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掩蓋的殺手


微笑掩蓋的殺手

用清新、靚麗、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來描述某一女子的時候,你作為讀者會聯想到什麼呢?

很有禮貌的敲門、進門、落座,顯得大方得體,倒是一起來的中年男子給人以沉重、低眉垂目、一臉憂傷的感覺。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這位清新、靚麗、一臉陽光的女孩是陪父親或親人來診的,可是先開口的是中年男子,說女兒叫小麗,20歲,讀大二了,最近心情一直不好,經常說活著沒有意思,故而來診……

我望著女孩,想著是不是搞錯了,想她能糾正父親的敘述。小麗見我看她,優雅的一笑,說:我爸爸說的沒錯,我確實心情很不好,也確實經常覺得壓力很大,有時覺得生不如死……說著說著,兩行熱淚順頰而下,她把我們帶入一段痛苦的心路歷程中……

小麗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從小教育小麗見人都要笑臉相迎,長得本來秀麗的小麗再露出幾分甜甜的微笑,周圍人無不誇獎她人漂亮、心善良,加上她用功學習,就更是備受關注。2年前小麗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考上了省內的一所重點大學,上了大學後小麗知道自己家裡困難,而家長對她要求也高,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好好學習,通過學習來擺脫貧困,而且要跟同學處好關係,見人要先笑後說話。

上學後,小麗為彌補家庭困難開始靠打工賺取生活費用,幾經週轉,她被一家比較火的西餐廳聘請,因為她見人先笑後說話,她推銷的菜品顧客都很接受,所以頗得老闆賞識,故而希望她加班加點,並給予了相應的報酬。她的學費和生活費用靠自己的勤勞解決了,但隨之而來的是她睡眠不充足,上課睡覺,閱讀量不足,大一上學期就掛了三科。這讓她矛盾重重,第一個假期是補課還是全職打工成了心中的一個大病,後來跟同學商量,決定先打工,開學前再惡補,應該能把拉下的課補回來。她在這家西餐廳每天工作到午夜,回到住處已經筋疲力盡,有時連洗漱都不顧倒頭就睡。轉眼假期就要過去,她發現自己的課很難補了,而且漸漸發現自己看不進去書,只要拿起書就覺得沒有興趣。由於睡眠不足她開始眼圈發黑,但她還是堅持打工賺錢,因為她太需要用自己養活自己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了。父母在電話裡聽說女兒能賺錢養活自己,也覺得小麗懂事了,故而鼓勵她勤工儉學。大一下學期開學後,她還是以這種方式邊學習邊打工,在同學眼裡她是個漂亮、會笑、愛學習、會打工的優秀學生,而她自己卻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經常感到周身乏力、睡眠不足、不愛吃東西、對生活和學習沒有情趣。但為了在同學中贏得“陽光女孩”的美譽,她仍然每天堅持面帶笑容的“艱苦生活”,但放下蚊帳、一個人躺在被窩裡時她又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覺得生活沒有希望,沒有樂趣,疲於學習和打工的勞累,還得面帶笑容地回應同學和顧客,真想一死了之。

微笑掩蓋的殺手

半年前,父親見她放假又沒回來,就跟媽媽一起來到瀋陽來看望女兒,下車後看到接站的女兒仍舊面帶陽光、燦爛的笑容,高興的合不攏嘴,來到女兒放假臨時租住的房子,媽媽跟女兒在一張床上聊起來沒完,女兒說著學習、打工中的樂事,媽媽覺得女兒也長大了,學乖了。但女兒入睡後不久就開始說夢話,夢話中喊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媽媽把女兒叫醒,女兒聽到媽媽剛才說的那些後再也沒有了平時的笑容,跟媽媽說了自己的學習、打工、生活的艱辛、壓力,媽媽摟著女兒,母女倆痛哭不止。

第二天,媽媽跟爸爸說了昨晚的情況,父母都覺得事情不對頭,把女兒領到醫院,才有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經過仔細的精神檢查,小麗的情緒低落,存在無能感、無助感、對任何事情沒有興趣、睡眠減少、飲食量減少、有時容易疲勞的現象已經持續將近一年,只是她故作鎮靜、面帶微笑地表徵掩蓋了其內心的無能體驗,給人的印象卻是陽光、燦爛、充滿朝氣……

小麗被診斷成重度抑鬱症,服藥、心理治療了三個月後,陽光、燦爛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但內心已經一改從前,用她自己的話說:“現在陽光已經透入我的心窩……表裡如一才是我永久的快樂。”

一般情況下,我們對抑鬱症的理解是:一張苦瓜臉、眉頭緊鎖、唉聲嘆氣、愁容滿面,說出話來就是失眠、心情鬱悶、對什麼都沒有興趣、話少等,但有一種特殊的抑鬱症表現形式:伴非典型特徵的抑鬱症。這類病人在順境中時(例如,子女來訪、他人的表揚),有能力高興起來。如果外部環境保持良好,心境會變得愉快(不悲傷),並且可以持續相當長的時間。小麗就是在被強化了的表揚中,總是面帶微笑、不笑不說話這情境中,不斷受到別人嘉獎,為此微笑成了她生活、職業的特徵。

我們通常稱這種“伴非典型特徵的抑鬱症”為“微笑抑鬱症”。

微笑掩蓋的殺手

微笑抑鬱並不是一種精神疾病的診斷類別——它是一類抑鬱症患者對自己病情的反應模式。為“在他人面前表現得很開心,內在卻承受著抑鬱的症狀”。雖然他們看起來在笑,但實際上每天都在低落的情緒中掙扎。

“微笑抑鬱”者確實有很多抑鬱症的症狀,會讓人感受到焦慮、疲憊與絕望,可能導致失眠,喪失興趣與性慾,甚至有自殺傾向。筆者看了很多類似的患者,與典型抑鬱症不同的是,“微笑抑鬱”的患者並不是每天縮在床上,喪失與人交往的能力,而是擁有比較好的社會功能,甚至令人誤以為社交能力比普通人更好。因此,很多家屬在他們出現異常行為或者自殺時,都感受到震驚或者難以相信。

當然,他們的抑鬱症病情也往往不會像重度抑鬱症患者一樣嚴重,因為當一個人真正達到重度抑鬱的狀態時,那種激烈的情緒是無法簡單地用面具來掩蓋的。一般情況下,“微笑抑鬱”多是輕中度抑鬱發作,但問題是輕度度抑鬱與重度抑鬱是可以互相轉化的,在環境惡劣時,輕中度抑鬱發作能迅速轉化成重度抑鬱,並實施自殺行為。

但“微笑抑鬱”的風險在於,他們的抑鬱不但很難被身邊的人所感知到,多數連本人也難以發覺自己得了抑鬱症。當他們感知到那些“不對的”情緒時,有時會想,“我好像活得不像自己,感到非常空虛,但也沒什麼不對勁的”,他們只是把自己的情緒放到一邊,不去處理,繼續前行。

微笑是美好的。然而,對那些微笑著的抑鬱症患者來說,“微笑”的意義已經在根本上發生了變化。

筆者認為:當我們用微笑來隱藏低落的情緒時,它是一種防禦機制,不再是一種表達自己內心喜悅的自然流露,而是逐漸變成了對內心悲傷的掩飾和證明。一方面,微笑保護著我們自己免受他人的懷疑,幫助我們掩飾內心的悲傷和羞恥感,而另一方面,每一次在我們微笑並且想要假裝“一切都好”的時候,我們的內心深處便會越發感受到與現實的脫離,感受到真正的被自己否認了的、難以分離的、無法被他人理解的、自我挫敗的醜陋自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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