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在生產隊勞動，種過菜，也賣過菜。對黃瓜、西紅柿、茄子、辣椒熟之又熟。社員們將蔬菜成熟的不同階段叫“噴”(pèn)，第一噴生長在秧子的根部，果實不算規整，但吃起來有一種厚實感。第二噴多長在秧子的中部，產量最高，又叫大噴，果實不僅規整口感也好。第三噴多長在秧子上2/3處，果實不規整，口感味道較前兩噴也遜色許多。摘下來的黃瓜叫“黃瓜吊子”；西紅柿半紅半青，吃起來又酸又澀；茄子個頭不大，卻早早成熟，滿肚子籽粒；辣椒小了不少，卻愛生蟲，不僅表皮可見蟲眼，切開膛內偶見綠色小蟲。那年頭，就是春種夏收秋拉秧，一茬蔬菜後，再栽大白菜，蔬菜種類單一。當下，反季節蔬菜種類繁多，運輸便捷，來自山東壽光的蔬菜一夜就可運抵北京。
前兩年從老家唐山來北京居住，當上了保姆助理，買菜成了我的每日之要。憑著當過農民的老底，又具備家鄉蔬菜的基本常識，一看二摸便知蔬菜新鮮與否。一些未曾見過的蔬菜也大同小異，觸類旁通，買點蔬菜並不難。而撓頭的是買什麼蔬菜更合理，更營養、更安全，如何搭配，又少重複，著實令人費點腦筋。買菜、擇菜、洗菜、切菜、做菜一條龍，自己全權負責。先天晚上就開始醞釀明天的伙食安排，早起敲定，早飯後去早市購買食材。好歹一家五口“吃點”都不算高，一年四季家常飯菜，我這個採購員、炊事員也好當了不少，只是多顧及到上幼兒園的孫女。我算全家“吃點”比較高的，所以做菜做飯尚得心應手，少有挑剔，只是自己吃什麼自己發愁，好在是AA制的家庭，自己的錢自己支配，也方便了許多。
出門用腳量，五分鐘就有一個早市，早市不大，共五十幾個攤位，二十幾個賣菜的，他們提供的蔬菜足以滿足我們這些底層家庭的需求。買菜是一種交易，也是一種人際交流，因為每天與攤主見面，少不了語言互動。有的說我說話像唱歌的，有的說我說話有迴音，有的說我說話有點累。不管怎麼說，我是很有自信的，能一耳聽出我是唐山口音也是很自豪的。這得感謝趙麗蓉女士，是她將唐山口音傳遍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買菜耗時十幾分鍾，但早市卻成了我的樂園。
賣菜的大多是河南人，約佔80%左右。凡蔬菜種類較多、每天總是同一種蔬菜者，多是二道販子；凡蔬菜種類較少，不同時期有不同蔬菜者，多為自產自銷。自產自銷的兩個攤位也是河南人，他們兩家都是在通州張家灣承包了土地，收割什麼賣什麼。也都是家裡的小夥子擺攤賣菜，其父母在地裡幹活，媳婦做飯、帶孩子。
賣菜人均為農民身份，有男有女，年齡多在20幾歲到50幾歲，少有超過60歲的。文化程度大多在初中以下，但他們的心算、口算都很熟練。文化程度不高，但都懂得顧客是“上帝”的大道理。早市和超市有個明顯的區別，超市的菜價多為零頭標價，比如黃瓜一斤3.99元，豆角一斤5.98元之類，而早市菜價多為湊整，個別有一斤幾元五毛的。超市看標價，早市多問價，攤主最討厭的是隻問價而不買菜。所以，如果沒有買菜的意向，儘量少打擾攤主。超市不易花錯錢，而早市是會有發生的，主要是現金交易時，最容易搞混的是時下流通的五拾元和拾元的鈔票。我曾有兩次拿伍拾元的當拾元的給人家，一次是攤主發現了，當面說明，有一次是給了攤主，然後追回來了。我對攤主當時沒有提醒我有看法，即便找回來了，從此再也不去他的攤上買菜，不知攤主做何想法。不光我弄混，也有別人弄混。有一次，我買完菜準備結賬，攤主正與前邊的買主結賬，結完賬買主拎菜走了，開始給我結賬，我拿出一張百元鈔，攤主來回翻騰他的錢箱子，邊翻騰邊嘀咕“剛才有個伍拾元的，怎麼找不到了呢”？我跟他說，“眼看著前邊買菜的給你一張貳拾元的，你把伍拾元的給了人家”。他臉一紅說“唉！把伍拾元的當拾元的給人家了”。所以我想，錢幣設計師們應該考慮一下，下一套人民幣的設計，不同面額的鈔票，一是票面顏色區別要更突出，二是票面大小區別要更明顯。
我愛吃豆腐，俗話說“窮人吃豆腐”，但魚、肉我也是吃得起的。早市有兩個賣豆腐的，一個是兩元五一斤，賣的不錯，一個是三元五一斤，買賣更紅火。兩個攤主豆腐都買過，但多買三元五一斤的。它是石磨磨豆子，滷水點豆腐，賣豆腐老漢時不時喊著“帶生產隊味的豆腐”！賣豆腐人六十上下的年紀，河北三河人，有點狼犺。有時我說，你洗把手再拿豆腐，他總是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他勉強去洗手，竟是在盛豆腐的水桶裡洗。他起早從三河開面包車出發，桶裡裝上水再放一塊一塊的豆腐，從而保證運到北京豆腐不散，一塊豆腐重一斤多。我總是買一塊的一半，這一塊在一斤以內，三元左右。以後，我就說“你割一塊的一半給我，不必上秤，多少就是它，我給你三塊錢”。這樣， 我倆兩年多來一直這樣運作。雖說他人狼犺點，但豆腐確實帶有年代感，三天兩頭就買一次，我倆年齡相仿，都愛開玩笑，都來自農村，又都有生產隊的經歷，自然有點共同語言。有一天，我又買豆腐，我看他割完豆腐後，一半大一半小，他把小的給了我，我就對他開玩笑說“你這傢伙真財迷，這塊豆腐值三塊錢嗎”？他笑了，說“你們有人給發工資，我賣豆腐的不得不財迷”。我順他的話茬懟了他一句“人們都罵腐敗，你也天天罵，假如你一旦手中有權，你比那些腐敗分子更腐敗。如果是這樣，我們的未來更可怕”。旁邊的幾個攤主聽了哈哈大笑。
春天來了，新鮮蔬菜又多起來了。明天還去早市買菜，買完菜，順便買塊豆腐，再聽聽賣豆腐老漢有沒有新的聲音。因為“兩會”召開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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