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故事》:“完整之我”背後,探討婚姻中自我“空間性”需求


《婚姻故事》:“完整之我”背後,探討婚姻中自我“空間性”需求


引言:

錢鍾書先生說:“婚姻是一座圍城,裡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但是,每個人對於婚姻的認知卻是獨一無二的,英格瑪·伯格曼的《婚姻生活》,帶有強烈的個人風格,其對女性主義的矛盾特點,將婚姻中的男女關係的晦暗心理表現的淋漓盡致。來自英倫的薩姆·門德斯,戲劇導演的經歷,在他執導的《美國麗人》中,對中產階級的婚姻危機顯露出了強烈的人文關懷。諾亞·鮑姆巴赫的《婚姻故事》,則像一名外科醫生手握解剖刀,寫實的將一段夫妻關係的崩塌過程,呈現在每個人眼前,讓人為之震顫卻不失希望。

諾亞·鮑姆巴赫出生在美國一個電影文學家庭,父親是美國著名著名小說家和評論家,母親則是美國《村聲》雜誌的評論員,雖出生在精英家庭,鮑姆巴赫的電影導演之路卻並不順暢,作為法國新浪潮電影的追隨者,他的電影帶有強烈的寫實風格,消極的婚戀觀點,讓他一直在家庭、親情和愛情的漩渦中掙扎。

當鮑姆巴赫遇到自己的繆斯女友格雷塔·葛韋格,其電影迎來了一次質的轉變,事實上,如果我們看過格雷塔·葛韋格的電影《伯德小姐》和《小婦人》,我們會驚訝於這位才華橫溢的天才演員和導演對女性內心和環境的刻畫,也正是格雷塔·葛韋格的到來,鮑姆巴赫的電影煥發新生。

在經歷了《弗朗西斯·哈》的升級之後,鮑姆巴赫還是決定將自己的電影的故事核心放在家庭關係中,其新作《婚姻故事》上映之後,獲得了六項金球獎、五項奧斯卡金像獎的提名,入圍多部權威雜誌的年度十佳電影。重要的是,這部電影不但獲得了官方認可,更得到了民眾的加持,爛番茄的新鮮度97%,豆瓣評分8.6,下面我們從多個角度解析這部電影背後的婚姻哲學。


《婚姻故事》:“完整之我”背後,探討婚姻中自我“空間性”需求


一、獨特的鏡頭語言,為影片賦予了無可比擬的真實,也為影片注入了雙重“空間”基調,為兩人矛盾的集中爆發埋下了根源

《婚姻故事》講述的是好萊塢女演員妮可為了愛情,跟隨丈夫查理將自己的事業從西海岸的洛杉磯轉戰到東海岸的紐約,並加入到丈夫的舞臺劇,隨著查理名望的日漸增長和妮可自我價值的消失,兩人的本來穩定、甜蜜的婚姻生活面臨崩盤,最終決定和平離婚。

在婚姻中苦苦掙扎的妮可,接到了一部試播集的電視劇,在徵求自己丈夫的意見無果後,妮可帶著兒子亨利一起回到洛杉磯,經過同事的介紹,妮可認識了離婚律師諾拉,委託其處理自己的婚姻事宜。

隨著雙方的律師的介入,兩個人之間的矛盾和問題,從隱藏的水底深處逐漸浮出水面,和平分手的計劃被擱置,由孩子撫養權所引發的一輪輪交鋒,將兩人婚姻中的虛偽全部擊破,最終,雖然無可避免的以離婚結局,卻有了不一樣的婚姻感悟。

作為法國新浪潮電影認同與追隨者,鮑姆巴赫獨特的鏡頭語言是本片的一大特色,獨特的鏡頭語言,既起到了敘事的效果,也為影片所要表達的核心“空間”注入雙重基調。

電影開頭,鮑姆巴赫採用了一連串的蒙太奇拍攝手法,運用了查理眼中的妮可和妮可眼中的查理兩種不同的視角,這是一種具有強烈主觀性的旁觀視角,也正是這種主觀性的視角為兩人的離婚奠定了基調。

伴隨著妮可走向鏡頭的是查理的旁白,這一段旁白,引領我們見識到查理眼中的妮可,在查理的眼中,妮可是在洛杉磯長大,一個可以在家庭中處理各種棘手事件,當自己裹足不前,可以推自己一把的賢妻良母,這是一種具有強烈依附性的角色定位。

緊接著,視角轉換到正在觀看舞臺劇的查理,伴隨著妮可的旁白,我們瞭解到,查理從印第安納來到紐約,童年時期父母酗酒、暴力,在妮可的眼裡,查理是一個毫無畏懼、井井有條、堅定自己的目標而少有挫敗感的好父親、好領導。

在這段長達八分鐘的蒙太奇裡,鮑姆巴赫為了賦予影片“寫實”的特點,採用了大量的手搖鏡頭,鏡頭的晃動感很強,手搖鏡頭,使得影片開頭,具有了無可比擬的真實性,彷彿有人在以旁觀者的身份記錄著兩個人的生活。


《婚姻故事》:“完整之我”背後,探討婚姻中自我“空間性”需求


同時,在各種人物、場景之間反覆切換,給開頭營造出了快節奏的緊張感,這一點,和旁白裡的兩人對於彼此的評價形成了一種衝突。

這種衝突,在景別和一些面部特寫鏡頭中也可以看到,在敘述視角從查理轉為妮可之間,查理對妮可評價的最後一句話是:“她最喜歡想辦法,把我瘋狂的想法演繹出來,她是我最喜歡的女演員。”緊接著,查理走上舞臺,對妮可的表演提出自己的意見:“爬行,但同時要站立”,在妮可的面部鏡頭中,我們明顯可以看出妮可的不悅,表情緊接著快速轉換為平靜。

在景別上,這段長達八分鐘的蒙太奇近乎沒有遠鏡頭,中近鏡頭和特寫鏡頭佔據了大多數,無論是對公寓、街道、劇院、商場,都重點在突出人物內心和麵部活動,弱化了環境的因素,突出了人物內心的矛盾。同時,顯得擁擠不堪的街道和公寓,也對紐約這幢現代化的大都市在空間上營造出很強的束縛感,這和洛杉磯更多的中、遠景的運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通過這組鏡頭,我們可以體會到人物的雙重“空間”束縛感,其一是物理空間的束縛,紐約街道和公寓的擁擠與洛杉磯人煙稀少街道和獨棟房屋形成鮮明對比。

其二是人物內心的空間束縛,妮可在紐約和查理的相處,個人發揮的空間已經被無限壓縮,查理嘴上評價妮可具有非凡的創造力,卻在行動上,極力的壓抑和貶低妮可自由的發揮。回到洛杉磯的妮可,遠離了有查理存在的紐約,內心一直被壓抑的需求重新膨脹,距離也讓這種需求有了自由發揮的空間。

這種空間的轉變,直接加速了兩人婚姻的滅亡,當查理從紐約來到洛杉磯時,兩個彼此獨立的空間完全無法在融入在一起,也無法被對方壓縮,這也讓兩人的矛盾得到了一次集中性爆發。


《婚姻故事》:“完整之我”背後,探討婚姻中自我“空間性”需求


二、回顧查理和妮可的愛情歷程,識別“完整之我”陷阱下被侵蝕和控制的婚姻

心理學家伊萊恩·海特菲爾德和雷普森將愛情分為兩類:激情之愛和伴侶之愛。

激情之愛是一種情緒性、令人興奮的、強烈的愛,是一種不可抗拒的,由生理吸引力所喚醒的心理知覺體驗,其特徵是來勢兇猛,但強度會隨著時間冷卻。

伴侶之愛則是一種深層次的情感依戀,有著很強的信任和溫存感,持續時間較長,且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加深。

顯然,相對伴侶之愛,激情之愛的典型就是一見鍾情,具有很強的盲目性。

妮可出生在一個演員世家,自己的母親和姐姐都是演員,所以,為了進入好萊塢演藝圈,她談了一個自己認為了無生氣的男朋友,儘管兩人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卻沒有絲毫的感情,妮可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拍電影。

直到她去紐約參加一個電影活動,當她看到在舞臺上表演的查理,兩人一見鍾情,關係迅速升溫,妮可不顧一切的從洛杉磯跟隨查理搬來紐約,加入到查理的舞臺劇中,這也讓查理的舞臺劇迎來了爆發。

事實上,婚姻雖然以感情為基礎,卻有著很強的現實需求。妮可離開洛杉磯來到紐約,除了和查理的愛情,也是想要擺脫自己所面臨的電影困境,在藝術中實現自己的價值。查理自然也是為了讓自己默默無聞的舞臺劇能迎來一次爆發。

激情之愛的盲目,讓兩人忽略掉一切不合適的因素,也擁有了一段蜜月期,在這段時期,妮可在戲劇舞臺上,受到大家的關注和尊重,查理的舞臺劇也有了起色。可是,正如電影《鳥人》中所講的,紐約百老匯的藝術畢竟是導演的藝術,隨著時間推移,愛情的消逝,人們越來越關注查理,兩人的過去平衡關係也被打破,而懷孕生子徹底讓兩人的關係失控。

心理學大師榮格認為:愛人之間相互吸引的重要原因就是對“完整之我”的追尋,每個人都身具“顯性”與“隱性”人格。

換言之,除了眾人所見的線型人格之外,還有個正好相反的隱性人格。

當一個人遇見一個具備自己隱性人格的異性時,就會被對方吸引,因為對方所表達出的隱性人格,讓自己一直被壓抑的“影子人格”(隱性人格)得以顯現。

可是,隨著時間磨合,當初對方吸引自己的特質逐漸變成自己所討厭的特質,對方所呈現的人格是我們一直想要壓抑的,當初被對方隱性人格吸引,成為了命運的捉弄。

事實上,查理吸引妮可的點,正是自己身上所具備的藝術性。而妮可吸引查理的點,除了她能夠幫助自己的戲劇事業走向成功,更重要的是妮可所代表的洛杉磯與好萊塢,這一點,從查理最後離開紐約到洛杉磯加州大學任教就可看出,兩人在瘋狂的爭吵中,妮可也曾提到查理從事的舞臺劇根本不是他喜歡的。

基於世俗對男女在婚姻中所扮演角色的分配和想要控制、壓抑隱性人格的潛意識,查理在婚姻中一步步侵蝕妮可的自由生存空間,將妮可生活中的靈感用在戲劇中,卻獨自享受讚美,在劇場,時刻彰顯著自己無可辯駁的權威性和控制性,妮可成為婚姻的附屬品。

在查理和妮可的婚姻中,我們可以看到牢固傳統婚姻制度的影子,也可以看到雙方在自我和文化雙重影響下的內心掙扎。對妮可來說,儘管查理壓縮了其自由的生存空間,面對女性主義律師諾拉的勸告,她並沒有完全遵循其意見,內心始終懷有對查理的愛,查理也同樣如此,他們所作所為更像是被世俗和內心控制的困獸之鬥,而愛則幫助他們成長,避免了他們陷入更加複雜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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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學習、傾聽和溝通,是突破婚姻陷阱,引發激情之愛向伴侶之愛轉變的關鍵因素

心理學家弗洛姆在《愛的藝術》中寫到:人們認為愛的問題是一個對象問題,而不是能力問題,大部分人認為愛本身十分簡單,困難在於找到愛的對象或被愛的對象。

如果我們對待愛情和婚姻是此種觀點,那麼我們就會反覆陷入到“完整之我”的惡性循環中,在不同的對象之間反覆轉換,卻始終無法讓自己的愛情和婚姻更幸福、長久。

事實上,正如弗洛姆在書中所要表達的核心論點:“愛情是一門藝術,與其尋找被愛,不如增加自己愛的能力。”對愛情和婚姻來說,強大的學習能力是必需的,它既可以讓我們的婚姻更幸福,也可以避免我們反覆體驗著婚姻的悲劇。

歐·亨利的短篇小說《麥琪的禮物》裡,那對年輕夫婦,正是因為溝通不暢,以自己認為愛對方的方式,捨棄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換來的卻是對對方而言毫無價值的禮物。

在妮可和查理的婚姻裡,查理從來沒有認真傾聽過妮可的話,妮可想要自己導演一部戲劇,查理的回答永遠是“下一部”,他從來沒有思考過妮可需要的真正是什麼,只是以自己的視角去審視妮可,漸漸忘記了妮可作為一個獨立生命的需求,而妮可的個性和價值也逐漸在無力的婚姻中慢慢消融。

當妮可接到好萊塢的試播集邀請,封閉的內心就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不顧一切的選擇離開紐約,來到一個沒有查理的家—洛杉磯。在這裡,她有著無限的發揮空間和可能性,逐漸重新恢復了獨立個體所需的自由空間。

也正是這種每個生命個體的所需的空間性,打破了兩人在婚姻中建立的牢固模式,面對可能失去兒子的撫養權,查理不得不認真傾聽妮可的意見,儘管兩人的溝通模式是爭吵,卻是兩個自由靈魂的激烈交鋒,也正是這種交鋒,打破了兩人已經習慣的一切,重新審視自己和對方。

影片結尾,當查理讀著妮可寫給自己的信,信中寫道:“我永遠都不會停止愛他,儘管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留下了懊悔的眼淚,兩人最終沒有完成從激情之愛到伴侶之愛的轉變。

對查理和妮可來說,兩人雖然最終沒能走在一起,彼此卻在愛情和婚姻中得到了快速成長。

正如德國治療師瑪麗亞·楚爾霍斯特所言:“愛自己,嫁給誰都一樣。”雖然錯過了彼此,卻在婚姻破裂中獲得了新生。


《婚姻故事》:“完整之我”背後,探討婚姻中自我“空間性”需求


總結:

鮑姆巴赫的《婚姻故事》為我們展現了一段從激情之愛走向破裂的婚姻關係,也在電影中為我們呈現了婚姻的另一種維度,即兩個彼此仍然相愛的人,仍無法避免的走向破裂。

正是這種始終存在的“愛”,帶給我們更強的心靈震撼和遺憾,也讓我們體會到了婚姻的殘酷和維持婚姻所需要的智慧。對我們每個人而言,經營好一段婚姻,需要不斷的學習、傾聽和溝通,需要不斷的在內心和世俗的衝突中平衡,更需要一顆彼此獨立的心,唯有此,才會意識到每個生命所需要的生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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