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4月30日,晚晴政府各大衙門熱鬧不堪。
大小官員眉飛色舞、沫星四濺,爭先對當日《京報》所刊一文發表高論。
什麼樣的文章,才能讓這些見多識廣的京官躁動不安?
該文標題《特別賄賂之駭聞》,直指首席軍機大臣、慶親王奕劻父子貪贓舞弊,收受“特別賄賂”賣官鬻爵。
“特別賄賂”指的是:京津豔名頗盛的青樓女子楊翠喜。
難怪京官們如此興奮!
01一代伶人
楊翠喜,本名春囡,原籍江蘇,因幼年家貧被賣給了津門伶人楊慕林。她不僅有著天生的好嗓音,且出落的丰容盛鬋,圓姿如月。
甫一登臺,開嗓清脆婉轉,美目流盼,臺下的老少爺們,都已是體軟骨酥,難以自持!
很快,楊翠喜便在京津戲園和青樓中,收穫了一大批鐵粉,連一些軍政界名流都時常前來捧場。
一代才子李叔同,曾與楊翠喜交往甚深,常為她解說戲曲歷史背景,指導身段和唱腔。
多情少年,懷春少女,兩情相悅,亦師亦友。如果不是家世所限,兩人極有可能合奏一曲“鳳求凰”。
02驚鴻一瞥
1906年10月,首席軍機大臣、慶親王奕劻之子載振奉慈禧之命到東三省公幹,途經天津。
時下,奕劻手握重權,貝子載振又乃慈禧著力培養的新貴,天津各路官員不敢怠慢,紛紛使出渾身解數接待周全。
袁世凱的干將南段巡警總辦段芝貴,更是表現的十分積極。當晚,接風酒宴散席之後,他特意將載振請到大觀園戲館看戲。
臺上,一出《貴妃醉酒》演繹正酣,表演者正是楊翠喜。只見她唱腔圓潤,姿態輕盈,載振不由地大聲叫好,即命人賞送10兩白銀。
見客人出手闊卓,曲畢,楊翠喜專門前來叩頭謝賞。一瞥之下,天姿國色的容顏,竟讓載振當場呆住。
這一切被段芝貴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03“人肉炸彈”
送走載振後,段芝貴動起了小心思。東三省即將改設行省,增設總督巡撫,如何才能分到一杯羹?
思量再三,他決定在楊翠喜身上做做文章,出個奇招。
段芝貴先是找到楊慕林,出價12000兩白銀取得了楊翠喜的所屬權,將其暫時安置於益德號商人王益孫處,再尋合適時機送與載振。
1907年初,載振再次途經天津。除了賣力接待外,段芝貴還將欲成好事之舉和盤托出。
載振聞之大喜,當即表示:過幾日,就是我父壽辰,可將其送入府中。
1月12日,隨同一大波賀禮,楊翠喜偷偷進入了慶親王府。
據載振的兒子溥銓記述:
沒有在府裡見過楊翠喜,當時載振的三側福晉剛進府,尚未封為側福晉,府裡還稱她為“姑娘”。
此“姑娘”應該就是楊翠喜。
04東窗事發
奇招果然奏效。
1907年4月,朝廷公佈新增設的東三行省官員,段芝貴連升數級,破格升任黑龍江署理巡撫。
這在晚清絕無僅有。
一時間,段芝貴被送上了風口浪尖。大批不滿漢人勢力日益壯大的八旗子弟,把他的所做作為翻了個底朝天。
隨著《特別賄賂之駭聞》一聲炮響,全國譁然。
1907年5月7日,御史趙啟霖遞上彈劾奏摺,慈禧聞之震怒,當朝諭令醇親王載灃和資政院總裁孫家鼐嚴查,同時將段芝貴革職。
此時,段芝貴已在赴任途中,接上諭如晴天霹靂,十分懊喪,只好中途折返。
巡撫夢碎。
05草草結案
慈禧嚴令之下,京官們都伸著脖子等著看熱鬧,載灃和孫家鼐卻頭大如鬥。
本案2個主犯:貝子載振,背後佇立著晚晴第一權臣奕劻;漢人段芝貴,身後是如日中天的重臣袁世凱,哪個也惹不起!
載灃和孫家鼐決定避重就輕。
1907年5月10日,孫家鼐宣佈前往天津調查楊翠喜家世。
袁世凱和段芝貴聞知,迅速將楊翠喜從慶親王府接出,送回天津王益孫家,並指使王益孫和楊慕林,簽訂了一張買楊翠喜做小妾的契約。
孫家鼐抵津後,由楊慕林處得知楊翠喜的下落,隨後便在王益孫家找到了她。
案情“真相大白”,載灃和孫家鼐遂上摺奏報朝廷。
慈禧接報後,將所有質疑和不滿案件調查的摺子留中,宣佈此案已“水落石出”,今後毋庸再議。
轟動全國的“特別賄賂案”,就這樣查實落定。
06攪動政局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案子雖然了結,卻引發了“蝴蝶效應”,攪動了整個晚清政局。
1907年5月16日,慈禧突然遷怒於趙啟霖:爾未加詳查,案無確據,妄詞入奏,汙衊親貴,該當何罪?遂令人將其推出斬首。經眾大臣一致求情後,慈禧將趙啟霖即行革職,永不敘用。
同日,奕劻上奏,主動請求削去載振之職,慈禧也應允了。
朝廷各打50大板的態度,引發了奕劻袁世凱,與另一方岑春煊瞿鴻禨的激烈爭鬥。
你來我往的一番交鋒後,岑春煊開缺,瞿鴻禨被趕出軍機處,奕劻袁世凱大勝。
然而,在瞿鴻機離開軍機處的第3天,慈禧便命醇親王載灃入值,遏制了奕劻一家獨大。同時,收回袁世凱手中兵權,調任為軍機大臣。
算來算去,無論是奕劻袁世凱,還是岑春煊瞿鴻禨,兩方都未在爭鬥中得到好處,只是讓慈禧順手平衡調整了下政局。
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楊翠喜本一無足輕重的青樓女子,居然成為牽動一時政局之人物,可見晚清政府確已腐如朽木,只需星星之火,便可將其化為灰燼!
07花落誰家
說到底,“特別賄賂”案真正無辜的只有楊翠喜一人。可伶一代名伶,卻身不由己地捲入了一件驚天醜聞,被當做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那麼,楊翠喜最終嫁給了誰?
據《清末民初雲煙錄》所載:
......翠喜回到天津後,直接投奔王錫瑛(益孫),又不為王的老母所容。王的母親視翠喜為禍水,邊哭泣邊摒之於門外。......不久,王錫瑛租賃一間房子,將楊翠喜安頓下來,養為妾。
也就是說,楊翠喜最終還是假戲真做,嫁給了王益孫。
關於她的最終結局,大致有兩種說法。
第一種:“特別賄賂”案塵埃落定一段時間後,載振令袁世凱和段芝貴再次前往天津轉移楊翠喜。待他們趕到王益孫家時,楊翠喜已不知去向,消失於茫茫。
第二種:晚清末期,袁世凱大權在握,段芝貴被重新啟用。楊翠喜得知,立即拋下王益孫,跑到北京與段芝貴混在一起,整日出入上流社會,過上了紙醉金迷的生活。
1916年袁世凱死後,段芝貴辭去奉天將軍一職。
從此,世間再無楊翠喜任何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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