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玉朋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東晉陶淵明 “不為五斗米折腰”，在做了80多天的彭澤縣令後，捲起鋪蓋回家了。
《歸去來兮辭》是他辭官歸隱的宣言書，是中國文學史上一顆璀璨的明珠。歐陽修曾這樣評價：“晉無文章，惟陶淵明《歸去來》一篇而已。”《歸去來兮辭》的文學性自是不言而喻，然而其隱藏在字裡行間的人生智慧也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給我們生命的啟迪。
一、善於反省，知錯能改
古希臘偉大的哲學家蘇格拉底曾說:“未經反省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渾渾噩噩的度過一生，那可不是陶淵明所期望的生活。因為他“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他意識到自己踏入仕途就是“誤落塵網中” ，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既自以心為形役”的痛苦，這就是對自己人生的一種深刻反省，於是他選擇了離開汙濁的官場，並且安慰自己“奚惆悵而獨悲？”
人非草木 ，孰能無過？“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過去的自己錯就是錯了，但是不能在錯誤的道路上一錯再錯，把錯誤執行到底。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於是他任性地坐上小舟，“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地回家了。
二、家有愛意，心有溫暖
西方有句諺語：East，west，home is the best。翻譯出來就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家是避風的港灣，是心靈的庇護所。可有一個前提，就是這個家得有溫度，充滿愛。陶淵明的家庭是幸福和睦的，要不然他怎麼會有“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的歸心似箭呢？更不會有遠遠地望到自己家時“乃瞻衡宇，載欣載奔”的欣喜若狂了？
這個家是有溫度的，雖然文中沒有出現陶淵明的妻子，但是我們看看這迎接他的儀式感，“僮僕歡迎，稚子候門，有酒盈樽”，這一切肯定是有人精心策劃的，還能是誰呢？我們似乎看到了這個家裡一位溫柔賢惠的妻子形象。陶淵明辭官歸隱，丟了公職，摔了鐵飯碗，然而妻子並沒有嘮叨他，而是非常的理解他，要不然他的生活怎麼會有“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的愜意和自在？
三、知足常樂，詩意棲居
《老子》：“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陶淵明的家境並不富裕，《歸去來兮辭》的序中記載：“餘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家裡窮，孩子多，沒餘糧，住宿條件也是非常簡陋，沒有寬敞的三室兩廳，更談不上豪華的山莊別墅，他的房屋小得實在是可憐，然而，在只能容下雙膝的房子裡，他卻能夠“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 把世俗的喧囂關在門外，在自家的園子裡散散步，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休息，時而抬起頭向遠處望望，何等的無拘無束，何等的自由平靜！
“即使貧窮，能夠靜靜地聽著風聲也是快樂的。”人生的快樂應該是從內心生長出來的，而不是對財富的佔有。“宮殿有哭聲，茅屋有歌聲。”陶淵明的知足常樂難道是不是對海德格爾曾提出“人詩意的棲居”的最完美註解嗎？
四、忙閒結合，動靜相宜
《菜根譚》雲：“人生太閒，則別唸竊生；太忙，則真性不現。”陶淵明的生活可謂忙閒結合，閒時就和親朋好友聊聊天，說說知心話，亦或讀書、彈琴，“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讀書、彈琴是他人生的兩大嗜好。關於讀書，最有名的莫過於他在《五柳先生傳》中說的“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這句話了；至於彈琴，據說陶淵明彈的是無絃琴，沒有弦怎麼彈？我們不得而知，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是“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音？”
當然，他的第三大愛好，那更是眾人皆知——飲酒，他的詩差不多就是蘸著墨水和酒精寫出來的。他著名的《飲酒》詩就是一組專門寫喝酒的詩，共20篇。最有名氣的莫過於第五首。《飲酒·其五》：“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斯是陋室，但有“清琴橫床，濁酒半壺”，每天都是生命裡最美好的時光。他可不總是宅在屋裡。除了“園日涉以成趣”，他還喜歡旅遊，有時坐車，有時划船，路過山谷與山丘，“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他還經常登上高岡，放聲呼嘯；亦或面對清流吟誦詩篇，“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
五、熱愛自然，珍惜當下
“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自然有療愈的功效，在他的眼裡自然萬物是“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是“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他羨慕萬物的蓬勃生機，“善萬物之得時”，他也感慨人生的短暫，“感吾生之行休”。
然而他並沒有沉浸在“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悲愁中，不能自拔。反而，他珍惜當下，在美好的時光“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他曾經寫過這樣的詩句來勉勵自己：“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
六、 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迴歸家鄉，其實質上就是回到了他精神的故鄉，讓自己的心有了一個歸宿，一個落腳的地方。唯有此，內心才會安定，人生才會從容，無論人生遇到什麼風雨，都會隨遇而安，人定勝天（普及一下，人們常常把這個成語理解為人力一定勝過天力，然而它真正的意思是人的內心安定平靜就會戰勝各種天災人禍）！喬布斯也曾說過：“當我們的人生面臨選擇時，我們應該追隨我們的內心。”這不就是陶淵明所說的“曷不委心任去留”嗎？“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既然富貴不是我的心願，修仙成神也沒有希望，那就好好的活在這人世間，順遂自然，樂天安命！
行筆至此，突然頓悟：原來，捨得——舍，得才是人生最大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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