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打動我們內心的話，即便被歲月風乾，依舊美好
媽媽發來視頻，不等我開口，一連串的話就歡快地從手機屏幕那邊蹦過來，“你知道嗎？雲兒今天說他長大了要掙錢，掙錢幹什麼呢？掙錢給媽媽買新裙子，給爺爺奶奶買車，給外爺買褲子，給外婆買水杯……他還記得摔壞了我的水杯呢……”
媽媽翻來覆去地說著，夾雜著“咯咯”的笑聲，她很久沒有笑得這般舒展了。生病以後，身體的不適、心中的苦悶，讓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少。而一個小孩子天真的許諾，卻讓好開心好久。
許多年前，當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也曾許過這樣天真而熱烈的諾言。那時，我們老家的鄉親雖已解決了吃飯問題，但不少人還在吃粗糧，偶爾吃一回大米白麵。有段時間，爸媽外出打工，我住在奶奶家。一日兩餐，奶奶儘量變著花樣做。可是我想天天吃花捲、包子、烙餅。奶奶開玩笑說：“那得多少白麵呢？”我心裡疑惑：白麵很貴嗎？家裡的白麵不夠我們吃嗎？那天下午，奶奶還是做了烙餅給我吃。
飯後，我鼓足勇氣，對奶奶說：“奶奶，你別怕白麵不夠吃，等我長大了，我給你買三大卡車，你天天吃、頓頓吃，我還要帶你去坐飛機、看大海……”奶奶笑得前仰後合，那天下午逢人便說，她的孫女懂事了，以後要給她買三大卡車的白麵，三大卡車喲，那得多少錢？坐飛機，去哪兒呢？
奶奶和我都沒想到，許多年後，白麵大米成為人們飲食的標配，即使是村裡最窮困的人家，也吃得起。坐飛機的事情，也一點不遙遠。只是，奶奶已經80歲了，她每餐吃得少，半碗麵足矣。前兩年，叔伯們帶她去延安遊玩兒，晚上睡覺時，奶奶渾身痠痛，“唉，娃娃們盤算著孝順我了，扶著我、駕著我，讓我出來走走，其實哪有呆家裡舒服……”
自然，我的諾言也沒有兌現，成了“騙人”的話。
電話那頭，媽媽仍說得很熱烈，“雲兒真親……記性真好，說要給我買杯子呢……”
我很想對媽媽說，那只是一個孩子的話，當不得真的。可是轉念一想，媽媽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她不知道這個諾言也會成為“騙人”的話嗎？她高興，是因為真的需要那一個杯子嗎？就如當年，奶奶真的指望我給她買白麵、帶她坐飛機嗎？
不是的！從一開始，她們不曾真的想要一個小孩子給予什麼，她們只是聽到一句話，就高興得手舞足蹈。那一句話，讓她們看到一個幼小的生命，在生根、發芽、一天天長大。那生命裡，流淌著她們的生命，滿載著她們的希望，駛向她們到達不了的遠方。那一句軟糯的話，告知她們生命的流向，安撫了她們飽經滄桑的心，這便足矣！哪怕明明知道那是一句騙人的話……
年少時，我們常常計較一句話的真假、可否兌現，進而懷疑說話者的真心。當我們長大，終於明白，即便說話時真的滿腔熱血、發自肺腑，時移事易，終有一天，那些話只能成為美好的回憶。小孩子天真的許諾是這樣，戀人熱烈時的海誓山盟是這樣，朋友間肝膽相照的義氣之言是這樣……可是，縱使那麼多話都成為“騙人”的話，在未來的日子裡不曾兌現，我依舊不忍心責怪或埋怨，生活很難，個人太渺小，當大的風浪來臨時，我們總會有諸多無能為力或膽怯猶豫，誰能奢望永守著一個夢過日子呢？相反，恰恰是那些曾經打動我們的“騙人的話”，在生命黯淡之時給予慰藉，讓我們有了更多前行的力量。
所以，後來再聽到類似的“騙人的話”，我照樣感動，照樣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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