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表演者阿繹:9歲輟學14歲北漂,他想讓每個孩子快樂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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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表演者阿绎:9岁辍学14岁北漂,他想让每个孩子快乐无忧 | 钛媒体影像《在线》

2019年12月21日,北京某課外輔導機構,一場聖誕主題聚會上,小丑演員阿繹在為到場的學生和家長表演。

今年的第92屆奧斯卡,電影《小丑》獲得11項提名,主演菲尼克斯也憑藉對“小丑” 弗蘭克的出色塑造獲得“最佳男主角”獎。

電影中,卑微的弗蘭克靠小丑表演謀生,家庭的不幸和事業的連續挫折,讓他身負巨大壓力,瀕臨崩潰,最終癲狂到大開殺戒變成惡魔……

鈦媒體《在線》第100期,將目光投向了現實生活中的小丑表演者。

他叫阿繹,34歲,從事小丑表演已6年。阿繹的童年並不幸福:自幼父母離異,母親離家、父親酗酒自暴自棄,為了生存他9歲離開學校幫人幹零活吃“百家飯”,14歲從遼寧農村到北京漂泊。

阿繹做過各種工作,最後靠自學成了一名小丑演員。他活躍在家長為孩子舉辦的生日趴和各類私人聚會上,為參加聚會的孩子表演。

童年的物質匱乏和情感缺失,讓他對現在的工作和生活“充滿感恩”,他很享受每天被小朋友團團圍住的感覺。

2019年年底,鈦媒體《在線》跟拍了他3天,看了5場演出,每場下來都有孩子抱住他的大腿,大喊“小丑叔叔不要走”。

小丑叔叔:6年3000多場,為1萬多個孩子表演過小丑表演者阿繹:9歲輟學14歲北漂,他想讓每個孩子快樂無憂 | 鈦媒體影像《在線》

12月17日,北京某親子餐廳,一位小朋友的生日宴上,阿繹和現場小朋友做遊戲。

星旗帽、小丑妝、白T恤、藍紅馬甲、彈力褲、船頭鞋,這是阿繹的“小丑裝扮”。

這位34歲、入行6年的“小丑”表演者,已經演出3000多場,這其中絕大部分是以孩子為主角的各類私人聚會,6年來他為超過一萬個孩子表演過。

一場演出時長1小時,有小丑魔術、科學實驗秀、泡泡秀、模仿秀等不同主題供選擇,整場收費從800元-2000元不等。

阿繹只上過幾年小學,非科班出身。他的小丑表演是“野路子出來的”:沒受過正規訓練,入行時也沒有師傅。

他曾經是一位魔術師,6年前靠著在網上看國外的小丑舞臺表演視頻,從最基礎的形體一點點模仿,自己對著鏡子一遍遍練習,成為了一名“小丑”。

正式演出前,為了跟孩子建立信任,阿繹會先和孩子們進行一些小互動來緩解他們的緊張情緒。“讓孩子覺得我可以成為他的朋友,我是來陪他玩的,是個很好玩的叔叔。” 阿繹對鈦媒體《在線》說。

當孩子真正投入到觀看中,會被阿繹完全吸引,“孩子的注意力跟著我的表演走的時候,我興奮他們比我還興奮,這是一種快樂的能量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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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場聖誕聚會上,阿繹邀請一位家長互動。

阿繹開了一家“金牌藝人演出團阿繹青流派”的網店招攬客戶,加上他在家長之間口碑很好,很多家長都為他介紹過新客戶。最忙的時候,他一天要表演5場。

比起被誇讚“表演精湛”,阿繹更願意聽到孩子們說“這個小丑叔叔太搞笑了,人太好了。”只要孩子這樣說,阿繹就覺得表演非常成功,因為孩子們樸素的真心話對他來說更有力量。

童年:父母離異,父親酗酒母親出走,他9歲打零工,14歲北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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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某親子餐廳,一名小朋友的生日宴上,阿繹和眾人一起唱生日快樂歌。

他來自瀋陽一個村莊,阿繹的童年是在吃“百家飯”中度過。他出生沒多久,父母離婚。母親出走,父親則變得終日酒不離身。

父親不種莊稼不幹活,阿繹家成了全村最窮的一戶,當全村人家都用上電,阿繹家晚上只能點煤油燈。境況最差的時候,一天三餐都要人救濟。

姑姑照顧阿繹到了9歲,後來姑姑看不下去阿繹父親的消沉,不願意再繼續給予援手。吃了上頓沒下頓“餓肚子”成了9歲阿繹的日常。為了填飽肚子,他開始給人幹零活,用勞動換糧食養活自己。

幫玩牌的人照看一下午孩子,可以換兩個窩窩頭;幫鄰居幹一天農活可以換幾把苞米粒……就這樣,阿繹靠打零工吃著百家飯長大。

9歲到14歲,本該在學校學習的阿繹為了填肚子沒去上學,他每天在村裡遊走,看誰家需要幫手幹活。

常年在別人屋簷下,童年的阿繹學會了察言觀色,成了一個“嘴甜、勤快、機靈、懂事”的孩子,很受村裡大人喜歡。

阿繹觀察那些人緣好、辦事討人喜歡的大人,模仿他們的說話方式、語氣、動作、做事風格,學習他們身上那些好的行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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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繹:14歲(左);16歲在北京當網管(右)。

他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很成熟”,小小年紀就穿著父親的西裝褲,勒著皮腰帶。

“穿得成熟,就可以裝成大人,假裝不屑於和同齡孩子玩。” 阿繹對鈦媒體《在線》說,這是他童年的“自我防護”,村裡同齡孩子都不願和阿繹玩,還嘲笑他是“沒媽的孩子”。

阿繹說,自己童年無比孤獨,成長過程十分缺愛。很小的時候,他的願望就是“趕緊長大,離開家”。

14歲那年,阿繹開始北漂,直到現在整整20年。

文化程度不高,沒有一技之長,除了“吃飽飯,能掙錢”,他沒有什麼宏偉目標。他幹過很多工作:洗碗工、服務員、早餐麵點師、網管、旅遊銷售、魔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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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場聖誕聚會上,阿繹在表演。

成為小丑演員前,阿繹做過幾年魔術師,還開了網店賣魔術道具。那幾年他過得並不順利:商演機會不多、網店生意不好,他常常連續幾個月沒收入,要靠女朋友救濟。

為了生存,阿繹後來放棄魔術商演這條路,開始打零工。他跟過劇組做化妝助理、還做過街頭表演。

在他困頓的時候,一位攝影師朋友建議他為孩子進行小丑魔術表演。

這位朋友為阿繹提供了很多幫助,還把自己工作積累的“家長”客戶資源介紹給了阿繹。

從那以後,阿繹就成了一名專職的小丑演員。

“幸運的一生都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一生都在治癒童年。”童年的孤獨、物質匱乏和情感缺失,使得阿繹很享受每天被小朋友團團圍住的感覺,讓他對現在的工作和生活“充滿感恩”。

電梯裡,同乘的人對化著小丑妝的阿繹感到好奇,有小朋友在場,小朋友也會反覆打量阿繹,遇到這樣的“尷尬”時刻,阿繹會主動微笑打招呼,如果手裡拿著表演用的氣球,他還會給小朋友送上一個氣球。

阿繹說,這是自己從小養成的習慣,要“懂禮貌,見到人要主動問候,即使不認識的人,也要主動打招呼”。

接到父親病危的消息,那1個小時是他人生最漫長的表演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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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7日,北京某餐廳,演出結束後阿繹在衛生間卸妝。

小丑表演是個體力活,一場表演下來,阿繹常常累到滿頭大汗。

剛開始,汗水和顏料混合在一起,會讓他的臉很癢,現在他已完全沒感覺了,皮膚早已習慣顏料的刺激。不過他還是會在正式上妝前抹凡士林,以減少顏料鉛毒對皮膚的損害。

阿繹也可以戴小丑面具和假頭髮來代替化妝,但他覺得顏料畫在臉上更利於表演,化妝比帶面具表情更生動,互動時距離感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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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繹化妝用的顏料、畫筆與護膚品。

阿繹給自己設定了一個規則,不能因為私事對工作造成不好的影響,到了表演現場就要給觀眾留下美好的回憶。

2018年1月13日,一次表演前5分鐘,化好妝在候場的阿繹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父親病危。

掛掉電話,足足1分鐘,阿繹大腦一片空白。

“孩子們很可能在好幾天前就滿懷期待等著看錶演,家長也不知道你此刻正面臨著什麼,不應該把私事帶入工作中,不要去加大對方的負擔。” 阿繹對鈦媒體《在線》回憶,他想立刻回家,但還是將表演完成了。

那場演出,是阿繹人生中最漫長的1小時。他像往常一樣做著滑稽的動作、表情豐富地與孩子們互動,逗得他們開懷大笑,一旁的家長們也很愉快。

沒有誰看出哪裡不對勁,沒人知道那1個小時,阿繹內心情緒的洶湧:“心一直在流淚,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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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繹的父親(左);阿繹和父親的合影(右)。

表演結束,阿繹顧不上卸妝,立刻開車從北京直奔瀋陽。等他趕到時,父親已去世。

父親生前患有肝硬化和糖尿病,身體狀況一直欠佳。老人活著的時候,曾對阿繹說過,希望死後辦一場熱鬧的葬禮。

為滿足父親的遺願,阿繹以“不收禮金”的方式邀請了村裡所有鄉親參加葬禮,還請了喪殯樂隊。

阿繹對父親的感情“非常複雜”。他的童年,父親整日嗜酒、自暴自棄,喝醉了還會拿他出氣,那時他只想離開,遠離父親。

離家後,父親又是阿繹切不斷的牽掛,他說自己越長大就越能“原諒”父親,尤其是每年過年回家看見父親越發衰老的那一刻。

家長:花錢請小丑跟花錢買玩具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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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6日,北京三里屯某西餐廳,一場聚會上,阿繹在為小朋友們進行魔術表演。

阿繹的客戶多是“條件較好”的家庭,其中不乏一些明星:吳京、喬杉、保劍鋒都曾邀請阿繹為自己的孩子表演過。“我接觸的家長們和家庭,他們大都是素質比較高的。” 阿繹對鈦媒體《在線》說,他也一直在從這些家長身上學習。

阿繹最小的觀眾,是一個剛滿一歲的小寶寶。家長通過介紹找到阿繹,邀請他上門單獨為這個寶寶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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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場聚會上,阿繹在表演。

阿繹說自己的表演從沒冷過場,只有一次小意外,讓他至今內疚自責。

那次,助理請假,阿繹一人進行“科學實驗”表演。沒有助理幫忙,他有些分心,忘了在表演前提醒在場人穿好鞋襪、不要亂跑。

表演時,一個小朋友光著腳跑向家長,被實驗秀噴出來的液氮凍到。孩子當場邊喊疼邊哭,阿繹非常內疚,這是他沒調整好狀態造成的意外事故。

阿繹心疼孩子,多次向家長道歉,想得到對方原諒,並表示今後願意免費表演。當時那位家長“臉色很難看”,但也沒有責怪阿繹,從那以後,對方也沒再邀請過阿繹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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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演出結束後,小朋友特意跟阿繹擊掌告別。

一次,因為轉場途中堵車,阿繹遲到了十幾分鍾,他多次道歉,家長依舊黑著臉。表演結束後,家長看到孩子開心,對阿繹的態度也有了180度大轉彎。

在一些人家,從進門開始,會派人專門盯著阿繹的一舉一動。進入客戶的私人住宅,阿繹是一個“小心翼翼”的人,做演出準備時他不會碰觸客戶家的任何東西。

“儘量坐在地上,怕弄髒沙發套,人家嘴上說不介意,但我怕對方心裡介意。”阿繹對鈦媒體《在線》說,他會隨時關注孩子的狀態和家長情緒的微妙變化,這份敏感從他的童年就開始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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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開始前,阿繹和助理搬道具裝車。

阿繹說,在一些家長眼中,花錢請他表演,跟花錢為孩子買玩具是一個性質的事情。

但他覺得這或多或少是一種偏見,他認為自己在傳遞快樂,不只是拿錢表演“賣笑”那麼簡單。

“我通過專業素養和實際效果,改變了一些人對小丑的偏見,也讓自己得到了尊重。”

阿繹希望通過努力,讓更多人認識並理解“小丑”,“這不是一份簡單的、人人都能做的‘賣笑’工作。”

為了生活,“時間都用來陪別人家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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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表演結束後,阿繹查看排期表聯繫客戶,準備駕車奔赴下一場。

阿繹幾乎全年無休。疲憊不堪時,他會想想妻女:“有人理解你,就不會很累,做什麼也都有個奔頭、有意義。”

2018年10月,北漂第18年,阿繹在河北燕郊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每天晚上八九點演出結束,從北京回家車程一個半小時左右,到家已經是十點之後,這個時間點,女兒大多時候已經睡著了。

每天日常花銷、100多萬房貸、為女兒未來上學攢錢,各種現實生活壓力,讓他覺得時間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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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6日21:22,河北燕郊阿繹家,忙了一天回家後他第一件事就是陪女兒玩。

他希望自己的工作節奏能稍微慢下來一點,多和家人在一起,多些時間陪女兒。女兒一歲半了,他把最好的時光都給了工作,“時間都用在陪別人家的孩子身上”。

他希望每個孩子都有快樂無憂的童年,尤其是自己的女兒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快樂健康地長大。

他不敢浪費時間玩、不捨得為自己放假,一有時間就想著怎樣開拓工作、多賺錢,為未來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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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燕郊,阿繹和妻子女兒在家附近的菜市場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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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燕郊,阿繹在家中打電話。阿繹在家中手機幾乎不離手,隨時與客戶溝通演出事宜。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阿繹從1月末開始的演出訂單全部被取消,他預計自己的工作可能要到5月份才能慢慢恢復。這段沒有工作的日子,令他焦灼。

小丑表演需要充沛的體力,這份職業是吃青春飯,他為自己在這個行業預留了最後5~10年。他夢想10年後開個小劇場,劇場裡面有精美的舞臺、有滑稽可愛的演員、有娛樂互動節目、也有他自己“小丑叔叔阿繹“的節目。

“等我年紀大了,肯定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天天出去跑,但到那個時候,可以讓孩子們過來看我。”(本文首發鈦媒體,鈦媒體攝影師/孫林徽 編輯/陳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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