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的失敗

今天故事的主題是

「聊聊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正處在一場巨大的失敗之中。

知識分子的失敗,不是緣於外部嚴苛限制的諤諤之士的匱乏。“違千夫之諾諾”雖鳳毛麟角仍有方方、小引一類作家行影孑立,“作一士之諤諤”雖甘苦自知還有艾芬、李文亮醫生特立獨行。

知識分子的失敗不是精神品質的失敗而是精神產品的失敗。如薩義德在《知識分子論》所提到的,知識分子的重任之一,“就是努力破除限制人類思想溝通的刻板印象與化約類別”。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時代的知識分子正在陷入議題的陳舊,概念的窠臼,現實的藩籬。

1

知識分子的失敗不是“良心”的失敗而是“良知”的失敗。我們生活在一個世界政治秩序激烈變革的時代,然而知識分子的討論卻總是陷入陳舊的議題之中。

比如,在今天如何理解民族與民族主義。我們不能洞察民族主義在世界的興起,認識不到川建國推特的秘密,民族作為一種有效的認同手段在當代社會中的意義。

相反,我們批判小民,給他們以愚昧的帽子,拒絕承認這是一種社會心理。我們缺乏理論上的更新,意識不到在民族基礎上啟蒙社會運行原理更易建築認同。我們讓位小人,將這種精神組織資源拱手相送,如你所見,這樣的投機無處不在。

於是,在疫情防控中西比較的議題設置之下,人們將巨大的精力與話語投入到撕裂之中。對諸如民族這種元議題的敷衍與就事論事是一種思想上的犬儒。專業知識和批判知識一樣不足。這是知識分子在“良知”上的失敗。

2

知識分子的失敗不是理想的失敗而是理性的失敗。

理想是對的,是美好的。人們常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感慨現實的無奈,但認識不到現實本身中正在醞釀的力量。例如,人們吝於用“公民德性”這種積極的概念表述疫情時期中國社會個體的參與和行動能力,忽視了從現實中尋找社會活力的泉源。

現實本身擁有力量。這理應成為知識分子信心的來源。但簡單將理想當作現實,忽視從現實中歸納提煉共識,常常讓批判陷入無力,常常將“大眾”這一社會進化最主要的動力讓渡給低劣的思想製造者,甚至無法給“複雜論”這種粗劣概念以致命的拆穿。

對於現實的批判,人們又往往陷入一種情緒上的滿足,缺乏理性上的深入。比如,如何理解易中天,如何理解方方。他們當然是薩義德眼中的知識分子——“特立獨行的人,能向權勢說真話的人,耿直、雄辯、極為勇敢及憤怒的個人,對他而言,不管世間權勢如何龐大、壯觀,都是可以批評、直截了當地責難的。”

但是人們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社會的淚腺同時也是壓力的安全閥。當我們流於情感對現實的批判語不中的便耗費了他們的聲量。現實不是藩籬,忽略現實才是藩籬。

3

社會在進化,理論落後了。知識分子不能銳利地洞察現實。漢娜·阿倫特所說的“人類完全置身於現代技術和現代組織為基礎的控制之下”的預言正在成為現實,我們缺乏對抗這種現實的理性的力量。

人們意識不到技術對社會組織方式的重構,對社會秩序的塑造,在當下社會是如此有力而靈活,它被包裝成自由與便利,重塑了中國人的生活,中國人的心理,中國人的世界觀。一種超越“集中”這類傳統概念的、新的網絡格局正在形成。

如何對這種現代圖景揭示與祛魅,知識分子已不能重複舊有的老套的概念。這些概念在漢娜·阿倫特“現代”概念上的對抗已然顯得力不從心。

知識人往往懷念1980年代,那個年代的學者李澤厚曾提出90年代是一個“思想家淡出,學問家凸顯”的時代。我們時代的知識分子在大眾傳媒的塑造之下似乎越來越滿足於成為知道分子。於是,學問凸顯了,思想淡出了。

人人都說常識的力量,並且將理想當作常識,但忘記了常識需要思想的更新。許倬雲在一個訪談中提及當代的知識分子更像是“信息的檢索者而不是思考者”。思想者,從未像今天這樣缺乏。

知識分子的失敗

4

雅斯貝爾斯在《我們時代的精神狀況》中寫道,“個體自我的每一次偉大的提高,都源於同古典世界的重新接觸。當這個世界被遺忘的時候,野蠻狀態總是重現。”

我願意略作修改,將“古典”二字改為“現實”:

“個體自我的每一次偉大的提高,都源於同現實世界的重新接觸。當這個世界被找回的時候,它將會爆發出野蠻的力量。”

我們從未像今天這樣,需要這種野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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