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在大人的呵斥聲中小萌娃漸漸合上了小眼皮，一深一淺的鼻息聲在漆黑的屋內響起。一隻修長勻稱的手從被窩裡伸了出來，胡亂摸索中發出突兀的金屬掉落在地的聲音。寒冷的冬夜裡這聲兒顯得格外響脆。那隻手頓了下，又繼續尋著，終於把床頭櫃上擱置的手機調成了靜音，又“嗖”的縮回暖暖的被窩。顧離用腳心捂著身側那雙冰冷的小腳，小心翼翼地貼著身子。掃過窗戶上金色雪花式的貼紙後，乾澀疲勞的雙眼終於耷拉下來，顧離也進入無邊的夢界去了。
上課鈴聲突響，驚醒中的顧離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直至意識慢慢清明。扎著馬尾辮的自己正坐在小學教室裡。第一組第四排，位置一直未變。前面短髮的是學霸張慧，貌似已經做好了課前預習，正趴在課桌上閉目養神。大受女生歡迎的學霸帥哥顏色坐在她旁邊，張慧似乎很累依然沒有抬頭。
今天學習的這篇全英文的文章是顏色發表在學術雜誌中的片段。班長出第一個問題，很簡單是惡魔的單詞發音。回過身慢悠悠站起來的顏色，冷峻帥氣的面容，掃過全班黑壓壓低下來的頭顱，平日裡對他無比崇拜欣賞的女生們鴉雀無聲。他漠然低下褐色眼眸，心即刻被眼前那雙無辜的琥珀眼色攫取。好吧，那個倒黴蛋就是你了。
對視之下的顧離有些不知所措，脫口而出一個單詞glorces。後面的追隨者趕緊附和發聲。顏色長著似星星的大眼睛，嘴角彎出一定弧度，有些嘲笑而輕佻的樣子。顧離尷尬地撓撓自己枯黑的額髮，懊惱的閉上眼睛，頓感糗大了。
顏色不禁嗤笑出聲，又順口糾正了這兩個二貨的發音，直接告訴了他們正確的答案。在大家崇拜的掌聲中，一個利落帥氣的跳躍，一屁股坐在了顧離旁邊。平日靠牆的那個位置一直是空著的，顧離想今天真是見了鬼了。當然這也不妨礙學霸坐下之前，還嫌棄的用紙擦擦凳子上佈滿的淺白色灰塵。
顧離對他過於熱情的舉動有些不解。顏色沒有交代理由，只是隨手把桌上的書攤開，手把手一個一個糾正顧離那些單詞的發音。顧離很認真的跟著讀，也敏感地發現對方肢體動作離自己越來越近。一開始是手會碰到，然後是側臉的頭髮，接著是溫溫潤潤的臉頰。至於到底在唸啥，此時她只覺得當個低智商的復讀機也是不錯。
“媽媽，背癢，快點幫我抓一下”。
毫無感情，眼睛閉著的顧離摸索著抓過去。
“沒錯，左邊，不對，右邊，上邊”。
直到小傢伙發出舒服的嘆息聲，下令“好了”顧離才鬆開手打算再睡過去。只是輾轉反側，翻了好幾個身，仍得認命。爬出暖和和的被窩，打開門哆嗦著穿過客廳，拐進樓梯角邊的廁所去。
這是她的一個陋習:夜裡不醒還行，醒了尿意就會毫無徵兆地襲來。這在冬天可真不是啥好癖好。
夢如幻影泡沫般，隔幾年才有一回。執念就在她心中。時光荏苒，顧離對身邊的一切早已釋然。直至一日親眼瞧見他低語聲中，給身邊人溫柔的夾菜。她一面強迫自己盯著眼前的碗，內心又早已被怪異不適感充斥著，頃刻間嚐遍了世間所有的酸果。
顧離不禁暗暗地怨無辜的他，自己刻意拉遠距離的宴席，為何他偏熱情地強招坐他們那桌？怨他的一廂情願，怨自己才察覺到的放不下。
愛而不得，如秋冬裡晨昏中的一縷薄靄，看得見摸不著。那絲絲寒意浸入心肺，凍得人四肢發麻。暖陽也無法穿透，一步也邁不得。心裡似裝了鉛非要走出輕盈的步伐來，還真是強人所難。
她小心翼翼捧著那顆蒙了塵的真心，遠遠地裝作不經意留心著他的消息。寥寥可數的相逢裡，內心無波瀾的池水又被層層吹皺，掀起她心中的驚濤駭浪。愛而不得，悲乎哀哉？
不過眼有留地，思有所牽，念有所影，自覺心中充盈，不復哀殤。人的一生，如白駒過隙，滄海桑田。能遇見心悅者已是不易。緣淺如此，亦是天意難違。於顧離而言，如此愛而不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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