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最後一個霸主

春秋最後一個霸主


齊景公說,寡人的宮室美輪美奐,

卻不知道將來是誰的。

晏嬰說,田陳氏的吧?

田陳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功德,

但民眾對他們家的春風雨露,已經載歌載舞了。

滅吳以後,勾踐也稱霸了。


這是最後的霸主。據《史記》,勝利了的越王勾踐帶兵北渡淮河,與齊、晉諸國國君會盟于徐州(在今山東省滕州市東南)。周元王也來湊熱鬧,派人賜以胙肉,封為侯伯。由於有周天子的認證,勾踐可謂“真霸主”。相比較而言,吳王闔閭則只能算是“準霸主”。


事見《史記·越王勾踐世家》。


可惜此事《左傳》和《國語》同樣沒有記載,因此勾踐這個真霸主,反倒比闔閭那個準霸主還可疑。其實這一點並無所謂。因為此時不但王權時代已經過去,就連霸權時代也進入尾聲。即將開始的,是強權時代。勾踐之霸,乃一個時代的強弩之末。他的子孫無所作為,也不奇怪。


但,把不同版本的春秋霸主排一個時間表,則是有趣的:


公元前651年,齊桓公稱霸;


公元前639年,宋襄公圖霸;


公元前632年,晉文公稱霸;


公元前623年,秦穆公稱霸;


公元前594年,楚莊王稱霸;


公元前506年,吳王闔閭稱霸;


公元前473年,越王勾踐稱霸。


有學者認為,楚靈王才是真正的霸主(請參看李學勤主編《春秋史與春秋文明》),則此處亦可改為“公元前[538]年,楚靈王稱霸”。


這七個人,宋襄公其實不能算數。剩下的六個,前三後三。前三齊桓、晉文、秦穆,都在北方;後三楚莊、闔閭、勾踐,都在南方。因此春秋的爭霸可以分為兩段,前半段是北方的時代,後半段是南方的時代。


如果在齊桓公前面加上鄭莊公,在楚莊王後面加上楚靈王,結論也一樣。


南方三霸,都是蠻夷。


不過蠻夷跟蠻夷,也有區別。楚與中原諸夏發生關係最早,西周初年就已受封,春秋之始已是南方之強,後來更成為天下霸主,便由蠻夷變成華夏。楚在南方崛起最早,與他們接受中原文化不無關係。

春秋最後一個霸主

吳的興起則晚得多。他們要到楚莊王稱霸以後,才開始在歷史舞臺上露臉,而且直到春秋晚期也仍是蠻夷習俗,依然斷髮文身。魯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吳王夫差聯合魯國伐齊,戰於艾陵(今山東省泰安縣)。夫差為了對魯國司馬州仇表示欣賞,竟賜給他盔甲和寶劍。州仇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應對。因為按照華夏禮儀,君賜臣劍,是要臣下自盡。夫差顯然不懂規矩,這才鬧出笑話。最後,還是孔子的學生、外交官子貢出來打圓場,代這位魯國司馬答謝,說“州仇奉甲從君”,這才應付過去。


吳國的國名始見於《春秋》,吳國君主始見於《左傳》,都在魯成公七年(公元前584年)。


據《左傳·昭公三十年》,吳王闔閭滅徐,徐君“斷其發”以示臣服。至春秋末,人們仍稱“吳發短”,見《左傳·哀公十一年》。


事見《左傳·哀公十一年》。


越的文化更落後,是“斷髮文身”兼“徒跣不履”,也就是頭髮剪短,身上刺青,光腳不穿鞋,語言與諸夏更不相通。他們參與國際性角逐,是在春秋晚期,而且一開始只是楚人的跟班,名次還排在頓國、沈國和徐國的後面。


越人參與國際性角逐,在公元前[537]年。《春秋·昭公五年》稱:“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吳。”吳始用兵于越,在魯昭公三十二年。越國國君名始見於《左傳》,則在魯定公十四年,該君即越王勾踐。


范蠡的自述就更為淒涼。


滅吳之戰,勾踐圍吳三年,吳人不戰而敗。吳王夫差派王孫雒(讀如洛,亦同洛)前去求和,范蠡卻拎著鼓槌提著戰鼓去應對。王孫雒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大事不好。於是王孫雒說:尊敬的範先生範大夫啊,助天為虐不吉祥。如今吳國的稻子被螃蟹吃得連種都留不下,貴國就不怕不祥嗎?


范蠡則不無悲憤地回答說:親愛的王孫大夫啊,我們越國的先君,在周天子那裡連個子爵的地位都得不到,這才躲到東海之濱,與蜥蜴、鱷魚、蝦蟹、龜鱉為伍,像青蛙一樣生活。我們雖然很慚愧地長了一張人臉,其實跟禽獸沒什麼兩樣,哪裡聽得懂你說的那些人話呢?


請參看《國語·越語下》。


看來,越人不但文化落後,還因此受過歧視。


然而天意從來高難問。越、吳、楚,雖然一個比一個文化落後,一個比一個更是蠻夷,但國運的興衰,霸權的興替,卻像老百姓堆柴火,後來者居上。先是吳勝楚,後是越滅吳。吳勝楚,是在楚靈王死後不過二十三年;越滅吳,也只在闔閭死後二十三年。無乃過速乎?無乃神奇乎?


是啊!齊、秦、晉做不到的,吳做到了;楚做不到的,越做到了。蠻夷小邦的勃然興起,真是銳不可當。難道世事的變化真如民諺所云,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難道後起之秀吳和越,真是“秤砣雖小壓千斤”?難道一個邦國或族群,文明程度越高,就越是鬥不過那些蠻族?


難講。


的確,蠻族是有可能創造或改寫歷史的。比如發明了世界上第一套拼音字母的腓尼基人,創造了希臘文明的多利亞人,征服過埃及、吞併了新巴比倫王國的波斯人,創造了伊斯蘭文明的阿拉伯人,便都曾經是蠻族。


事實上蠻族的一大優勢,就在於又霸又蠻。他們血氣方剛,生機勃勃,初生牛犢不怕虎,沒那麼多清規戒律和陳詞濫調,也未必都按牌理出牌。所以,希臘被馬其頓征服,馬其頓被羅馬征服,羅馬則被文明程度更低的日耳曼人所滅。也所以,夫差見了勾踐,就像宋襄公遇到了楚成王,有理說不清。越能勝吳,確實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然而吳國這顆冉冉升起又很快隕落的新星,固然堪稱“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越國同樣難逃一死。最後真正強大起來的,不是越,更不是吳,甚至不是晉,而是齊、秦、楚。


勾踐滅吳一百三十九年後,越王無疆伐楚,兵敗身亡,越國實際上不復存在。


這實在意味深長。

春秋最後一個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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