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猛無比的豹子,如何成為明代達官顯貴的"寵兒"

導語:如果我們縱觀各國曆史的話,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

世界上的很多王朝在宮廷中都曾有飼養各種種類的豹子的記錄。從公元前十五世紀的古埃及法老,到中亞地區的阿拉伯帝國,抑或是中國的漢唐時代,豹子在史書典籍中屢屢出現。豹甚至成為各地區文明間交流的"大使",通過互贈禮物、進貢等形式,促進了亞非大陸的文化交融。

中國本土的環境大多不適宜野生豹的生長,故而歷朝宮廷中飼養的豹子大多來源於外邦進貢。唐朝時國力鼎盛,皇帝更是實行相對開明的對外政策,一時間萬邦來朝,各國入長安時便會進貢當地的奇珍異寶,豹也在其中。因而有唐一代,宮廷中飼養豹以作觀賞、祭祀之用的現象十分普遍,達官貴人都以"養豹"為身份的象徵。

但到了明代,養豹的記載卻明顯減少,很多人甚至因此下定論明朝宮廷不養豹。其原因一是明代統治者崇尚節儉,養豹耗費頗多,故而逐漸減少。二來明代對外交往日趨僵化,外邦所貢的豹子也越來越少。但在史書記載中,豹真的完全消失了嗎?我們又能從中窺見明代宮廷的何種風貌?

一、史書中的"豹"有多個種類

明太祖朱元璋立國之後,想要掃除前代元朝統治者對中原習俗留下的影響,於是終止了元代頗為流行的"豹獵"活動。所謂"豹獵",指的是在出行捕獵時以豹子為輔助手段,豹子的作用類似於我們現在說的獵狗。再加上此時中原地區與西域的聯繫一度中斷,阻隔了與外邦貿易往來的途徑,致使明代宮廷中養豹的數量明顯減少,而洪武之後的官方史書似乎也在刻意迴避這一現象。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思考。

兇猛無比的豹子,如何成為明代達官顯貴的

唐騎馬帶豹狩獵陶俑

1、豹的多個名稱

動物學界對豹這一物種的劃分有爭議,我們所熟知的大致有獵豹、金錢豹、雪豹。而在古代史書典籍中常常出現的"豹",指的大多是獵豹野生的獵豹在中國境內至今尚未發現,這已經是動物學家的共識,因此歷代宮廷中的獵豹只能是由非洲、中西亞地區貿易或進貢所得。

豹在古代文獻中常常被記作"文豹"、"馴豹"、"豹"等,指的大多都是獵豹。到了明代,猞猁也進入中原地區,常常被稱為"土豹",這是與前朝不同之處。我們接下來提到的豹雖然在生物學上並不都是屬於豹科,但在史書中卻被冠以"豹"的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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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的獵豹

2、明代的豹有哪些種類

獵豹在明代史書中被稱為"文豹"和"金線豹"。前者不難理解,乃是自古以來經常使用的叫法。而"金線豹"的說法出現於明代醫學家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其文如錢者,曰金錢豹;如艾葉者,曰艾葉豹。次之,又西域有金線豹,文如金"。意思是說金線豹是西域來的

至於為什麼要將獵豹稱作"金線豹",大抵是因為獵豹全身毛色淡黃並有許多小黑點,與金錢豹身上的銅錢狀花紋有所不同,所以有了"金線"之稱。朝鮮的《李朝實錄》中有這樣的記載:"中國以海青為第一寶,以金線豹為第二寶。"說明了金線豹在明代地位僅次於海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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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東青也用於狩獵

至於上面提到的"艾葉豹",指的則是雪豹,其皮毛是灰白色的,佈滿了艾葉狀斑環,主要活動於環境惡劣的高原地區,因此數量極其稀少。

同時,明代把猞猁稱作"土豹",也歸入了豹的行列。猞猁相對於豹子來說體型較小,有一對長著黑毛的尖耳朵,尾巴卻很短。猞猁自唐代起逐漸被馴化,成為出行狩獵的得力助手,出土文物中也多有騎馬帶著猞猁捕獵的場景。

總結來看,明代宮廷中的豹包括金錢豹、獵豹和猞猁。其中飼養數量最多的是猞猁,因此我們不能以現代生物學知識一概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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猞猁體型比獵豹小得多,在明代被稱為"土豹"

二、明代宮廷中豹的多種來源渠道

由於中國本土不適宜野生豹子的生存,因此明代宮廷中飼養的豹大多數來源於外邦的交易與進貢,少部分來源於境內邊遠地區,從永樂一直到嘉靖初年,百年間一直延續。

1、與外邦的貿易與朝貢

明代的史書中沒有關於朝鮮進貢豹子的記載,但在朝鮮的《李朝實錄》中卻有相關記載,"分別於宣德五年貢土豹三隻、宣德六年貢土豹十隻,宣德七年貢土豹一次。"僅兩年時間,朝鮮作為明朝的藩國,就已經進貢了土豹十數只,不可謂數量不多。而這些土豹大多是朝鮮在本國內捕獲而來,少數是從當時的女真部落購買所得。直到1467年,明朝才取消了朝鮮的此項進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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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的統治範圍

明朝的對外交往中,與帖木兒帝國的來往是十分重要的。明太祖起就已經建立了與帖木兒帝國的聯繫,直到1507年帖木兒帝國滅亡,雙方間交往頗為密切。帖木兒帝國阿姆河流域廣泛分佈著獵豹,明代文獻《西域土地人物略》中記載,"把黑旦"(今巴格達)出產金線豹,這一地區正好在帖木兒境內。而帖木兒帝國文獻中亦有沙哈魯汗派遣癿不花到明朝進貢獵豹的記載,兩相印證,能夠說明豹是此時雙方朝貢關係的重要紐帶

但到了公元1447年,沙哈魯去世後,帖木兒帝國陷入了內憂外患的危機中,無力進行大規模捕豹活動,因此自永樂朝後逐漸減少了進貢的次數。

除了朝鮮和帖木兒帝國,有記載的對明朝進貢豹的地區還有:東察合臺汗國(大概位於現在的新疆地區)、忽魯謨斯(伊朗波斯灣霍爾木茲甘省一帶,鄭和下西洋時就曾四次到達此地)、阿丹(現在的也門亞丁一帶,鄭和第六次下西洋時到過此處)、滿剌加(現在的馬六甲海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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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和下西洋所到之處

總結來看,當時進貢給明朝的豹有的是在當地捕獲的,也有的是在中轉貿易中獲得,其數量不可小覷

2、明朝境內徵收所得

明代境內也有少部分邊遠地區有豹出沒,因此設立了相應的徵收標準和要求,豹成為明代部分地區土貢的內容之一。

當時的寧夏地區是重要的出產豹子的地域,宣德年間寧夏土貢中就有"豹子"的記錄,這裡的豹指的便是我們前面提到的猞猁。但是想要上貢豹子卻並不是一件易事,從豹子的抓捕、飼養再到千里迢迢地運進京城,這其中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對本就不富裕的寧夏地區形成了沉重的負擔。直到1510年,寧夏地區發生了一次重大的叛亂事件,為了穩定當地的政局,朝廷才不得已取消了豹子的進貢。

我們現在耳熟能詳的"豹房",指的是明武宗為了享樂而修建的奢侈場所,之所以被稱為"豹房",其原因就在於明武宗好豹,飼養了大量豹子,它們主要來源於涼州地區。武宗下令涼州太守在當地捕捉土豹"二三十隻",但當地無法滿足這一龐大的需求,官兵們只能鋌而走險出境到鄰國抓捕,如此才能滿足明武宗的要求,這也使得涼州地區成為武宗時土豹的主要來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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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都要向中央繳納貢品

除了涼州,明武宗還下令榆林和廣東地區抓捕金錢豹、奴兒干都司抓捕土豹,使得正德年間成為明代宮廷中的豹最活躍的朝代。

總的來看,明朝永樂、宣德、正德三朝是豹最為活躍的年代,其原因一是由於國力雄厚,二來也是這三朝皇帝對豹的喜愛。此時的豹以土豹,也就是猞猁為主,猞猁較金錢豹更容易馴化和飼養,成為宮廷中的"寵兒"。但隨著著帖木兒帝國滅亡和東察合臺汗國的分裂,外邦進貢的豹數量明顯較少,再加上嘉靖年間施行新政,釋放了宮中大半鳥獸,明朝養豹的記載這才逐漸減少。

三、豹在明代宮廷中有何用處

雖然明代統治者崇尚節儉,下令禁止養豹,但其實豹在宮廷中未曾真正消失,多用來觀賞、祭祀和狩獵。

1、供貴族觀賞

明代遷都北京後,西苑和南海子成為圈養奇珍異獸的場地

,據記載,"天順、弘治、正德三朝宮廷蓄養禽獸,總數都在兩萬多隻",兩萬多隻奇珍異獸,即使是中國最大的北京動物園,飼養展覽的動物也僅有五千多隻,其宏大的場景我們如今是很難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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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大汗坐在大象上

這些奇珍異獸大多都是用作觀賞,皇帝還常常讓隨行的大臣進行賦詩,以彰顯國力的雄厚,"忽魯謨斯等國之金錢豹、駝雞,占城之大象,西域之獅子,乃至國內貢進之騶虞",珍奇異獸數不勝數。據記載,

這其中獵豹和猞猁的數量平均每朝都有幾十只之多,正德年間更是有接近一百隻

2、用作狩獵之途

用豹子進行狩獵,這一直是歷代王朝屢見不鮮的狩獵活動,明代統治者也沿襲了這一傳統。早在明成祖北上北京的過程中,就已經有相關的記載:"紫髯鬍兒飼玄豹,攫拿捷疾好牙爪。錦裀馱得不動塵,過眼應空東郭逡。"

這首詩是當時隨行的翰林學士胡廣對成祖圍獵場景的描述。"紫髯鬍兒"指的就是來自西域的馴豹師,"錦裀馱得不動塵",描寫的正是原本端坐在馬背上的獵豹,在看到獵物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捕獵物,成功後再跳回馬背的經過。如此精彩的捕獵場景不禁令人拍案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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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帶猞猁狩獵唐三彩

而想要獲得如此一隻猛獸,就需要馴獸師長期的訓練,色目馴豹師就起到了重要作用。自永樂一朝開始,已經出現了"罕東衛養獅豹回回"、"養獅豹回回"的記錄,說的就是來自西域的專門馴獸之人,這些專門的馴獸師常常跟隨進貢的奇珍異獸一起來到京城。

明代較之前歷代的不同之處,便是土豹開始佔上風,取代了獵豹在狩獵中的地位。其實早在唐朝時期,猞猁就已經從阿拉伯世界傳入我國,與獵豹一起進行狩獵活動。後來帖木兒帝國崩潰,明代能獲得的獵豹數量大不如前,便只能選取捕獲難度較小、且境內就有分佈的猞猁作為替代。

四、"豹房政治"與豹有何關係

明武宗的"豹房"幾乎成了他的代名詞,在很多人眼中,明武宗更因為修建瞭如此奢華的場所而被認為是貪圖享樂的昏君,甚至被稱為明朝最昏庸無度的皇帝。

1、豹房並不是政治場所

實際上,存在了十四年之久的"豹房",其實並不是明武宗處理政事的場所,"豹房公廨"才是。養豹的豹房與虎城位置相鄰,位於太液池西北岸,其位置有詳細的記錄。而豹房公廨的位置經過考證,"在騰禧宮以北、贓罰庫以南、蓄豹豹房與百獸房以西及皇城西牆西安門之十庫以東一帶","東西約闊二百米,南北長二百至二百五十米"。說明二者指的不是同一處場所。

兇猛無比的豹子,如何成為明代達官顯貴的

與豹為樂的明武宗

因此,很多人認為明武宗在遊玩享樂之地處理政務,導致政事腐敗,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2、豹房的通行證:豹字銅牌

進出豹房的憑證,便是這豹字銅牌,又稱豹房銅牌、豹房勇士銅牌。這是明武宗時特意為進出豹房之人鑄造的,牌呈圓形、上端有云紋形柄和穿孔,正面則刻有一隻蹲坐的豹子。背面則刻有"隨駕養豹官軍勇士懸帶此牌,無牌者依律論罪,借者及借與者罪同",說明此牌正是進出豹房的憑證,作用相當於我們現在的通行證。

值得注意的是上面刻的豹的形狀,卻是猞猁與獵豹的合體。豹字銅牌上的豹雙耳直豎,這種形象在中國古代乃至世界上屢次出現,都是猞猁的象徵。但同時卻有長長的尾巴,我們知道,猞猁的尾巴極短,反倒是獵豹在出土文物中一直以長尾著稱。

兇猛無比的豹子,如何成為明代達官顯貴的

唐代鎏金猞猁紋銀盤

怎麼會出現猞猁與獵豹的結合呢?這與此時宮廷中豹的種類發生變化有關。前面我們說過,土豹成為明朝養豹的主要品種,獵豹數量有所減少,豹字銅牌上豹形象的融合恰好反映了明代豹概念的擴大。

結束語:養豹,自漢朝起,便在中國曆代王朝形成了一股熱潮,君主以豹證明國家實力的強大,在史書記載和出土文物中都能得到證明:陶俑、唐三彩、壁畫……豹的出現往往是王朝實力的象徵,更是對外交往關係的見證。養豹已經遠遠超過娛樂賞玩的目的,被賦予了濃厚的政治內涵。

明代通過鄭和下西洋大力拓展了對外聯繫範圍,這一點從豹的來源上就能說明,東南亞、中亞、北非都有進貢豹的記載,僅從範圍來說,有明一代豹的產地遠超前朝。雖然養豹對經濟產生了一定影響,有時甚至導致邊疆地區的一些動亂,但卻也成為中原地區同外邦文化交往的樞紐,促進了不同文明間的交融

但隨著帖木兒帝國的消亡,加上中亞地區生態環境逐漸惡化,來自中亞地區的豹數量越來越少,明朝也成為豹在宮廷中活躍的最後時期

參考文獻

《中國動物志》

李時珍:《本草綱目》

《李朝實錄》

《明實錄》

金幼孜:《金文靖集》

胡廣:《胡文穆公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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