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中的女性意识(原创)

传统的男权话语中,女性一直扮演着“他者”和“被看者”的角色,而杜拉斯则扭转了女性这种角色定位。

《情人》开篇不久就讨论了“我”,一个十五岁女孩,女性意识的萌醒,而这个意识恰恰是在被成年男性注视的情况下出现的:“在殖民地,人们总是盯着白种女人看,甚至十二岁的白人小女孩也看。近三年来,白种男人在马路上也总是看我。”“的确,别人总是盯着我看。我么,我知道那不是什么美不美的问题,是另一回事,是的,比如说,是性的问题。”这儿非常有趣的是,“我”在“被看”中萌发了女性意识,“看”到了自己与男性的差异,“我”是这个过程中的主体,而男性在这个关系中却成了某种“镜相”和“映照物”,那些成年男性的“目光”,只是促使“我”出现某种“认同”和“觉醒”的条件与诱因。

女性角色地位的转变更突出地表现在“我”与“中国情人”的关系中。如上所述,在男权社会,女性在两性关系中通常处于被动和从属地位;她们仅仅能在“对象”的角色上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杜拉斯却在这个两性关系最重要、最核心的问题上实现了某种倒置,杜拉斯在作品中试图让人们确信:女性在两性关系中,也能处于主动者和施予者的地位。

从表面上看,《情人》中的“我”在与其中国情人的性关系中几乎不可能成为强者和施予者。因为两性关系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性”问题,它同时也是男女双方在社会地位、财富、种族背景,包括相貌、智慧和能力上的较量。

作者给双方设置的条件是这样的:女孩出自一个只有母亲的单亲家庭,那位母亲因为轻信和耽于幻想,用自己的全部存款购买了太平洋边上的一块土地,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实际上是一块废地,每年海水倒灌,不可能有任何收获;再加上女孩的大哥吸食鸦片,嫖赌挥霍又无所事事,家中几乎一贫如洗了。他们实际上已经是生活在法属印度支那社会底层的穷白人。

而那个“中国情人”,则是一个华侨富商的独生子,其父拥有大量的房地产,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巨富。“情人”初次露面,黑色轿车、西装革履就是他社会地位的最好写照。如果将二人的地位抽象为这样一些因素如:男&女、白人&有色人种、富裕&贫穷,那么强势一方似乎偏向于“中国情人”。但是,在实际生活中,人的地位又不是全部都能由某种“身份”标出的,“身份”也是变量,同样的“身份”之下,还有一个内涵的不同。

在白人女孩与“中国情人”之间,杜拉斯强调且改变了两个东西:一是在白人与有色人种、男与女、富裕与贫穷三组关系中,她突出了第一组关系,即突出强化了他们的种族差异,让“中国情人”因为自己是“有色人种”感到深深的自卑;她让这种差异压抑与淡化了第二和第三组关系。二是在个人素质方面,作者打破了读者以人物年龄、性别为根据对人物能力的猜想,实现某种倒置:白人女孩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老练、成熟、意志坚强并颇有主见;而“中国情人”虽是成年男性,但他是个“寄生者”,是靠父亲养活的人,胆小、怯懦、意志薄弱。作者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中确定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湄公河渡船上的初次见面,“中国情人”是以“胆怯者”的面目出现的:“可以看得出来,他是胆怯的,开头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他的手直打颤,这里有种族的差异,他不是白人,他必须克服这种差异,所以他直打颤。”后来,只是白人女孩没有赶他“走开”,“他的畏惧之心有所减轻”。这个时候的“中国情人”被形容为非常荣幸:“他对她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样,就是说在最初的见面中,他们的关系已经定格:一个卑躬屈膝的求爱者和一个心怀优越感、好奇而又态度高傲的女孩。以后“中国情人”总是和“畏惧”“颤抖”和“哭泣”联系在一起;而女孩作为一个正在“看”的人,读者会处处感到她居高临下的目光。

在中外文学史上,女性的身体、容貌、神态得到了多方面、立体式的展现,而男性之美则少得多,从女性视角把男性当作被看者的描写则更少。《情人》中那个敢做敢为的白人女孩让她的“中国情人”成为女性视野下的被看者。“他的皮肤透出丝绸的气息,带着丝绸的果香味,黄金的气味。他是诱人的。我把我对他的这种欲望告诉他。”他的“肌肤有一种五色缤纷的温馨。那身体是瘦瘦的,绵软无力,没有肌肉,或许他有病初愈,正在调养中,他没有唇髭,缺乏阳刚之气”。这种眼光正是过去男人用来看女人的。杜拉斯的《情人》作为唤醒女性独立、“主动”意识的代表作,其开创与引领作用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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