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你知道自己身為國民的本分嗎?


故事:你知道自己身為國民的本分嗎?


《盛世先憂》第八十二章 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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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知此事非仁義,見慣渾閒罪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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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勸?想讓胡平青交出胡八,可並不那麼容易。”鄧屬提醒我道。

我看向他答道:“或許我的話,他不會聽。但陛下的話,我想他不敢不聽吧?”

“陛下的話?”馬新瑩在一旁好奇地嘀咕了一聲。

我笑著跟馬新瑩解釋道:“對呀!我可假裝是陛下密使,傳陛下口諭,讓他交人,難道他還敢不交?”

“陛下密使需信物為證,怕是不易辦到。”珠璣也擔憂道。

此刻蕭秀接過話:“這倒不算難事。若尚兄真打算這樣做,我自有辦法弄到信物。”

“你們還真是一丘之貉,一個認宦官做乾爹,一個自己去假扮閹人。哎···這院內也就鄧叔還算為人戇直。”馬新瑩這一聲感嘆,讓我又氣又笑。

“新瑩,胡說啥?”鄧叔立刻低聲斥責道。

再看蕭秀,憎惡又無語地怒視著馬新瑩。

未免尷尬,珠璣忙接過話道:“先生和二公子如此行事,想是形勢所迫的權宜之計,豈能算得數?對此,妹妹自是心知肚明,也就看著先生和二公子皆為豁達之人,才這般玩笑不是?”

這世間很多人,行事高調,光鮮亮麗,可做地卻是損人利己之事。而有一些人,雖行事隱晦,不擇手段,但做地卻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故而,怎可因鴆酒裝在玉壺而讚賞它,又怎可因蓮花出於汙泥而鄙視它呢?”我也順著珠璣說道。

馬新瑩噘著嘴,不以為然。蕭秀此刻卻換了口吻,繼續說道:“說到底,這些都是旁門左道,不值一提。若人人都學,恐大禍將至。可若正道行地通,誰又會選擇劍走偏鋒呢?很多時候,我等唯有堅信所做之事,無愧於天地,才不會迷失。即便道路崎嶇,也不忘初衷為何,最終方能達成所願。”

“我想也只能像先生和公子這樣心中明亮透徹的人,才能如此。倘若是本性陰暗之人,在旁門左道中嚐到甜頭,只怕就此被邪念困心,再也回不到正途了。”珠璣也跟著說道。

我看著珠璣,笑著點點頭,卻又想起那天他在榻前跟馬新瑩說的話,心裡泛出酸楚來。如此通透之人,我卻只能這樣靜靜看著,不能對他表露心跡。雖然不知前路如何,但卻清楚的知道,終有一天,珠璣會離開,會讓我再也見不到。我不甘,不捨,卻無可奈何。

遂扭過頭,不再看他。我又與他們閒聊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這樣過了一天後,第二日的午時,鄧屬帶回了朝堂上的最新消息。

“先生,今日朝堂上,李德裕舉薦李回升任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戶部。”鄧屬坐下後,立刻跟我說道。

我笑著回他:“怕是饒陽公主那邊不會同意吧?”

“正是,李讓夷連同一幫朝臣一同反對,說什麼的都有,不過大多是說他資歷不夠,能力欠缺。”鄧屬答道。

蕭秀沒有糾結這個,搶過話問道:“皇帝做何反應?”

“沒等陛下表態,魚弘志就帶甲兵入殿,請求陛下再寬限他半月,讓他自證清白。陛下應允後,他才帶兵出去。”鄧屬答道。

我突然想起來,遂接過話道:“哦···十日之期已到,魚弘志對胡八還毫無頭緒,他這請求,倒也在情理之中。”

“請求?哼······他這哪裡是‘請求’,分明就是‘脅迫’。我看他早已忘了,做為臣子的本分!”蕭秀有些憤慨地說道。

我安撫道:“陛下安然無虞,他也沒有做什麼太出格的事,還算知道自己的本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些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頗為不易。蕭兄又何必強求魚弘志呢?他能剋制成如今這般,已算是難得了。”

“皇帝身體完好,可天威何存?魚弘志沒有做出格的事,是因為他不敢,並非他知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他兵諫的事實。自古兵諫,或昏君在朝,或亂臣在野。當今皇帝還算不得昏君,而魚弘志也不算亂臣。可魚弘志卻依然敢選擇這樣的方式,究其緣由,皆因綱紀廢弛。君不君,臣不臣,才會讓人覺得兵諫可等閒視之。從太宗的玄武門之變,玄宗的馬嵬驛之變以來,李唐一朝,莫不如此。以至於天下人都認為,只要不傷及皇帝,兵諫就是可以被原諒的。卻不知兵諫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是有違君臣之道的,是不可饒恕的。”蕭秀依舊憤然說道。

這時,一旁的馬新瑩問道:“為啥不可饒恕啊?那皇帝犯了錯,還不知悔改,不兵諫能咋辦?”

“妹妹有所不知,自古兵諫便是死罪。只有在無可奈何,抱著必死之心時,臣子才會選擇兵諫。兵諫失敗,自是萬劫不復。即便兵諫成功,納君於善,事後也會自納於刑,自殺以謝罪。如此,才是做臣子的本分。而不是像魚弘志這樣,動不動就兵諫,廢君臣之禮,過後還逍遙於世。我想公子是因這些,才會憤憤不平的。”珠璣對馬新瑩不急不慢地解釋著。

說到本分,我突然有些話想說,便言道:“為臣之本,在於各司其職,各盡其責。文死諫,武死戰,方是國之幸事,然我大唐已很久沒有這樣的臣子了。”

“文死諫,武死戰,就一定好麼?死了以後,他們的家人咋辦?”馬新瑩反問道。

我看向他,耐心地解釋道:“君有錯,臣懼死而不諫,必致國亂,國亂則家何以安?敵來襲,臣懼死而不戰,必致國亡,國亡則家何以存?因己之貪生,而致家國多難,縱不知廉恥,亦將餘生難安。若一死能換國之穩定,雖於自家不幸,卻成就天下千萬家之安寧,這死,何其值得!身為臣子,就該有臣子的擔當,這便是本分。

“不僅如此,思民之生計,謀國之久安,正君之言行,不瀆職,不營私,不仗勢,不擅專,不僭越,不叛亂,這些皆是為臣之本分。”蕭秀也耐著性子跟馬新瑩說道。

馬新瑩聽完以後,又問:“那為君之本分呢?總不能啥都是臣子去做吧?”

為君之本分,在於勤政,安民,御臣,定國,興天下,全社稷,撫四夷,服萬邦。君之本分,勤政為首。君不勤則政務擱置,累積成患,患而無醫,終將潰滅,故惰政乃國家崩頹之始。勤政之綱,安民為要。君不愛民,民何以愛君?民不愛君,何以信君?民不信君,何以安心?民不安心,何以交心?民心既失,君將為何人之君?故負民乃君王傾沒之始。安民之要,在於御臣。君命國策天下事,決之在君,成之在臣。君不御則臣不盡心,不盡心則事不成,事不成則上下欺瞞,上下欺瞞則百姓懵,百姓懵則民心不歸。人有善惡,臣有忠奸,君不御則中樞易軸,中樞易軸則君命不達,君命不達則王室孤危,故縱臣乃天下易主之始。

臣之既御,便當定國。國策不定,朝令夕改,臣固聽命,猶有困時;民雖歸心,猶有怨時。臣民困怨,則國力必損;國力不濟,則外敵必擾。而後內憂外患,國祚難長,故定國乃江山永固之始。”我對馬新瑩解釋著,也不顧他能不能聽懂,只是不吐不快而已。

此刻蕭秀接過話,問我道:“那‘興天下,全社稷,撫四夷,服萬邦’,尚兄又做何解?”

“民有歸心,臣欲盡心,君亦存久策之心。然何策可以久用而不廢?一策可以興天下,一策亦能亡天下,取捨之間,需慎之又慎。時勢不同,利弊各異,應時順勢而取興天下之策,乃為君之責。社稷,立國之根本,安民之必需。不全社稷,猶如不敬天地,不循人倫,不守農時,乃自取滅亡之道。社稷存,則君有所忌,臣有所從,民有所依,家國不亂,華夏不危。禮義之道,千年未改,敬天重禮而全社稷,亦乃為君之責。中原之外有四夷,四夷之外存八荒,八荒之外立萬邦,國內安而四夷不順,萬邦不服,則必有外戰。外戰不斷,則損國勞民,君困臣疲。欲國泰民安,需交伐得當,使四夷和順,萬邦從服,此乃君之重任。”我繼續答道。

“依尚兄之見,何謂‘交伐得當’?”蕭秀追問道。

我想了想,回道:“國力不濟,交而不伐,以求生機。國力相當,力弱則近交遠伐,以求禍不及國;力強則遠交近伐,以求孤敵並國。國力鼎盛,伐而不交,或威立四海,或一匡天下,皆可。

“哎呀···說什麼家國天下的,不懂,不懂。姐姐,我們去看看三娘準備的午膳吧,我都餓了。姐姐···姐姐?”馬新瑩有些不耐煩了,對珠璣抱怨著。不過珠璣似乎在想什麼,走神了,沒有回應馬新瑩。

直到馬新瑩在珠璣眼前晃了晃手,他才反應過來。馬新瑩噘著嘴,不滿地看著珠璣,問道:“想啥呢?都不理我······”

“方才在想先生的話,走了神,妹妹莫怪!”珠璣忙笑著對馬新瑩道歉。

馬新瑩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說:“他的那些胡話,有啥好想的?”

珠璣見馬新瑩如此,莞爾一笑,溫婉地說道:“先生所言可不是胡話,歷代君王若是都知道先生所說的那些道理,怕是會少很多昏君、暴君和亡國之君吧。不過國之興亡,在君,亦在臣。方才先生所言,‘為君之本分,在於勤政,安民,御臣,定國,興天下,全社稷,撫四夷,服萬邦’。我便想著,

為臣之本分,或許在於盡職,養民,事君,奉國,興教化,平正域,美風俗,利後世。

珠璣說完,抬頭看了眾人一眼,見我和蕭秀都在看著他,認真聽他說話。珠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低聲笑言道:“詩嵐班門弄斧了,一己之言,還請諸位彈正!”

“姑娘無需拘謹,本就是閒聊,又不會記錄在冊,不妨暢所欲言,繼續說下去。”蕭秀也來興趣了,鼓勵珠璣道。

我也在一旁點點頭,讓珠璣繼續。

珠璣看我們都在等他繼續,也沒有推辭,撫衣端坐後,泰然而言道:“正如方才先生和公子所言,臣子之責,盡職為首。身為臣子,在其位便當謀其政,不在其位亦不可越權以謀,此謂之盡職。盡職之綱,養民為要。君命國策,適於民則施,不適則諫;所轄之事,利於民則行,不利則止;所用之人,心向民則擢,不向則辭。民風澆薄,則思教之德禮;民風陋劣,則思教之開明。民惰則使之勤,民累則使之休。民悍則屈之,民弱則強之。天災人禍則救之,貧富不均則勻之,不知節制則斂之,不思進取則驅之,如此種種,凡陰陽之間,乾坤之內,取中而無過,皆可謂養民。

養民之後,事君為要。事君以忠,忠君以直。君雖貴亦為人,為人則對錯尋常,對則從之,錯則諫之,此可謂直。若君對而臣不從,則國事延誤;若君錯而臣不諫,則殃及天下,故君之對錯,臣不可不察。盡職、養民、事君,皆為奉國。國在則臣在,國興則臣榮,國頹則臣愧,國亡則臣罪。興國可勞民,救國可挾君。蛀國則民必誅之,亂國則君必治之,賣國則人神共憤,亡國則天地不容。故以忠奉國,臣之本分;以死奉國,良臣表率。

“哎呀,不聽了,不聽了···姐姐,你如今怎麼跟他們一般言語?哼···我找三娘去!”馬新瑩不耐煩地對珠璣嬌嗔道,接著起身就出門去了。

蕭秀看了一眼馬新瑩的背影,轉過臉來對珠璣說:“不必理會他,姑娘請繼續。”

“所轄之民,若教化缺失,不能明禮知義,乃為臣之過;所治之域,若動亂頻發,不能平定停息,乃為臣之失。風俗邪則傷民害國,以惡為善,以假為真,以反為正,而後倒行逆施,遺禍一方。故美民俗,正風氣,乃為臣之責。處窪地,前有荊棘之路與平坦大道,人必選後者。處高山,能見荊棘之路通平湖仙境,平坦大道通斷崖絕境,則人必選前者。人之抉擇皆無錯,不過所處之地不同,以至所見有長短,所選有正誤。故為政一方,不可坐井觀天,需登高望遠,方能施政長久,惠及後世,此亦為良臣之職。總而言之,

興教化、平正域、美風俗、利後世,皆乃民之所望,君之所託,國之重任,臣之本分。”珠璣依舊不急不慢地繼續說道。

蕭秀聽完,一邊點著頭,一邊回道:“嗯···姑娘所言,雖多有見解獨到之處,不過細想來,卻入情入理,皆是通幽洞微的真知灼見。”

珠璣害羞地躲開他的視線,又偷看了我一眼,我也衝他微笑著點點頭。

我眼睛一掃,卻見鄧屬眼神遲滯,沉浸在自己的方寸中。於是,我便問他道:“鄧領衛不發一言,可是有不同想法?不妨說來,大家一起聽聽。鄧領衛?鄧領衛······”

鄧屬沒反應過來,蕭秀扯了他衣服一下,他才回過神來,望著蕭秀問道:“什麼?”

“問你在想什麼。”蕭秀一邊提醒鄧屬,一邊跟鄧屬示意了一下。

鄧屬遂看向我,答道:“哦···我就是想,既然君有君的本分,臣有臣的本分,那民的本分又是什麼呢?”

為民之本分,在於守己、協臣、信君、愛國、服教化、明道理、專正事、守家族。

非實之言不傳,非法之事不從,無德之書不讀,無理之術不信,而後可謂之守己。守己之後,便當協臣。臣銜君命、治一方,民可協之,不可阻之,可疑之,不可亂之。臣賢則恭從,臣慵則督進,臣昏則警醒,臣奸則揭發,此皆謂之協臣。守己之上,信君為要。民之於君,猶如窪地之於高山,民之所見,百步之內,君之所見,江山萬里。民不信君,則貽誤時機,然後君命國策天下事皆不成,國無外敵亂臣而自弱,民之罪也。意欲強國興邦,民不可不信君。信君之上,愛國為首。民不愛國則不忠,不忠則久必叛亂,叛亂則國破家亡,萬事皆休。民之愛國,則亡國之音不聽,損國之事不許,辱國之言必譴,賣國之人必殺。故以忠愛國,民之本分;以死愛國,賢民典範。”我接過話,對鄧屬答道。

正說著,珠璣插話問道:“先生,若君有錯,則民將何如?”

“君有錯,則臣需諫之;臣不諫,則民必抱怨;民抱怨,臣聞則知諫,君聞則知錯。若君臣聞抱怨而不改其策,或民不知其深意,或君昏臣昧。若民不知其深意,則臣需盡心安撫。若君昏臣昧,則久必國亂,國亂則志士出,而後舉賢君良臣以替之。故

君之對錯,民不可輕言,不可擅亂,如此方不為賊人所用。”我對珠璣回道。

蕭秀繼續問:“那‘服教化、明道理、專正事、守家族’又做何解?”

“民守舊而不服教化,則禮義不知,法令不通,陋習不改,長此以往,家國難興。故服教化,乃興家國之始。正綱常循人倫,而後國昌家旺;曉禮知義,而後行事有序;順應天道時勢,而後血脈不斷;守正向善,而後邪惡不侵,此皆可謂明道理。不明道理則人必愚昧,與山野猿畜無異,不可謂之民。服教化、明道理之後,尚需專於正事。或商、或農、或工、或師等,皆需專於己之正事。若懶散遊惰,甚而誤入邪道,則禍國亂法,其罪深遠。故專於正事,亦乃為民之責。至於守家族,則言之於亂世。治世,必家族無憂。而亂世,則需先保家,家破則衛族。家族不滅,則國可復,身可安。家破族滅,則如樹無根、鳥無巢,人將不知歸處。故守家族,乃為民之根本。”我對蕭秀答道,再看鄧屬,還是一臉疑惑,而一旁的珠璣卻面露愁容。我知道自己的話,或許觸動了珠璣,卻也不知如何安撫他。

這時,蕭秀接過話道:“君、臣、民皆各盡其本分,方能天下順,國運昌。君非貴,臣非佞,民非賤,而後四海昇平,長治久安。

蕭秀說完,就見馬新瑩蹦跳著進來,見我們還在說,便笑道:“還說著呢?你們真是,我都替你們累得慌。午膳備好啦,再不快來,可就沒法吃了!”

馬新瑩說完,轉身便出門去了。我看著他歡快的背影,一邊起身,一邊在心中嘆道:

一顰一笑一嬌嗔,萬態千姿尤憐人。

世間多少浮塵事,唯恐盡知誤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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