可能出現在晴雯身上。王熙鳳身為賈府這個貴族家庭的第三代管理者，她的服飾代表著她的權力和府中地位。可即便高貴奢華如王熙鳳，在賈母面前也不過是個小孩子。"軟煙羅"這種可以用來糊窗子的面料是王熙鳳不認得的，錯認的蟬翼紗也不過是用來做棉被和帳子的。劉姥姥想要用來做衣裳倒是不能了，不過她回家的時候，送她的東西里面就有實底子厚白紗，可以做衣服裡子，算是貴族給予的一點賞賜。
賈府的高等丫頭鴛鴦穿的是"半新的藕荷色的綾襖，青緞掐牙背心，下面水綠色裙子"，材質上是以綾、緞為主。襲人平時穿的是"銀紅襖兒，青緞背心，白綾細褶裙"同樣，但是被王夫人確認姨娘身份後，回家看望母親穿的是"桃紅百子緙絲銀鼠襖，蔥綠盤金彩繡棉裙，外面穿著青緞灰鼠褂"。這裡襲人穿的銀鼠襖、灰鼠褂其實就是王夫人賞賜的，之前的她是沒有這種皮毛製品的，有了準姨娘的身份之後才有這種服飾。然而王熙鳳還是覺得不夠，又送了她一件大紅猩猩氈。書中多次出現的大紅猩猩氈其實是一種紅色的斗篷，防風防雪的大毛衣服，只有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會擁有。書中也說了，下雪那天大家都穿的大毛衣服，只有邢姑娘沒有，邢姑娘本身就是家裡過不下去才來投奔邢夫人的，沒有大毛衣服也正常。程高本最後結局時賈政在船上看到一個人穿著大紅猩猩氈拜了四拜，就被一僧一道挾持而走，那是遁世的寶玉穿。
《紅樓夢》中人物身份和地位決定了服飾的區別，服飾能夠區分"尊卑"，劃分階層。《紅樓夢》中貴族穿著的服飾品類繁多，價格昂貴，是尊貴的體面，也是身份的象徵。上層穿著講究，錦衣玉食，僕從階層同樣也被身份和制度限制著。而那些最為底層的貧苦人民則是見都沒見過這些，更叫不出名字。劉姥姥這樣的鄉下人是偶然闖入了大觀園，才得以見到那些畫上的東西。
02、
“我的穿搭絕不會撞衫”，保留傳統服飾主調，也接受影響改變
服飾能夠反映出時代的風俗氣息和生活面貌，清朝時期的貴族服飾與他們的滿族文化息息相關，同時帶有前明王朝的部分特色。比如，清代官員服飾承襲前朝明代的服飾設計，圖案延續了十二章的紋樣。文官武官的補服也與明代類似，如文官一品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武官一二品獅子，三四品虎豹等，清代服裝始終以滿族服飾為主，對明朝服飾進行相應的改革，適應朝代特色。
▲ 箭袖
滿族服飾中有男子穿箭袖的習慣，又叫馬蹄袖。造型比較特殊，就是袖子的端口另外再連接一段半圓形的袖口，穿起來像馬蹄一樣遮住手部。清代男子衣服大多袖身緊湊，袖口較長，呈現弧形造型，可以遮住手背，不射箭時又能保暖，這是遊牧民族長期以來的習俗所致。女真族地處寒冷的東北，常年在深山中生活，又以狩獵放牧為主，雖然滿清貴族入主中原後不再遊牧，但是清政府"不廢騎射"，所以箭袖演變成禮服中的一個元素。
紅樓夢中曹雪芹掩飾多次賈寶玉的服裝，卻還是無意間寫出這些清代服裝特色來，正是當時社會風氣的無意表露。林黛玉剛到賈府時看見外出歸來的賈寶玉穿的是"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向賈母請了安，又去換了衣服回來。當時脫了衣裳換的是"銀紅撒花半舊大襖...半露松花撒花綾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賈母說的是，外客未見就脫了衣裳。
換衣服歸來後的賈寶玉服飾（圖片呈現內容源於劇照，請以文字內容為準）
寶玉從寧國府偷偷去襲人家看她那一回，穿的是"大紅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賈寶玉說是因為珍大爺請去看戲才這麼穿的。多處描寫足以說明箭袖的重要性，而且箭袖雖然是貴族服飾的一種，但是並不是常服，是一種出門見客人或者其他社交時所用的禮服。
▲ 服裝風格
滿族婦女常穿褲裝和裙子，褲裝源於她們的騎馬歷史，裙子則是當時流傳下來的明代潮流。漢族女子穿上衣下裙，滿族女子則流行長袍。滿族女子穿的長袍裝又稱旗裝，上身下身一樣寬大（或上窄下寬），輪廓平直，袖子窄長。漢族的女子服裝更能凸顯女性的柔美氣質和窈窕身材，所以很快便在清代流行起來。清代女子服飾在吸收了漢族女子裙裝的特色之後，多以上衣下裙或上襖下裙出現。
紅樓夢裡出現女性的服裝描寫大多是上衣下裙的裝扮，正是當時盛行的一種著裝打扮。同時上衣袖子緊湊，改變了明代寬袍大袖的風尚。對襟大褂是一種外套，李紈穿哆羅呢對襟褂子；王熙鳳穿的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薛寶釵在家做針線穿的就是"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黛玉後來進來穿的則是"大紅羽緞對襟褂子"。
裙子樣式多變，有百褶的、魚尾的、鳳尾的；顏色上較為豐富，有蔥綠的、湖藍的、銀紅的、楊妃色等。小說裡的女子大都穿裙子，出場時裙環釵佩，顏色各異。
▲ 顏色和樣式
清代的服飾流行的顏色和樣式也比較獨特，如書中所寫的掐牙背心，這種掐牙就是一種滾邊，在衣服的邊部鑲嵌細小的布條，做成護邊，有撞色的，也有同色系的，掐牙的服裝搭配手法多見於年輕女子。漢族服飾中是沒有這種滾邊的，而上衣外面搭配的褂子，也是女真族的特色之一。
《紅樓夢》中描寫的衣物顏色可以說是琳琅滿目，不同色系都要分十多種顏色出來，足以見得當時的清代貴族服飾文化豐富程度。如紅色就有大紅，桃紅，絳紅，玫瑰紅，石榴紅，海棠紅，銀紅，血點紅等。香菱和幾個小丫頭鬥草打起來弄髒了的就是一條石榴紅的裙子。黃色種類也多，有鵝黃，柳黃，蔥黃等，多用在上衣或者褂子上。
黛玉服飾
▲ 掛件配飾
滿族服飾習俗還講究佩戴飾物，比如荷包，香囊，玉佩等都是《紅樓夢》中多次出現的飾物。這些東西平常佩戴做玩耍之用，過節佩戴寓意吉祥。有的荷包裡是香草，有的則是檳榔，零食之類。賈璉和尤二姐第一次見面就吃了尤二姐荷包裡的半個檳榔，給尤二姐留了一塊九龍玉佩在桌子上，也成為了他們兩個的定情信物。
與荷包相配套的還有一類裝飾物—絡子。絡子是古代特有的一種裝飾物，屬於繩編工藝品。有人會在身上掛，或作為扇子，香囊，玉器的墜子。黃金鶯巧結梅花絡一回就有講到絡子的編織工藝，包括顏色搭配上的講究，如玉要用金線配黑珠兒線，大紅和黑線搭配，松花配桃紅，蔥綠配柳黃.....
林黛玉在賞雪的時候穿的就是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的大紅羽面白狐狸裡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搭配上即符合貴族小姐的身份，又體現了當時的社會潮流，四合如意絛是漢族服飾文化裡流傳下來的，掐金挖雲是雲朵圖案在邊緣用金線繡制，紅色的羊皮靴則是滿人風俗。清朝流行穿靴子，尤其是秋冬季節穿皮靴，時雲，"風靴之頭皆尖，惟著以入朝者則方。"
黛玉賞雪（圖片呈現內容源於劇照，請以文字為準）
清代服飾是在滿族服飾的基礎上吸收了漢族服飾文化特徵，根據一定的政治需求演變而來的。統治者奉行的是高壓和嚴謹的政治秩序，服飾制度即是政治制度的一部分，在劃分階層與禮制規範的同時，承載著清王朝的時代氣象。清軍入關後，政權統一了華夏地區，在對漢族文化打壓的同時，強制推行滿族文化。
服飾文化代表著民族文化，服飾的改變和沿襲也是民族文化的消失與融合。文明程度較低的民族征服文明程度較高者，必然會被較高的文明和文化和制度同化和影響。《紅樓夢》裡生動細緻描寫的人物服飾，是清代服飾文化的再現，也是漢族服飾文化與滿族服飾文化的交融與變遷。
總結：
紅樓夢中有大量的祭祀、節日慶典、宴請等風土人情的場景，在不同的場要穿不同的服裝，一面是禮儀規範，一面是等級制度，這些都是清代貴族的真實生活展現。賈府的禮制和家族排場決定了人物的社交禮儀與習俗文化。服飾作為一種固態的物質文化，它傳遞出的不僅僅是當時的社會風情面貌，也是民族文化在人們身上烙印下的深層心理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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