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野味之後,“永州異蛇”何去何從?

飼料從6噸減少到1噸,本來可以賣出的蛇只能囤著,每天蛇廠的消耗將近4000元,唐宇感覺已無力負擔。減少投餵的結果,

是大蛇吃小蛇,一個晚上至少吃掉50條,多的時候上百條。他“看著心裡痛”,但也沒有更多辦法

一公里外,山鳥的聲音不再婉轉動聽,更像是一種催促。

唐宇聲音嘶啞,眼睛發澀。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是早上6點20分——儘管很不情願,但必須起床了。

20間鋪設了地暖的恆溫蛇房裡,一萬多條蛇正等著主人唐宇的投餵——昨夜,體質強的大蛇又吃掉了五十條左右小一點兒的蛇。

這種情況持續了將近兩週,是他減少投餵的必然結果。一場疫情,讓他們的行業面臨生死拷問:蛇,還能養殖嗎?

譚群英、唐宇、陳敏慧……,他們都是養殖戶,他們都在等待一個準確信息。

飼料從6噸減少到1噸,本來可以賣出的蛇只能囤著,每天蛇廠的消耗將近4000元,唐宇感覺已無力負擔。減少投餵的結果,是大蛇吃小蛇,一個晚上至少吃掉50條,多的時候上百條。他“看著心裡痛”,但也沒有更多辦法

一公里外,山鳥的聲音不再婉轉動聽,更像是一種催促。

唐宇聲音嘶啞,眼睛發澀。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是早上6點20分——儘管很不情願,但必須起床了。

20間鋪設了地暖的恆溫蛇房裡,一萬多條蛇正等著主人唐宇的投餵——昨夜,體質強的大蛇又吃掉了五十條左右小一點兒的蛇。

這種情況持續了將近兩週,是他減少投餵的必然結果。一場疫情,讓他們的行業面臨生死拷問:蛇,還能養殖嗎?

譚群英、唐宇、陳敏慧……,他們都是養殖戶,他們都在等待一個準確信息。

禁野味之後,“永州異蛇”何去何從?

蛇房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蛇?”


唐宇早起喂蛇的時候,譚群英正乘高鐵趕往長沙。譚群英是永州異蛇科技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一個由政府部門和養蛇大戶參加的會,正等待著她。這個上午,至少3個養殖戶打來電話:譚總,現在有辦法了嗎?

2月24日,全國人大出臺“決議”,要求“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決定》中提到,要全面禁止食用國家保護的“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以及其他陸生野生動物,包括人工繁育、人工飼養的陸生野生動物。

而蛇就屬於陸生野生動物。譚群英看到消息,第一反應“不敢相信”,冷靜之後,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2003年非典,譚群英的蛇廠大約有2000條蛇,因為懷疑病毒來自野生動物,林業局的工作人員來到蛇廠,要求對現有的蛇現場處理。譚群英把蛇殺了,全部用來泡藥酒。

後來,蛇又“平反了”,“說不是蛇,是果子狸,”譚群英說,那麼就又可以養蛇了。很快,她擴大了養蛇規模,直到現在公司發展成為存欄量9000條蛇,簽約養殖戶有100多戶,固定資產近3億元的大型蛇類行業公司。

譚群英出生於婁底雙峰釀酒世家,嫁至永州。1983年的端午節,她去柳子廟參觀。牆壁上雕刻著柳宗元的名句:永州之野產異蛇……譚群英眼睛一亮,福至心靈,“這不就是我初中讀過的那篇課文嗎?我來到了產異蛇的地方!”

她當時養的是豬,但養蛇的念頭已經在心裡發芽。譚群英上山拜師學藝,找到了一個民間的養蛇高手,此人40多歲,治癒過許多鄉民的毒蛇咬傷。南嶺溼熱,喀斯特地形青蛙眾多,捕食青蛙的蛇也很多,尤其以“異蛇”也就是劇毒五步蛇為多且出名。這種蛇多被用來泡酒,山民們用它來治療風溼和瘴氣,效果神奇。

譚群英的豬圈和牛欄被用來養蛇,從幾百條到幾千條,慢慢蛇房也規範。最初,為了琢磨蛇的習性,譚群英不斷去接觸甚至冒犯蛇,她的手被蛇牙鉤住,撕扯得鮮血淋漓,現在雙手還有十多個疤痕。

但在譚群英心裡,養殖蛇跟雞、鴨、兔子一樣溫順,“它們就跟寶寶一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不主動攻擊人。”譚群英說。

除了2003年非典譚群英不得不對她的蛇“下手”,2008年冰凍凍死了一批蛇,譚群英和她的“蛇寶寶”們一直相處融洽且命途順利。在譚群英的操持下,異蛇公司發展成集高科技異蛇養殖、異蛇蛇毒研究、產品精加工、休閒旅遊於一體的高新技術企業,其中裕順和異蛇酒獲評“湖南老字號”,異蛇王酒、異蛇鞭酒獲國家發明專利,其釀泡技藝列入永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而在譚群英的內心,與蛇相關的一切不僅僅是她的事業,“它們也是我的青春,是我的人生,是像我眼睛一樣重要的東西。”

《決定》出臺的當天晚上,儘管表現鎮定,到了晚上譚群英還是哭了。這個自稱見過大風大浪,一手創立全國標杆性異蛇酒企業的女老總,意識到“這次問題比較嚴重”。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蛇?”她說。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蛇”

唐宇早起喂蛇的時候,譚群英正乘高鐵趕往長沙。譚群英是永州異蛇科技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一個由政府部門和養蛇大戶參加的會,正等待著她。這個上午,至少3個養殖戶打來電話:譚總,現在有辦法了嗎?

2月24日,全國人大出臺“決議”,要求“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決定》中提到,要全面禁止食用國家保護的“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以及其他陸生野生動物,包括人工繁育、人工飼養的陸生野生動物。

而蛇就屬於陸生野生動物。譚群英看到消息,第一反應“不敢相信”,冷靜之後,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2003年非典,譚群英的蛇廠大約有2000條蛇,因為懷疑病毒來自野生動物,林業局的工作人員來到蛇廠,要求對現有的蛇現場處理。譚群英把蛇殺了,全部用來泡藥酒。

後來,蛇又“平反了”,“說不是蛇,是果子狸,”譚群英說,那麼就又可以養蛇了。很快,她擴大了養蛇規模,直到現在公司發展成為存欄量9000條蛇,簽約養殖戶有100多戶,固定資產近3億元的大型蛇類行業公司。

譚群英出生於婁底雙峰釀酒世家,嫁至永州。1983年的端午節,她去柳子廟參觀。牆壁上雕刻著柳宗元的名句:永州之野產異蛇……譚群英眼睛一亮,福至心靈,“這不就是我初中讀過的那篇課文嗎?我來到了產異蛇的地方!”

她當時養的是豬,但養蛇的念頭已經在心裡發芽。譚群英上山拜師學藝,找到了一個民間的養蛇高手,此人40多歲,治癒過許多鄉民的毒蛇咬傷。南嶺溼熱,喀斯特地形青蛙眾多,捕食青蛙的蛇也很多,尤其以“異蛇”也就是劇毒五步蛇為多且出名。這種蛇多被用來泡酒,山民們用它來治療風溼和瘴氣,效果神奇。

譚群英的豬圈和牛欄被用來養蛇,從幾百條到幾千條,慢慢蛇房也規範。最初,為了琢磨蛇的習性,譚群英不斷去接觸甚至冒犯蛇,她的手被蛇牙鉤住,撕扯得鮮血淋漓,現在雙手還有十多個疤痕。

但在譚群英心裡,養殖蛇跟雞、鴨、兔子一樣溫順,“它們就跟寶寶一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不主動攻擊人。”譚群英說。

除了2003年非典譚群英不得不對她的蛇“下手”,2008年冰凍凍死了一批蛇,譚群英和她的“蛇寶寶”們一直相處融洽且命途順利。在譚群英的操持下,異蛇公司發展成集高科技異蛇養殖、異蛇蛇毒研究、產品精加工、休閒旅遊於一體的高新技術企業,其中裕順和異蛇酒獲評“湖南老字號”,異蛇王酒、異蛇鞭酒獲國家發明專利,其釀泡技藝列入永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而在譚群英的內心,與蛇相關的一切不僅僅是她的事業,“它們也是我的青春,是我的人生,是像我眼睛一樣重要的東西。”

《決定》出臺的當天晚上,儘管表現鎮定,到了晚上譚群英還是哭了。這個自稱見過大風大浪,一手創立全國標杆性異蛇酒企業的女老總,意識到“這次問題比較嚴重”。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蛇?”她說。

禁野味之後,“永州異蛇”何去何從?

疫情期間,林業局工作人員來永州一家蛇廠檢查

減少投餵後,大蛇一晚吃掉幾十上百條小蛇

唐宇的蛇廠離住處只有1公里遠,建在一座山下,面積有2600平米,20間蛇房全部安裝地暖和空調。

在養蛇之前,唐宇養豬。前年,他響應政府環保政策,把豬圈都拆了,全部改成蛇房,豬圈獲得了70元每平方的補貼。

養蛇也不錯,唐宇說。他很有信心,畢竟,永州是柳宗元筆下著名的“異蛇”產地,氣候和文化都利於蛇產業的發達。

最開始,唐宇養的大部分是銀環蛇、五步蛇之類的藥用蛇。這些蛇都是毒蛇,大部分用來泡酒,蛇毒、蛇肝等可用製藥。

因為缺乏經驗,唐宇的第一批蛇死了3000多條,一條銀環蛇賣到170元/斤,五步蛇價格更高,算下來,損失近六十萬元。

唐宇沒有灰心。去年5月份,他從廣西、湖南、江西等地引種食用蛇蛇苗,比如大王蛇、水律蛇等。為此,他全面改造升級蛇房,全部地暖加空調,以及自動換水設備。像照顧嬰兒一樣,唐宇從最開始的徒手餵食,到後來機器和人工投餵,日夜與蛇寶寶們呆在一起,幾乎廢寢忘食。

一年時間,蛇苗長到了半斤到一斤左右,還有之前一批兩到三斤的蛇。它們每天嗷嗷待哺,等待唐宇每日三餐的投餵。

疫情剛剛開始,林業局的通知下發到了他這樣的養殖戶手裡。蛇廠封閉,消毒等防控措施升級。唐宇以為時間不會很長,往年春節是蛇出手的最好時機,菜市場、餐館、酒店等訂單早早就簽訂好了,但是今年無人問津。

緊接著,唐宇在朋友圈看到了《決定》的消息。他有點懵,“我的都是食用蛇,這可怎麼辦?”

他今年已經37歲了。經歷過此前的一系列“失敗”,不可能再重新開始別的門路。更何況,家中還有兩個上學的小孩,一個初一,一個小學四年級。

唐宇說,蛇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在地暖房裡悠哉遊哉,又胖又笨,它們不知道主人的焦灼。

每天天亮,是唐宇“最害怕的時刻”,因為又要去喂蛇了。以前這是他一天當中最開心的事情,因為蛇吃得越多,長得越快。現在蛇吃得越多,他心裡越急,索性就減少投餵,“以前一天餵養700斤飼料,現在一天200斤都不想喂”。飼料從6噸減少到1噸,本來可以賣出的蛇只能囤著,每天蛇廠的消耗將近4000元,他感覺已無力負擔。

減少投餵的結果,是大蛇吃小蛇,一個晚上至少吃掉50條,多的時候上百條。

他“看著心裡痛”,但也沒有更多辦法。

“不管是什麼方向,養殖戶肯定跟著政策走”

相比唐宇,陳敏慧的處境顯得稍微從容。

他的2000條蛇雖然條條體肥膘重,完全到了出欄標準,但是,它們中很大部分是藥用蛇。陳敏慧注意到,“決定中說,因科研、藥用、展示等特殊情況,需要對野生動物進行非食用性利用的,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實行嚴格審批和檢疫檢驗。國務院及其有關主管部門應當及時制定、完善野生動物非食用性利用的審批和檢疫檢驗等規定,並嚴格執行。”

食用不行了,那藥用是不是可以呢?對此,陳敏慧的想法相當樂觀。作為土生土長的永州人,蛇的藥用價值從小耳濡目染,“放眼看去,只有蛇救人,沒有養殖廠裡的蛇去害人的。”

他對“蛇可能成為病毒的中間宿主”一說持懷疑態度。“蛇是冷血動物,與人的關係疏遠,不太可能成為病毒宿主。幾千年了,全國這麼多養蛇戶,沒聽說哪個人感染了什麼病毒。”陳敏慧說,他已經在考慮轉型,但是具體怎麼轉,心裡還沒譜。

與此同時,在他看來,經過馴化,圈養蛇已經跟雞鴨沒有區別。野生蛇身型修長、性烈、機敏,而家養蛇矮胖、溫順、懶洋洋,毫無攻擊性。

陳敏慧上世紀九十年代是永州一家火柴廠的下崗員工。和唐宇一樣,他嘗試過多種創業模式,最終選擇了養蛇。前幾年,養蛇產業興旺,一般的養殖戶年收入十幾萬元不成問題。在湖南,永州、郴州、衡陽、湘西等地養蛇的比較多,光永州有一百多家,整個湖南有2000多家,持證的1000多家。而在全國來看,廣西、貴州、雲南、四川都可以算作養蛇大省,相關的從業人員也不少。

這次,疫情突然來臨,林業部門將所有蛇廠貼上了封條。禁止交易後,顯而易見的是,蛇廠面臨巨大壓力。

現在,陳敏慧的2000條蛇每天的成本包括電費、人力、飼料等,大約600元。與唐宇一樣,陳敏慧也嘗試適當減少投餵量,但不敢減太多,“萬一政策放寬,蛇都餓瘦了就划不來了。”

他還是寄希望於細化規則儘快出臺。“不管是什麼方向,我們養殖戶肯定跟著政策走。是完全不讓養,還是隻能養藥用蛇,藥用蛇的養殖環境標準是什麼樣的,檢驗檢疫有哪些具體要求,這些出來後,我們心裡就有底了。”他說。

禁野味之後,“永州異蛇”何去何從?

裝有地暖的蛇房,水律蛇等待主人投餵

“是困難,但也是機遇”

養殖戶望著不能出欄的蛇乾瞪眼,譚群英的焦慮則更多體現在鈔票的流失。疫情期間,異蛇公司600個經營網點全部關停,公司還與100多戶蛇類養殖場簽了上億元訂單,定金流失只是一方面——養殖戶因為接到大量訂單從而擴大養殖規模,但是目前情況下,這些蛇也只能在蛇房裡囤著,處理方式待定。

與蛇打了半輩子交道,譚群英說,她相信自己和老夥計的命運。她安慰公司總經理、85年出生的兒子郭德志:目前是困難,但也是機遇。

失眠的半個月時間裡,譚群英已經想好了公司的新出路。3月10日,她來長沙開了一個重要的會,與會者包括省農林業、司法、人大等政府部門工作人員,以及像她一樣的野生動物養殖產業大戶。

在這個會議上,譚群英做了主題為《關於加快推進永州異蛇產業行業轉型升級的建議》的發言。她提到,《決定》中“因科研、藥用、展示等特殊情況,需要對野生動物進行非食用性利用”,意味著,人工養殖蛇類項目可以在法律法規框架內,採集蛇毒、蛇蛻等藥材來生產國內緊缺的多種成品藥及製藥原料藥。“轉產、轉項養殖是最好的出路。”

在長沙,這個快60歲的女人一天也沒閒著。她聯繫了醫藥公司,對方也對合作項目感興趣。她說,異蛇公司不能完全依靠政府的支持來轉型。如能順著“藥用”的道路走下去,前途應該比較光明,合作社社員的利益能得到保障,公司花費巨資打造的品牌價值在賦予新的內涵後也能得以延續。

她不斷接到養殖戶的電話,最多的時候一天有20多個,大多詢問這個蛇養殖行業的“大姐大”能給出建議。譚群英告訴他們:不要急,等細化的政策出來。

3月11日,郭德志在永州召集蛇養殖協會的養殖戶們開了會。會開了一天,大家表現積極踴躍。近20位養殖戶中的大多數人表示,儘管會有風險,但大家都願意嘗試轉型,只等國家的相關政策出臺。

儘管他們也承認,從食用到藥用,毫無疑問“藥”字的門檻更高,審批和管控更為嚴苛。在技術和終端方面,更是全新領域。此外,轉型的資金投入也不容小覷。

“養殖場有沒有完全的實力,現在還需要打一個疑問號。但是,我們相信政府、相信政策,一個比較明確的方向很快會出來。”參加了該次會議的蛇養殖戶陳敏慧說。(來源:瀟湘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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