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央派出的“李文亮”調查組，發佈了通報。舉國矚目的調查，有了結果。
後臺很多呦呦鹿鳴的讀者朋友問我：怎麼看？昨天凌晨的這個時候，我寫了一篇《為什麼獨獨李文亮調查組遲遲沒有結果：它站在一個關節點上》，文章希望大家“不要著急，拭目以待”。一天的功夫，正式通報出來了。
之前，我並沒有任何內幕消息，只是，昨晚，忽然覺得一定要寫這樣一篇文章，一定要談一談這個事情。當時其實有好幾件更重要、更急迫的事情要做，但就是忍不住要寫這篇，忍不住要談李文亮的調查。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這就是鬼使神差。
正如我之前多次說過的，一篇文章，有TA自己的生命，有TA自己的靈魂，只是恰好選中了某一個人，藉由他的筆，寫下來。我們寫作者，要做的，就是時刻準備好成為這樣一個被選中的人。我有很多次這樣的體驗，而且多次和大家分享過。不能不說，神奇。
相信我，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這麼多巧合。
正式的文件是《關於群眾反映的涉及李文亮醫生有關情況調查的通報》，全文3441字，分四段：一是李文亮醫生基本情況和轉發、發佈有關微信信息的背景及過程；二是李文亮醫生接受公安機關談話、訓誡和醫院談話情況；三是李文亮醫生髮病、治療、搶救情況；四是去世後撫卹、善後情況。最後有一點“工作建議”。
就我個人的角度，最有料的乾貨在另一份文件裡——新華社發佈的《國家監委調查組負責人答記者問》。這份文件，全文3905字，大家沒時間也不一定要細看，因為，其中最有價值的，是我摘出來的這4段：
1、李文亮轉發、發佈相關信息，主觀上是想提醒同學、同事注意防範，信息被大量轉發後引發社會關注，客觀上對各方面重視疫情、加強防控起到了推動作用。
2、對調查中發現的有關單位和人員應對疫情反應遲緩、防控不嚴、履職不力等情況，將由有關方面進一步深入開展調查，嚴肅追責問責。
3、武漢市公安局武昌分局中南路派出所對李文亮出具訓誡書不當 ，並存在執法程序不規範的問題。調查組已建議湖北省武漢市監察機關對此事進行監督糾正，督促公安機關撤銷訓誡書並追究有關人員責任，及時向社會公佈處理結果。
4、一些敵對勢力為了攻擊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給李文亮醫生貼上了對抗體制的“英雄”“覺醒者”等標籤。這是完全不符合事實的。李文亮是共產黨員，不是所謂的“反體制人物”。那些別有用心的勢力想煽風點火、蠱惑人心、挑動社會情緒，註定不會得逞。
李文亮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許多媒體說，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最初也是這樣認為，但是，後來我寫過一篇《他一點也不普通》：
一個普通人，說不出“一個健康的社會不應該只有一種聲音”這種話。這是一個高貴的表述，一點都不普通。說出這樣一句話，意味著，這是一個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靈魂。而所有獨立的靈魂都是高貴的，這是生而為人最大的體面。正是因為這樣，他會說：“大家知道真相更重要，平反對我而言不那麼重要了。”
被院領導和院監察科約談之後，被派出所訓誡之後，被媒體定性為造謠者通報全國之後，李文亮又回到一線崗位，並在工作中被感染，進了重症監護室。之後，局勢日緊，他又報名了，“恢復了還上一線，我不想當逃兵”。
獨立思考、追求真相、衝在一線，這三點，每一點都不普通，每一點都很高貴，每一點都藏著無數波濤洶湧。更不要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那麼多人，因為提前看到了他的截圖而開始做防護準備，逃過一劫。熱愛生活、自立守正、拯救朋友、做出犧牲、寬恕他人，這樣的朋友，像鳳凰的羽毛一樣稀缺。他讓我想起《指環王》裡的霍比特人，比爾博、弗羅多、山姆，他們是熱愛生活的平凡小人物，但是，當歷史無意中選擇了他們，他們就挺身而出，他們的貢獻，比那些擁有超級技能的“大人物”更大。
李文亮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前面我已經總結了三點，還有一點，我選擇在最後的這一刻說：
李文亮最令我尊敬的時刻，並不是他往班級微信群發截圖提醒武漢大學同學的那個時刻——事實上，他所發的標有SARS字樣的截圖，來自急診科主任艾芬。艾芬以及其他多位醫生，比他更早提醒了身邊的的人，吹響了警戒的哨聲。
李文亮最令我尊敬的時刻，是被派出所訓誡之後，被院領導談話之後，甚至是被警告要開除之後（見《環球時報》報道），第一個站出來，實名接受多家媒體記者的訪問。當時，疫情還很不明朗，來自一線的公開信息少之又少，但是，李文亮的亮相，不僅告訴了我們發生在中心醫院最早的事情，而且告訴大家感染之後會經歷什麼。
稍微有一點人生經驗的人都會知道，這個時候，實名站出來接受訪問，需要多麼大的勇氣。所以，朋友們，當他公佈自己的照片時，我的心裡如同遭遇了撞擊。作為一個老媒體人，我太知道他做出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麼。也很理解他會說出“一個健康的社會，不能只有一種聲音”。
也正是在這個時刻，他的高貴和偉大，超越了起初的惻隱之心，超越了其他最早發出警告的人。
在李文亮早期的微博中，曾經轉發過我的前同事耕叔的一篇文章《有請春天》：
有請春天，有請花朵與明媚，新綠與美好。當一元復始，陽光破空而至，的確沒有哪一種嚴寒不被大地化解，沒有哪一種陰霾不被陽光刺破。這不是季節的隱喻，而是不可逆變的自然法。如果你曾感知過那被寒冬肅殺的生機，那麼請你珍惜被春風鼓盪的笑語歡聲。如果你曾感知過冰面下的激流，那麼請你熱愛每一朵自由開放的浪花。
面朝人民，春暖花開。那些居於廟堂之高的人們，願你們心安；那些處於江湖之遠的人們，願你們安心。
有請春天，就像改革有請開放，正義有請公平，尊嚴有請法治。這是為了改革的開放，亦是為了開放的改革。這是為了公平的正義，亦是為了正義的公平。這是為了法治的尊嚴，亦是為了尊嚴的法治。一輛開往春天的列車，這是不可偏離的軌道。
抵達春天，抵達常識與價值。那仍舊沉睡的，必將被喚醒；那早已開始的，也遠未結束。這是不可阻擋的規律，無須讚美的迴歸。
嗯，請不要說，李文亮心中只有車釐子自由；請不要說，李文亮心中只想要一個新款手機；請不要說，李文亮心中只有德克士的手槍腿；請不要說，李文亮心中只有海底撈和居酒屋。
李文亮的心中，有春天，也有一顆顆善良、溫暖的種子。否則，我們怎麼會被這樣閃閃發光的靈魂所打動？否則，我們怎麼會為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徹夜守候？
不，請不要說。
對李文亮醫生，我只有致敬！願他的父親母親，願他的妻子和孩子，願他的至愛親朋，走出這一關之後，都有溫暖、美好的未來。
對於那些自私自利、媚上欺下、不實事求是、欺凌侮辱抹黑李文亮、視他人生命如草芥的所謂的人，我只有唾棄。你們已經身處無間地獄，你們將身處無間地獄，但，地藏和他身邊的諦聽，還沒有聽到你們的懺悔。
剛剛，一位呦呦鹿鳴的讀者，和我分享了一段話：
“我們的世界裡有星星，它沒有光明，但它有希望；我們的世界裡有文天祥，他沒有成功，但他有正氣。我們不斤斤計較世俗的功利，我們不用事事精算的方法決定取捨和去留。世上有太多的聰明人，他們的世界裡沒有狂飆、沒有粉彩、沒有俠義、也沒有星星和文天祥，他們沒有理想主義，他們太貧乏了。”
這段話來自作家李敖。
他說得真好啊。朋友們，在這個世界，李文亮醫生已屆終曲。我想，他就是一顆星星。我願我的朋友們心中有星星，有光明，有俠義。忘記某些人吧，他們的世界太貧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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