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板的爺爺:這個糟老頭,已經老了

一個朋友,在朋友圈發了動態,爺爺去世了,但是我不想回去,因為沒感情。

我看動態下的評論林林總總,有的評判朋友不念親情,有的對他的冷漠表示無奈,有的贊同他的想法。

我想起了我爺爺。

爺爺很犟、古板又不討人喜歡。

從我有印象開始,我和哥哥就沒遭遇爺爺喜歡,他更喜歡他二兒子的兩個孩子,這是兒童時的我的感受。

再長大一點,從我媽、鄰居和外婆那裡斷續組織起來一段故事,爺爺不喜歡我爸爸,所以也不喜歡我和哥哥。

為什麼爺爺不喜歡爸爸?我問過我媽,也問過外婆。

外婆回答了我。因為他不喜歡你外公呀,以後就好了,會喜歡你的。

古板的爺爺:這個糟老頭,已經老了


再後來,才慢慢東拼西湊起來一個比較遠的歷史。

我們寨子是後來才組起來的,原先沒人落腳,我爺爺為代表的李姓大家和我外公為首的潘姓大族在這個山坳相遇了,都看中了這裡,於是各樣的矛盾就產生了。

爺爺一文不識,但是外公是書香門第出生,在生活的碰撞中,有種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偏我爺爺又犟,他覺得對的事情,錯也是對的,幾次還大打出手。

我外公沒跟他吵鬧,造房的時候,也是避開了,爺爺屋在半山腰,外公在山坳裡。爺爺在地形上勝了一籌,喜不自勝。

外公是知識分子,當時的政治委員會委員,加上把基督教引進了縣鄉村,縣裡領導都尊稱一句“潘老”,逢年過節還給外公拜年送禮。

爺爺氣不過,覺得自己短了一分,於是碰上個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與外公扯的面紅耳赤,生怕氣焰不贏。

什麼寨裡組上要挖水渠,要修路,爺爺能佔一分就是一分,外公也是能讓就讓,這一個氣血方剛一個溫文爾雅的兩個人,就這樣磨了十幾年。

你來我往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原也相安無事。

古板的爺爺:這個糟老頭,已經老了


終於,在我爸說娶我媽的時候,爺爺炸毛了,更炸毛的事情是我爸要跟著我媽信基督教(爺爺信的“道教”,且不說是不是那個道教,但兩教文化天差地別)。

爺爺當即就把剛成婚的爸爸以分家的名義趕出家門,我爸媽就這樣白手起家了,一副碗筷都沒的情況下。

後來有了我哥,我哥是爺爺的第一個大孫子,按理說爺爺也該親近一點。

但是沒有,爺爺固執的討厭我哥(還有後來的我)。因為貧困,又沒有老人幫忙,我爸媽頭幾年的生活是窮困潦倒,曾奶奶看不下去,偶爾接濟,曾奶奶去了以後,就斷了往來。

我出生後,因為農時繁忙,爸媽就把我和哥哥鎖在屋裡,一小一幼,哭聲是每天不斷。(這是我裡爺爺說,有時候裡爺爺看不下去,還和爺爺爭辯幾句)。

可是我們兩那時候不懂,也是屁顛屁顛跟著後面叫爺爺,別人有爺爺,我們也有。

小姨讀完中學後在村裡教小學,還沒成家的時候,經常接濟我媽。

大約是五六歲時,我穿上了屬於自己的新衣服。很開心,趁我媽去餵豬的空檔,穿上新衣服跑去爺爺家。

爺爺,爺爺,你看我的新衣服。

呸!我記得爺爺是這麼的。

我媽說,爺爺喜歡呢,老人家都是這麼做的。

所以後來我看見別人有什麼新的東西,我也呸!真好看。

......

諸如此類的,我也是記得斷續又籠統。

慢慢的我就感受出來,爺爺是真的不喜歡我,他更喜歡我堂妹。我心想,可是我比堂妹優秀(因為我外公會教我書,在啟蒙上,我比堂妹更早,成績也一直不錯),那顆自卑又敏感的心得到了一些安慰。

因此我並不怎麼親近爺爺了。

古板的爺爺:這個糟老頭,已經老了


直到14、15歲時,意外救了爺爺一命。

其實也不是意外。

爺爺和二叔吵架,吵得很兇很兇。鄰居都聚在門口,鬧了大半天。二叔掄拳打碎了玻璃,一手的碎玻璃渣,大家都忙著招呼二叔,爺爺卻邊罵邊哭的上樓拿了一捆麻繩,就往山上跑。

我看見爺爺神色不對,或許第一次見平時不苟言笑的爺爺哭了,一直在看爺爺。我跟我媽說,爺爺跑上山去了,我媽讓我跟著爺爺去看他幹什麼。

我那會還是有點怕,天已經接近傍晚,依著教訓,天黑是不能進山林的。我拉著堂妹一起,說去看看爺爺。(堂妹比我小2歲)

爺爺走的很快,他走到曾奶奶開荒的那個小田坎,叨叨嗦嗦也不知說什麼。然後轉身進了山林,我和堂妹都很怕,因為我們沒有在天快黑的時候進過山林,很黑。

但我和妹妹還是跟進去了。

不熟山林,又沒走過。找到爺爺的時候,爺爺已經掉在樹上了。

情況慌亂有記憶不清,似乎是一個活結,我和妹妹扯下來了。爺爺好一會掙扎起來,把幾塊袁大頭給我和堂妹,叫我們回家。

我和堂妹已經哭成一片,聲音順著山谷傳了整個寨子。(這是後來外婆跟我說,她說,山底下聽得清清的)。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氣力,我和堂妹扯著爺爺不讓走,一邊拼命用力一邊哭。

知道奶奶和爸爸,叔叔他們找到我們。下山的時候,我和堂妹都哭的沒力氣了,依稀記得下山的路都是顫顫巍巍,也看不清路。

我奶奶說可能是哭多了,傷眼睛。後來學習了才知道,我那是夜盲。

從那以後,我遇見爺爺,就不那麼生氣, 甚至有些不明的情緒(現在才知道那應該是憐憫)。

古板的爺爺:這個糟老頭,已經老了


上大學後,外地回家,我都會帶禮物,有我外公一份,有爺爺一份,但兩份不一樣。爺爺帶酒,外公帶茶。

畢業後,工作了,逢年過節回家,一人一個紅包,一樣的分量。

現在回想,其實爺爺並不是壞,他只是心裡,偏執了一些,一個固執的古板的小老頭,可是這個小老頭,終究老了呀。

今年過年,我照例包了個紅包,我屋裡到爺爺屋裡有個十分鐘左右的山路,老遠看見有人在美人靠上,我估計是爺爺。近了些,爺爺看到了我。

勒,你怎麼回來了?(勒是苗語裡小猴子的意思,也有親切的稱呼孩子的意思,我媽有時候也這麼叫我)。

我鼻子一酸,我這個固執的老爺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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