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聖杜甫病逝的那一年,京官薛勳的夫人為他生了個女兒,起名為薛濤,嬌養在閨中。
薛濤自小讀書學字,靈氣過人。八歲那年,父親薛勳在院中納涼,看著遮陰的梧桐樹,他吟道:"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一旁玩耍的薛濤不假思索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薛勳大喜,女兒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才華。隨之又有些擔憂,迎南北鳥送往來風,這分明是風塵之意啊。思索片刻,他搖搖頭,這不過是巧合罷了,官宦之家的小姐斷不會與風塵扯上關係。
沒想到一語成讖,不久後薛勳因得罪權貴被貶至蜀地,沒過幾年染病離世。父親的離去使薛濤母女的生活陷入困境,走投無路之下她加入樂籍,從此流落風塵以色侍人。
這一年,薛濤剛剛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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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恰是"及笄之年",在唐時已是待嫁之年。由於家人的離去,十六歲的青春少女,走出了閨房,走出了眉州,來到了成都,她要憑藉自己的才能養活自己。
來到成都後,薛濤憑藉一身詩才,她被韋皋"召入幕府侍酒賦詩,遂入樂籍"。
在新任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的一場酒宴上,韋皋令薛濤即興賦詩一首,他存心要看看這個備受追捧的女子到底有什麼不同之處。
薛濤聞言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起身施了一禮,吟出了那首讓她聲名大噪的《謁巫山廟》:
亂猿啼處訪高唐,路入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猶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臺下,為雨為雲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
在場的人紛紛拍案叫絕,而薛濤還是淡然獨立的模樣,不因諸多誇讚而飄飄然,只鬢邊步搖微微顫動。月光下的她一身素淨衣裳,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彷彿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般,美的不可思議。
韋皋將她的美望進了心裡,薛濤從此成了他身邊的寵姬。
無論何朝何代,哪個少女不懷春。面對節度使幕府的榮華富貴,韋皋的寵愛,如此耀眼的光芒,薛濤歡喜溢於言表。
這時的薛濤充分享受著歡欣、天真、不諳世事、沒心沒肺地享受寵愛的時光。
在這綻放幸福的日子裡,薛濤在韋皋身邊不僅作詩,還幫韋皋寫公文,處理案牘工作。韋皋為了不虧待她,特地奏請朝廷封薛濤為校書郎,官階從九品。雖因女子身份,未能真正成為校女,但女校書之名由此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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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薛濤在節度使幕府也生活了幾年。韋皋的寵愛,讓薛濤忘了自己的幸福是掌握在別人的手裡的,於是二十歲未到少女恃寵而嬌起來,忘了身份,忘了自己。
大家都知道薛濤是韋皋身邊的紅人,很多人打起了她的主意。一些想見韋皋走後門、找關係的人紛紛給薛濤送禮。
薛濤向來疏狂灑脫,仗著韋皋的寵愛,對送來的錢財禮物一概來者不拒全部笑納,不過她收下後並不是自己留著花而是通通上交了。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韋皋作為西川的霸主,既是文臣又是武將,有文人的敏感多疑,又有武將驕橫、獨斷,決不允許有人揹著他搞小動作,即使是薛濤也不行。
薛濤私下收賄的行為激怒了韋皋。韋皋一怒之下將薛濤發配到了松州。
臘月寒冬,薛濤獨自動身前往松州軍營,依然從事樂妓的工作。
從蜀地繁華到邊陲寥落的轉變令剛滿二十歲的薛濤無措且恐懼。在趕赴邊關的路上她寫了《罰赴邊有懷上韋令公二首》:
黠虜猶違命,烽煙直北愁。
卻教嚴譴妾,不敢向松州。
聞道邊城苦,而今到始知。
卻將門下曲,唱與隴頭兒。
薛濤離開安樂窩,來到松州,親眼看到邊城生活的悽苦。二十歲的少女,從無比的寵愛,享盡榮華,一下子跌到邊遠的地方,冰火兩重天,薛濤心裡極度悲憤、難過與煎熬。
薛濤開始無比懷念在韋皋身邊的日子,那時衣有千金裘,行有五花馬,眾人環聚,好不熱鬧。此刻卻只剩下了悽風冷雨,月下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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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孤獨,她一刻也無法忍受。薛濤心裡想,非要離開松州不可!
但是怎麼樣才能離開?誰能助自己離開?薛濤輾轉反側,心裡不斷思量著。
還是韋皋大人吧!只要放低姿態,求他肯定可以的。
於是薛濤整衣斂容,寫下了《十離詩》給韋皋,表達她的後悔:
其一:犬離主
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淨主人憐;
無端咬著親情客,不得紅絲毯上眠。
其二:筆離手
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
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羲之手裡擎。
……
……
……
其十:鏡離臺
鑄瀉黃金鏡始開,初生三五月徘徊。
為遭無限塵矇蔽,不得華堂上玉臺。
當十離詩寫完的剎那,薛濤感覺從前那個乖巧伶俐、不諳世事的自己慢慢地在身體地死去了。
十離詩字字有真情句句訴衷腸,大大地滿足了韋皋的虛榮心。於是,韋皋火速把薛濤從松州接了回來。
薛濤經歷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浩劫,初嚐到人生險惡,足以讓她刻骨銘心。當她重新回到韋皋身邊後,薛濤認為把己身寄託在別人身上終究是不安穩的,不久後,她想方設法脫去了樂籍,重新迴歸了正常人的生活。
脫離樂籍的薛濤獨自生活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畔。公元805年的一天,韋皋暴卒,那一年薛濤三十八歲。薛濤與韋皋的緣分隨著韋皋的離去,終將散去了,只剩下園中的孔雀獨立成長起來,堅強地向世人展現自己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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