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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過雨，屋簷溼漉漉的滴著水，夜裡涼，今夏披了件薄衫，去書房尋陸繹。
岑福下月娶親，給陸繹忙壞了，宅子早已置辦好，傢俱物件也都添置妥當，下人丫環也安排好了。
這本來是今夏該操心的事，正巧趕上今夏做月子，陸繹親力親為，竟是沒讓今夏碰一件煩心事。
出了月子，今夏能下床了，那邊也安排妥當，只等下月，大紅花轎去烏安幫接親。
岑福是孤兒，無父無母，自小算是伴讀，和陸繹一塊長在陸府。
陸繹十多歲痛失了孃親，決定要當錦衣衛時，岑福也跟著去了。
二人也算是經歷過生死，除了爹爹、孃親、陸繹只信岑福。
一晃眼，岑福也要娶親了，那可不能馬虎。
今夏端著熱水，踏進了書房。
見陸繹在紅色的紙上寫著什麼。
陸繹居然在寫囍字。
今夏將熱水盆擱在一旁，手巾浸了熱水，擰乾了準備遞給陸繹擦臉，正巧陸繹一個囍字已寫好。
"大人，擦擦。"今夏瞧著陸繹的字是真好看，她練一輩子都趕不上，不由得道："以後小小和青青的字，有人教了，放心了，放心了。"
陸繹接過熱手巾擦了臉，瞧了眼今夏道："為了省銀子？"
今夏撇撇嘴道："才不是，我是見大人的字好，我的字見不了人，拿刀比拿筆桿子利索，錦衣衛指揮使陸繹的兒子女兒，字怎麼能不好看呢？"
今夏一本正經地拍彩虹屁，陸繹偏偏聽著順耳。
但陸繹也知道，還是心疼銀子，那些事還早，陸繹就笑笑：
"教也可以，夫人打算怎麼報答我， 你知道的，為夫我慣不喜歡吃虧的，若是吃虧了，必要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今夏怎麼會不知道，陸繹當然是這樣的人，可一琢磨自己銀子也沒有陸繹多，職位也沒有陸繹高，怎麼辦？就見她撒嬌耍賴道：
"大人，自己的孩子也要計較，小心小小青青，以後大了嫌棄你。"
陸繹將擦完的手巾丟進水盆，攬著今夏坐在自己對面道："誰說讓他們還了？"
今夏一聽，就知道陸繹又在作弄她，面上也跟著裝傻："他們不還，那誰還啊？"
陸繹就看著今夏也不說破，好久才道："你知道。"
今夏知道陸繹指的是自己。
成親前，陸繹時常去袁大娘門口等她，帶她去吃夜宵，揹她回家。
偶爾說一兩句，看似平常，但就是蘇得要命，不算情話的話，只有她聽得懂。
陸繹面冷，一向沒什麼表情，但自從兩人從岑港回來後，那個膩味勁，岑福都看不下去。後來大人為夏家翻案，從牢裡出來後，越發的珍惜彼此。
只要陸繹能辦到的，都依著今夏，連孩子，都由著她暫時不要。
今夏喝著林姨開的中藥，說是調理身體，其實陸繹都知道，只是佯裝那是補藥，從不強求，只是不經意會流露出想要孩子的念想。
好不容易今夏想通了，停了中藥，順其自然，有了小小和青青，陸繹比誰都知足。
若不是遇見她，陸繹也會遇見別的女子，但會不會如現在這樣美好，誰又能知道呢。
這是陸繹所想。卻是從來沒和今夏提過。
"大人，大人？"今夏瞧著陸繹，不知道在想什麼。
坐在他旁邊，瞧著陸繹的眉眼，是想到孃親？還是爹爹，怎麼就失神了？
"我還，我還，還不行麼，人都嫁過來了，大人說怎麼還，就怎麼還。"今夏低著頭，喃喃開口，以為大人想到了什麼旁的事，把她忘了。
陸繹卻是從旁邊湊過來，耳邊傳來陸繹的聲音："那我得想想，一輩子那麼長，你拿什麼還。"明明是平常的話，今夏聽著，卻覺得暖。
一輩子啊，和大人成親才兩年多，大人想得可真遠，果然是長久打算，大人斷然不是會吃虧的主，從前今夏就知道。
今夏還在想，陸繹又道："岑福成親，以後他若想晚上回自己府上，就讓他回府上歇息，不用在陸府當值了，夫人可同意？"
今夏一聽，徵詢她的意見，不由得抬起臉來看陸繹："大人捨得，夫人沒意見。"
陸繹心下想：
捨得？這詞好不恰當，岑福成親，新婚燕爾，自當多回府才是，怎麼今夏孩子都生了，還有些奇怪的想法，這是又看什麼雜書了？
陸繹哪裡知道，今夏只是用錯了詞，她口裡的捨得，是不難過的意思。
岑福跟著陸繹那麼多年，連中毒記憶倒退，只認得岑阿福，可想岑福在陸繹心裡，地位一定不低。
大人孃親、爹爹都不在了，岑福也娶了妻，多多少少，會有些不捨吧，根本不是陸繹理解的意思。
只見今夏道："以後這府上，有我、小小、青青、孃親陪著大人，也是熱鬧的，等小小、青青大一些，大人教他們功夫、青青要嚴格些、小小學會輕功就好……"
今夏回憶著自己小時候跟著師父學功夫時，可沒少受罪，苦死了。
她不想小小受苦，青青是男孩，苦些功夫才能學得好，不怕。
陸繹道："那將來，等我們都不在了，小小武功不好，被欺負了怎麼辦？來墳前找我們哭嗎？"陸繹不認同今夏說的，閨女要疼，但該吃的苦，也要吃。
今夏反身抱著陸繹，頭擱在他的肩上，慢慢開口：
"等我們都不在了，還有哥哥保護她呀，小小也會遇到她的如意郎君，就像她孃親遇到她爹爹。"
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等我們都不在了"，今夏就掉眼淚了，她頭擱在陸繹肩頭，好像真的看到自己和大人都不在了，無法護著小小和青青。
陸繹察覺今夏是難過了，把她頭扶起來，見她果真是哭了，伸手去擦。
"都當孃親了，怎麼說兩句就哭了？"心裡心疼的不行，但口裡說的話，卻聽不出異常。
今夏生娃時，差點難產，陸繹在門外喊著銀子，只是把她喊醒了，可陸繹並不知，讓她有支柱撐到最後的，其實是陸繹的聲音。
好像只要聽到陸繹的聲音，今夏就有力氣，再疼都能撐著。
孩子生下來了，可今夏身子太虛弱，今夏撐著精神和姨說：
"報喜不報憂，求著姨給自己扎一針，讓她睡過去，那大人，就能放心了。"林姨也是不忍，給她紮了針，今夏睡去，細細把臉擦淨了，才讓穩婆和袁大娘抱孩子出門。
那穩婆也是見過風浪的主，袁大娘抹淚抹了半天，才撐著笑臉隨穩婆去開了房門。
產後，一直調理，逐漸好了，別人做月子，一個足月就能下床，今夏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陸繹問過："林姨只說是生孩子時精力耗多了，多養一月，就會好。"
陸繹信林姨，沒生疑。
好不容易捱到下床，這才算是真正的活了過來。
今夏夜裡總要起兩三回，瞧好幾眼小小和青青才願意去睡，是不是當了孃親，都這樣，孩子這樣小，已經把她們幾十年後的未來都規劃好了。
袁今夏啊袁今夏，嫁給大人，是你夢寐以求，做夢都要笑醒的事，如今，兒女雙全，大人相伴身側，怎麼還矯情上了。
眼淚還沒擦乾淨，今夏自己拿袖子擦了，想想，全蹭到陸繹的衣服上，然後抱著陸繹，不撒手。
陸繹見今夏剛剛還自己在那掉眼淚，這一會又哭又笑的，她怎麼了？眼淚還往他身上蹭，剛做的新衣服，這穿頭一天……
只見今夏抱著陸繹跟個八爪魚似的，頭歪在他肩上，就是不撒手，不時開口道：
"你慣會嫌棄我，反正我孩子都給你生了，還生了倆，退貨是退不掉了，大人以後好自為之，我們娘仨可費銀子了。"
今夏說完，環著陸繹的肩膀不撒手。
陸繹從沒見今夏這樣過，平常都是陸繹興致來了撩今夏逗得她，又羞又急的，今日陸繹萬萬沒想到，被今夏給撩了。
可林姨交代過，今夏還在休養期，要剋制……對她不好。
陸繹這時兩隻手，不知道放哪裡，只得清了清喉嚨道："今夏，今夏，你別抱，我……肩膀酸。"
今夏信以為真，就聽話的，不抱陸繹了。
見陸繹這耳朵紅得不行，他手放在兩邊，不知道放哪。
今夏搖著陸繹的胳膊晃著他道："我剛說的，大人聽到了嗎？"
陸繹咳了咳，道："聽到了。"
今夏這才從凳子上站起，背對著陸繹道："那我去看看小小、青青。"
轉身端起一旁的水盆，退出了書房。
陸繹見今夏走遠了，盯著今夏遠去的方向道："今夏，等你好了，一起還。"
屋內燈火通明。
桌上紅底黑字，大大的囍字，真是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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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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